不一會,邢華峰就從御書房裡走了出來。
邢華峰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然而那雙眼眸深處卻是帶着惱怒。邢華峰在柒陽的手下多年,所以柒陽看得出來,邢華峰的心情很糟糕。
想來是在寒暄那裡沒討到好,柒陽沒敢將視線亂飄,他依舊垂眸望地。
而邢華峰似乎也沒有注意到柒陽,等邢華峰走遠了之後,柒陽纔將自己的視線從地面上移開。
日頭漸漸西斜,等夜幕降臨之後就是寒暄的生辰宴會了。
四周的建築上都掛滿了大紅色的燈籠,在日夜交替之時,燈火之光顯得格外的微弱。
柒陽半靠在牆上,仰面去看被染成橘色的天空。
是有多久了呢?他沒有好好的看過一眼天空。
這時寒暄從御書房裡走了出來,柒陽正起身子,跟着別的侍衛跟在寒暄的身後。
這種居於人後的感覺柒陽還從未曾有過,這與原來柒陽所經歷的一切完全相反。
不過柒陽並不想奪回江山,因爲那是不切實際的,能夠逃離這裡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跟在寒暄的身後,柒陽來到了會場。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主角上場,而寒暄,就是這場戲的主角。
所謂的生辰祝賀,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實意。大多數人只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拍拍馬屁,寄希望於寒暄能夠記得住一星半點。就算不記,那也不會被說不忠心於寒暄。
華燈初上,夜風清拂,空氣中有着秋的氣息,沒有陳腐乾燥,只是有些寒涼。
灼灼熱燈,映照着寒暄俊美無儔的臉龐,燈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柒陽看不清寒暄臉上的神色。
大概是喜悅的吧,柒陽猜想道。
“臣在這裡恭喜陛下二十八歲誕辰。祝陛下能在五年之內統一天下!”邢華峰舉着酒杯對寒暄祝賀道。
寒暄亦舉起酒杯,他的臉上帶着看似溫和的笑意,他道:“承邢丞相吉言。”
邢華峰抱拳低頭,道:“臣不過是在說實話罷了,以陛下的謀略和實力,統一天下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寒暄半撐着臉頰,漫不經心的用手指劃弄着杯沿,卻是一口沒喝這杯中之酒。
“哈哈,邢丞相這話說道朕的心裡去了,該賞。”
邢華峰謙虛一笑,道:“這有什麼好賞的,臣不過是在說實話罷了。”
接下來大臣們開始紛紛獻出自己的禮物,寒暄全部都一一收下。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便是文程送的禮物,那是一顆足有少女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
一掀開那黑布,夜明珠傾瀉而出的光芒將百丈之內都照得亮如白晝。
文程低頭,以臣服的姿態開口道:“此爲北漠珍寶日明珠,曰之能也如白晝,故名爲日明珠。”
寒暄微微笑道:“文卿有心了。”
“爲陛下尋此凡俗之物算得了什麼?臣覺得能夠輔佐陛下統一天下才算是真正的用心了。”
“說得好,該賞。”然而這一番奉承並沒有讓寒暄臉上的笑意加深,他還是保持着淺淡的笑意,總讓人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文程抱拳低頭,道:“不求獎賞,只求陛下的一道承諾。”
寒暄的眼中多了點興味,他道:“說來聽聽。”
“臣只求臣在爲國家着想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時陛下能夠原諒臣。”
寒暄撐着下巴,他笑着看着文程,良久他纔開口道:“既是爲國家着想,那麼原諒又有何不可。”
柒陽站在一衆侍衛之中,他總覺得有哪裡很違和,可具體是哪裡不對勁他有說不出來。莫名其妙的柒陽覺得有幾分煩躁,他蹙起眉頭,緊抿着脣角。
“來來來,喝酒喝酒。這樣的大好日子就該痛飲一番!”禮部尚書陳列席主動開□□躍氣氛。
接下來便是觥籌交錯,大家笑語相談,看起來和諧萬分。當然這只是看上去罷了,實際上這些人不知道懷着怎樣的心思。
聽文程的話,柒陽的心裡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而且他居然還會覺得這個文程對自己有莫名的敵意,這很可笑不是嗎?明明見都沒見過幾面。
這時十幾名穿着豔美的少女赤着腳,身姿婀娜的開始翩翩起舞。少女的腳玲瓏小巧,美若玉雕,然而卻並沒有吸引到寒暄的注意力。
柒陽還以爲像寒暄這樣喜歡足部的人會移不開眼睛呢,事實看來好像並不是如此。柒陽的心中有幾分異樣,但他把心中的這股異樣壓了下去。
夜火闌珊,美酒佳餚,美人起舞,一片奢靡。相似的場景曾經出現在柒陽的記憶當中,那時的他也和現在的寒暄一樣身處高位,心不在焉的看着大臣們交談奉承自己。
柒陽抿了抿嘴角,決定不再去想。其實那樣的生活也並不好,只是現在的生活更糟糕些罷了。
什麼都沒有的他只是想要離開這裡,等到寒暄對自己的身體失去興趣只是被動的下策,倒不如自己想辦法趁機逃離。這麼想着,柒陽忽然嗅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氣味。
那種味道柒陽並不陌生,那是杏花落的味道,能夠讓人身體麻痹,要是配上苦杏酒就更是能讓人產生幻覺。看來要出大亂子了,柒陽連忙咬破自己的舌尖,讓自己的神智保持着清明。
柒陽下意識的就伸手按住了腰間刀的刀柄,等待着混亂的來臨。
連柒陽這個武功被封印的人都能感覺得出來的事,寒暄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呢?然而寒暄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至少柒陽沒在寒暄的臉上看出任何的異樣來。
就在這時,宴會上所有的燭火一齊熄滅,不少宮女和太監嚇得尖叫一聲,沒有秩序的亂跑。
那些喝了酒的大臣們一個個趴在桌子上,臉上是癡癡的笑容,不知道是出現了怎樣的幻覺。
柒陽的手緊緊的握住刀柄,就等着危險爆發的那一刻。
有細微的破空聲傳來,柒陽精神一凜,第一個念頭竟不是趕快趁機逃跑,而是在想寒暄有沒有出事。
柒陽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後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周圍一片昏黑,眼睛稍微差點的人就看不見了。好在柒陽的視力一向不錯,即使是在黑沉的夜裡也能勉強視物。
柒陽默默地觀察着周圍的地形,他在考慮究竟是趁這次機會就逃走,還是再等下次的機會。畢竟他現在還不熟悉霽雪國皇宮的地形。
正在柒陽思考的空檔,有細微的氣流略過他的耳畔。柒陽精神一凜,手中發力就想把腰間的劍□□。然而他忘記了,自己手中的刀是拔不出來的。
就這麼一瞬的空檔,柒陽感覺自己的左手一麻,好像被什麼尖銳的針狀物體刺中。柒陽敢斷定那根針上塗有毒.藥。
柒陽這才意識到,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衝寒暄去的,他們的目標是自己!
柒陽咬緊牙關,猶豫着要不要摳出那根插在他後頸封印他武功的針。但是一旦暫時恢復了部分的功力,他的左手差不多也就廢了。
在黑暗中,混亂的喊叫聲不絕於耳,然而柒陽的眼中只有那個男人。
寒暄依舊端坐於首位,一點慌亂都沒有,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他的心都不會有任何的波動。
柒陽在心裡嘲笑自己最後的奢望,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麼?他於寒暄而言不過是個可有無無的玩物,得到了就玩弄,失去了也不可惜。
他真的是太愚蠢了,相信了寒暄一次被背叛了,難道還要在去相信第二次嗎?
寒暄不會來救他的,不會的。是誰派來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這些人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憑什麼就這樣引頸待戮呢?沒理由的啊,是啊,沒有理由啊……
所以柒陽選擇了拔.出那根針,用手指摳開皮肉,鮮血流出,他摸到了還在跳動的筋脈。沒了指甲的柒陽硬生生的把那根銀針拔.出,丹田中泛起熱氣,一點一點的蔓延至全身。
但這樣還是太慢了,柒陽強行運氣,讓功力恢復得更快些。
就這樣死他還不甘心!
柒陽一個矮身,躲過了直直向他劈來的一劍,恢復了部分武功的他五感也敏銳了不少,所以才能勉強避開這一劍。
柒陽迅速的移動着,他扔掉了那把沒用的刀,伸手拔出了其他侍衛腰間的刀。回身就是一斬。
鏗的一聲,是金屬相擊的聲音。柒陽咬牙將刀往下沉,然而卻忽略了後背。
背後的人凌厲一斬,劃開皮肉,粘稠溫熱的血液順着柒陽的背脊往下淌,劇烈的疼痛讓柒陽幾乎要拿不住手中的刀。
抓緊點,再抓緊點!鬆手了一定會被的反殺!
柒陽猛一發力,將扛住他一刀的男人按到跪下,然後側身避過來自後方的一劍。
柒陽勉強提刀再去頑抗,然而一刀難敵三劍,新加入戰鬥的人讓柒陽難以招架。
文程面無表情的站在混亂圈的邊緣,好像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鬧劇,然而這場鬧劇便是由他一手策劃的。
寒暄坐在首位,俯視着站在原地的文程,而文程亦毫不畏懼的回視着寒暄的目光。
文程緩緩的綻開一個笑容,溫雅俊朗的臉上一派溫柔,然而做的事卻殘忍無情。
這時,柒陽的胸前又中了一劍,他終於體力不支的倒在地上。一雙眼睛倔強的不願意閉上,最後的目光還停留在寒暄的身上。
那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啊……
黑暗中,寒暄的目光中依舊沒有掀起一絲的波瀾,然而在柒陽閉上眼的瞬間,寒暄淺色的瞳眸中閃過一絲怒氣,可惜柒陽並沒有來得及看到。
那幾個全身漆黑的人迅速的將柒陽的身體扛起,三兩下的就飛身離去。
等到宮中暗衛出動,柒陽已經被帶離了這裡。
其餘留下的人被一個個的盤查,不過寒暄早就知道了誰纔是幕後的操控者,這一切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
“文卿,這件事你該給朕一個解釋。”
文程跪下,匍匐在地,他道:“臣這麼做不過是爲了國家社稷着想,並無其他。若是陛下覺得怒了,那邊懲罰臣吧,臣甘願受罪,但那件事已經不可能再有轉圜的餘地了。”
“好呀,好你個文程,別以爲套了朕的話你就能安全。”寒暄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怒意,但他的眼中也絕沒有絲毫的溫度。
“臣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爲過。”
“好,好,好。”寒暄一連說了三個好,心中的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