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羅尼大公的嘲笑聲淡淡傳來。
彷彿在響應泰爾斯的話。
那一刻,倫巴只覺得胸膛裡涌出無盡的怒火。
特盧迪達眨了眨眼,想跟奧勒修交流一下,但後者依舊臉色沉重,不言不語。
萊科大公依舊穩坐方桌。
倫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着自己把視線從泰爾斯的身上收回來。
所以。
這就是結局了。
他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心中一寒。
“我最後再問你們一次,諸位大公,”黑沙大公冷漠地道:“這就是你們最後的選擇了嗎?”
“就這麼放棄我們的盟約,選擇那個孩子的胡言亂語?”
此言一出,場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特盧迪達皺起了眉頭:里斯班首相怎麼還沒到?
難道……
泰爾斯看着倫巴的表情,突覺內心不安。
“最後一次?”羅尼大公輕笑一聲:“你還真敢說啊。”
他從懷裡拉出一道頭繩,把自己的長髮綁成馬尾,塞進後領口裡。
倫巴默默地看着他的動作,讀懂了他的迴應。
萊科大公的臉色嚴肅起來。
“查曼,給彼此留點餘地吧,”老大公正襟危坐,語氣僵硬:“我們一起來把這事兒給解決了——用另一個方法,不必這麼難看。”
倫巴沒有應聲。
他搖搖頭,似乎在剛剛放棄了什麼,又決定了什麼:“我就知道,我從來不能指望你們。”
“查曼!”特盧迪達大公臉色一變:“你依舊是大公的一員,我們不必走到那一步。”
“哼,”迴應他的,是倫巴的淡淡冷笑:“剛剛又是誰在說,我身爲弒君者,不再是共治誓約的一員了呢?”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泰爾斯咬緊了牙齒。
果然。
就跟他想到的一樣。
“倫巴,你不會想和我們四個爲敵的,”奧勒修憂慮道:“別做傻事。”
“傻事?”倫巴瞥了他一眼,把手放到自己的腰間。
下一秒。
“鏘!”
當着所有大公的面,在金屬與皮革的摩擦聲中,倫巴抽出了他的佩劍!
大公們齊齊臉色一變。
泰爾斯心中咯噔一聲。
那是一柄鋒利而富有光澤的騎士手半劍,與它破舊發黃的劍鞘全然不符。
這說明:它的主人曾經千百次揮舞過這柄劍,同時又十分細心地保養着劍刃。
只爲了有朝一日,出鞘殺敵。
倫巴大公殺氣騰騰地看着其他人。
奧勒修大公輕聲嘆息。
泰爾斯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下一刻,倫巴猛地轉向大廳門口的方向,高聲喝令道:“以拉薩!”
大公的聲音震耳欲聾,響徹內外。
廳外傳來坎比達子爵的聲音:“閣下?”
只聽倫巴怒吼道:“全軍聽令,戰鬥準備!”
泰爾斯內心一震,塞爾瑪抓着他的手頓時緊張起來。
下一秒,大廳外像是瞬間沸騰了起來!
“嘩啦啦……”
無數的金屬擦撞聲齊齊響起!
人聲也接連不斷地傳來:
“拔刀!”
“舉好盾牌!”
“穩住!”
比泰爾斯引起的那次騷動還要誇張!
大廳內,大公們倒是很沉得住氣:羅尼有條不紊地綁着他的頭髮,奧勒修慢慢把手搭上劍柄,特盧迪達悄無聲息地後退,坐着的萊科大公則直起腰,開始活動他的拳頭。
他們靜靜地與倫巴對峙。
“事實上,”所有人身後,特盧迪達低聲道:“他的兵力比我們多上幾倍,依舊控制着英靈宮和城閘,所以……做傻事的似乎是我們?”
泰爾斯咬了咬牙,他嘆了一口氣,緊握住塞爾瑪的手掌。
真糟糕。
這幫……
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北地人。
大廳外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喊,提醒着其餘的大公們:“萊科大公閣下?”
萊科大公沉穩地看着一言不發的倫巴,輕哼一聲。
“賈斯汀勳爵,”老大公高聲迴應:“感謝你和你同僚的保護,請盡力而爲吧——你無愧於白刃衛隊的名聲,與你同行是我的榮幸。”
大廳外沉默了一秒。
直到賈斯汀勳爵的聲音再度傳來:“也是我的榮幸,大公閣下。”
“我不在乎你們之前從屬於誰,大公還是宮廷,白刃還是雜兵……”廳外的賈斯汀大喝道:“但待會兒幹起來的時候,得有個北地人的樣子!”
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喝迴應。
似乎是大公們和宮廷的剩餘人手組成的部隊。
老大公輕輕點頭——儘管賈斯汀勳爵根本看不見。
他把注意力放回場中。
“你不妨重新考慮,孩子。”萊科對倫巴淡淡道。
“我們本可以一起協力合作,爲埃克斯特打開未來,”倫巴冷冷地道,同時緩緩轉動他的佩劍:“但如果你們成了阻礙,而非助力……”
“我留着你們還有什麼用呢?”
此言一出,羅尼冷笑一聲,奧勒修重重地嘆氣,特盧迪達則搓了搓手,擺出無奈的表情。
泰爾斯感覺到,大公與倫巴之間,彷彿有一層東西徹底破碎了。
他知道,那層東西叫做“默契”,也叫“規則”。
現在開始,場面和局勢向着不可預知的方向滑去。
泰爾斯不由得收緊了呼吸。
“查曼,想清楚後果,且不論兩敗俱傷,哪怕你把我們都殺死在這裡,”萊科大公不慌不忙,彷彿眼前不過是一場練兵:“你又該拿什麼面對里斯班首相,面對此刻的龍霄城,面對整個埃克斯特呢?”
倫巴搖了搖頭:“這不是我最想要的結果,但你們逼得我無從選擇。”
奧勒修大公向前一步。
“鏘!”奧勒修一把抽出腰間的那把雙手重劍。
絡腮鬍子的大公嘆了一口氣:“不僅僅你會變成衆矢之的,我們死後的埃克斯特也會一片混亂,你什麼也得不到,什麼都做不成——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泰爾斯看着那柄差點把自己抹了脖子的重劍,眉頭微彎。
“我想,我們如果能達成妥協……”特盧迪達大公試探着問道。
“我已經拋棄無用的幻想了。”只聽倫巴冷冷道:
“弒君也好,不敬也罷——你們從這裡活着走出去之後,無論找到什麼理由,都不會放過我的。”
“無論是因爲我打破了共治誓約,還是因爲那個小屁孩的胡言亂語。”
“哪怕我在廢墟中失去一切……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懦夫。”綁好了頭髮的羅尼大公簡單地回答,同時抽出自己的武器——一柄寒光閃閃,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鋒利長劍。
他跟奧勒修並排站着,凝重地面對倫巴。
倫巴轉向泰爾斯,甩動着佩劍,眯起眼睛:
“至於你,我會給你最符合身份的下場的,泰爾斯·璨星王子。”
真是……掀得一手好棋盤啊。
泰爾斯無奈地呼了一口氣。
現在……要收場的話……
“到我身後來,泰爾斯王子,塞爾瑪女士,”萊科大公看着倫巴的表情,輕笑一聲,“我雖然老朽不堪,但也是個北地人。”
“在我倒下之前。”
“沒人能傷害你們。”
老大公緩緩起身,話語裡蘊藏着不容置疑的威勢。
他從懷裡抽出一柄名貴的短刀,彷彿剛剛甦醒的巨獸。
泰爾斯報以一個微笑。
特盧迪達嘆了一口氣,握着腰間的短劍,卻站得更遠了一些:“我討厭今天。”
場中,羅尼、奧勒修與倫巴三人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
“據說你哥哥站着不動讓你紮了三下,你才殺死他?”羅尼輕蔑地晃動手裡的佩劍,毫不忌憚地挑釁倫巴。
倫巴微微挑眉,手上的佩劍反射寒光。
“但我們可不會束手就擒,”祈遠城大公哼笑一聲:“以一敵二……做好死在這裡的準備了麼,查曼?”
奧勒修雙手持劍,臉色嚴肅,一語不發。
“你在開玩笑嗎?”倫巴似乎絲毫不受話語影響,進入戰鬥狀態的他顯得異常冷靜:
“從十二年前的那天起,我每一秒都做好了準備。”
他們的劍鋒指向彼此,像最真誠的北地人那樣——毫不留情。
那一刻,泰爾斯不自覺地瞥向塞爾瑪:女孩臉色發白,但已經沒有之前的那種怯懦和恐慌,只是平靜地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彷彿在大公們面前說出的那番話,爲她增加了不少膽量。
看着她的表情,泰爾斯心裡的緊張突然下去了不少。
就在此時,泰爾斯的耳邊也響起了艾希達的聲音:“現在,你需要我了嗎?”
“我也只問最後一遍——戮魂槍發現我了,我必須馬上走。”
帶着滿心的煩悶,泰爾斯也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身邊的塞爾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睛。
他媽的。
他握住了拳頭。
真是夠了。
你們……
你們這些……
下一秒。
奧勒修和羅尼都拉開架勢,嚴陣以待。
眼露兇光的倫巴緩緩張開嘴巴:“全軍聽令——”
廳外的兵刃碰撞聲頓時如海風般此起彼伏地響起。
只聽黑沙大公暴喝道:
“殺光他……”
就在此刻,一個稚嫩的男聲突兀地響徹大廳——
“夠了嗎!”
這道聲音之響亮刺耳,甚至截斷了倫巴的話。
大公們齊齊一愣,回過頭去。
在所有人呆愣的目光下,不知何時,星辰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殿下已經爬上了長方桌。
此時此刻,頂着滿頭的炭灰,王子一邊跺腳,一邊揮舞着他小小的拳頭,臉孔扭曲,咬牙切齒地對着整個大廳的人們大叫道:
“你們這些粗魯、暴戾、愚蠢、衝動、變態、沒文化、沒禮貌、沒教養、裝模作樣、自以爲是、自說自話、一天到晚只知道突突突、打打打、殺殺殺、乾乾乾的北方佬!”
“都給我仔仔細細地聽好了!”
那個瞬間,被前所未有、劈頭蓋臉罵了一番的大公們似乎反應不過來,齊齊驚愕地看着泰爾斯。
煩悶和不耐漫上王子的心頭。
泰爾斯一口氣喊出悠長的話,彎下腰按住膝蓋,痛苦地喘了兩口氣——獄河之罪從他的聲帶處褪走。
桌子下,塞爾瑪傻傻地看着他。
“我,”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重新直起腰,痛苦地敲了敲喊話過度而發疼的胸口,看着死死盯着他的大公們:“我有個主意……”
“比起兩敗俱傷的結局……要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