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熱鬧,岸邊越發擁擠,程鈺護着含珠擠到河岸邊上,就見壽王正將楚蓉往船上送,楚蓉的兩個大丫鬟齊心協力將主子拽了上去,馬上用披風裹住,進了船篷,壽王同樣上了船,卻只是站在船外,背對衆人擰水。
“這是雲陽侯府的三姑娘,他們上船時我看見了!”
“是啊是啊,剛剛我也瞧見楚三爺去上岸了,嘖嘖,才走多久啊,三姑娘就出了這樣的事,這姑娘大概是頭一次坐船吧,竟然掉到了水裡,幸好被人救了起來……”
“我看三姑娘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沒看見嗎?船上那位可是壽王,這樣英雄救美的事向來都容易成就一段佳話,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又男未娶女未嫁,身份也相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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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竊私語裡,突然有人厲聲趕人,“散開散開,壽王殿下在此,誰敢妄加非議,馬上押他去牢房!”
說話的人身材魁梧,與旁邊三人儼然是陪同壽王出來的侍衛,百姓們心生懼怕,不敢看王爺的熱鬧,趕緊三三兩兩退開了。含珠看向程鈺,程鈺安撫地捏了捏她手,依舊站在岸邊,等附近人羣幾乎走光了,他沒有理會皺眉朝這邊走來的壽王府侍衛,朝船伕道:“四姑娘落水,還不快將船停靠過來。”
船伕擡頭,見岸上的兩人一個高大俊朗,一個嬌小清雋,看容貌氣度便知身份不一般,猜到應該認識楚家姑娘,但還是詢問地朝那邊渾身溼透的壽王爺看了過去。
壽王自然認得程鈺夫妻,他多看了一身男裝打扮的含珠一眼,這才點點頭。
船伕趕緊將船劃了過去。
壽王渾身溼漉漉的,中秋夜風不小,他倒是一點冷的樣子都沒有,笑着朝程鈺道:“懷璧也出來賞燈啊?我難得出門,逛到這邊先是無意救了三姑娘,又巧遇你們小兩口,今晚過得可真是熱鬧。”
“確實夠巧的。”程鈺淡淡應道,等壽王上岸後,他扶含珠上船。
楚蓉落水,含珠怎麼都得進去看看,進船時聽到楚淮急切的聲音,外面有程鈺,含珠就先去看楚蓉了。船裡有榻,楚蓉正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她的大丫鬟絃音將裡衣脫了下來讓她先穿上,她只穿一件單衣,冷得臉也發白。
瞧見含珠,楚蓉抿抿脣,心裡不快。
含珠只當楚蓉受驚還沒回過神,快步過去坐在楚蓉身邊,擔心問道:“妹妹身上沒傷到吧?怎麼那麼不小心?”
楚蓉搖搖頭,不想跟她說話,假裝害怕地埋到她懷裡。
含珠連忙抱住楚蓉,輕拍她背,輕聲安撫道:“沒事沒事,一會兒馬車就該到了,回府後馬上請郎中,應該沒事的。”先照顧人最要緊,其他的等楚蓉平靜下來再問也不遲。
船篷外面,楚家小廝將停在遠處的馬車喊了過來,壽王也在附近一家鋪子換了身衣服。楚淮神色複雜地看了壽王一眼,走到船篷前,低聲問道:“蓉蓉換好了嗎?”
“好了,二哥進來吧。”含珠起身道。
楚淮挑簾而入,先看到迎過來的堂妹,他點點頭,目光落到了榻上。
楚蓉裹着被子坐着,見到哥哥,眼裡潸然淚下,楚楚可憐,眼裡是無法言說的委屈。
楚淮認定妹妹是被壽王趁他不在時故意陷害落水的,俯身去抱妹妹時小聲安撫道:“蓉蓉不用怕,就算他救了你,我跟父親也不會將你嫁給他。”
什麼肌膚之親什麼英雄救美,他不認。壽王存心要娶,或許妹妹嫁過去會成全一段佳話,但壽王定王之爭還未見分曉,楚淮不想攙和皇子奪位,也不想楚家三房出現分歧。妹妹不嫁給壽王,名聲或許會受影響,但以楚家的地位,妹妹的美貌,絕不到嫁不出去的地步,京城不行,還有外地,他總會給妹妹找個真正的良婿。
楚蓉身體一僵,轉瞬就放鬆下來。
早就料到哥哥不會馬上答應不是嗎?
壽王愛慕她美貌想娶她,她也想嫁他徹底跟楚傾斷絕關係。她是出嫁的女兒,如果將來壽王敗給定王,有楚傾在,父親兄長又都沒有從政,定王不會因爲她爲難父兄,倒黴只是她自己。如果壽王勝了,以壽王對她的心意,父兄想要高升想要繼續過自己喜歡的生活都沒關係,至於楚傾會落得什麼下場,那與她無關,誰讓他先投靠了定王那邊?她不嫁給壽王,壽王勝了照樣會收拾異黨。
她知道父親與楚傾不會輕易同意她嫁給壽王,所以與壽王合演了這一齣戲,壽王提親,她再以被他碰了爲由堅持嫁給他,只要她態度夠堅決,父兄那麼疼她,一定會同意的,至於楚傾,父親都答應了,楚傾有什麼資格管她?
安心地靠在兄長懷裡,楚蓉乖乖由他抱進了馬車。
含珠跟着上去了,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既然撞上了,她不過去瞧瞧怎麼行?
安頓完妹妹,楚淮轉身朝壽王道謝:“多謝王爺出手相救,改日我與父親定當登門道謝。眼下楚某要送妹妹回家救治,就先行一步了,還請王爺恕楚某失禮之罪。”
“博昌客氣了,三妹妹落水受驚,我亦憂心,正好有事想請示令尊,這就同你們一道過去吧。”壽王笑着拍拍楚淮肩膀,看向程鈺,“懷璧也去?”
程鈺點點頭,神色淡淡,似乎對此事毫不上心。
楚淮眉頭卻擰了起來。
兩刻鐘後,一行人抵達雲陽侯府。
小輩們都睡了,楚傾叫了三老爺過來,兄弟倆對月飲酒,一會兒聊聊童年回憶,一會兒發愁兒女親事,一會兒暢談朝廷生意天南海北,話一直都沒斷過。楚傾正勸弟弟再娶個媳婦呢,富貴彎着腰快步趕了過來,沒有避諱三老爺,低聲解釋了一番。
三老爺大驚,當即站了起來,“三姑娘可有受傷?”
富貴馬上道:“沒有,壽王殿下救得及時,只是着了涼,郎中已經到了,大姑娘陪在三姑娘身邊。壽王殿下似乎有事要與您商量,二爺大姑爺便在廳堂招待壽王殿下,請您與侯爺過去。”
女兒沒有大礙,三老爺略微放了心,然想到女兒被壽王所救,他不由自主看向了兄長。
楚傾老神在在地坐着,察覺弟弟的注視,他冷哼道:“他要討賞錢,你看着給他,他若想討蓉蓉,你客客氣氣拒了他,他識趣最好,他要是賴在這裡糾纏,直接請出去。”
這種英雄救美的把戲,他不屑用,難道還看不出來?
“你不去了?”三老爺沒有吃驚兄長的話,因爲他也是那麼想的,反倒是看兄長沒有過去見客的打算,驚住了,再怎麼說,壽王都是堂堂皇子王爺啊。
“我去做什麼?感激他救了我侄女?”楚傾不悅地瞪了弟弟一眼。
三老爺懂了兄長的意思,沒再勸,徑自去見壽王。
壽王今晚救人就是爲了提親的,客套過後朝三老爺行禮道:“伯父,其實我與三妹妹先前便有過幾面之緣,早有傾慕之心,今日三妹妹不幸落水,於我而言卻是天公作美,因此懇請伯父將三妹妹許給我,婚後我定會好好照顧三妹妹,不叫伯父擔憂。”
三老爺受寵若驚,早避開了壽王的禮,連連搖頭,“不可不可,王爺好意我代蓉蓉心領了,只是我乃一介布商,靠着侯府纔有了幾分體面,論身份,我們萬萬配不上王爺千金之尊,況且蓉蓉生性跳脫,也絕當不起王妃之位。王爺救人乃俠義之舉,若因顧及蓉蓉名聲特來求娶,那更叫我慚愧了,還請王爺切莫再提此事。”
料到他會拒絕,壽王早有準備,苦笑道:“伯父誤會了,我確實是因爲仰慕三妹妹纔來求娶,與伯父爲官或經商無官。若無今日之事,伯父不應,我會知難而退,但今日我救三妹妹有目共睹,如若不娶,恐怕累及三妹妹名聲,我於心不忍,故懇請伯父與三妹妹轉達我的意思,如果三妹妹也不想嫁我,那我絕不強求。”
他說得誠懇,三老爺不好冷硬再拒,敷衍道:“好吧,那我稍後問問她,明日再去拜訪王爺。”
壽王頷首,拱手告辭。
三老爺領着程鈺楚淮一起出去送他,送完往回走,遇上楚傾。
幾人一起去看楚蓉,得知楚蓉安然無恙,程鈺含珠夫妻倆陪楚傾說了會兒話,也回去了。
楚傾呢,在他看來這樁婚事肯定不成,根本沒有往心裡去,沐浴過後好好睡了一個覺,次日醒來,卻見親弟弟愁眉苦臉走了過來。
楚傾心中動了動,一語中的,“蓉蓉想嫁他?”
壽王容貌俊朗,身份尊貴,小姑娘確實容易着了他的道。
三老爺嘆道:“她說壽王救他上來時被那麼多人看到了,不嫁壽王就要被人指點……我苦口婆心勸了一個時辰,她都不聽。”
其實女兒跟他哭了,哭着說想與大伯父斷絕關係。他明白女兒的心結,答應給她找個與兄長無關的良人,女兒又說她就是喜歡壽王,說母親始終低楚菡的母親一頭,爲何她還要低楚菡一頭,死了心要嫁過去,他不答應,她就下去找母親。
女兒哭着求他,三老爺狠不下心,哪怕他知道答應了女兒也未必會稱心如意,但他更怕女兒跟妻子一樣,因爲爭強好勝卻又嫁的男人身份不高,做出更瘋狂的事。
但這些理由,他不敢跟兄長說,怕傷了兄長的心。兄長對女人不好,對底下的小輩,無論是親生的還說隔房的侄子侄女,都是寵愛縱容的。
弟弟不中用,在這種關係到女兒一輩子幸福的事情上竟然也打算隨孩子胡鬧,楚傾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她不聽你就要把她往狼窩裡送?不說壽王對她有幾分真心,壽安那個老女人因爲我才被禁足才死的,蓉蓉真嫁過去了,麗妃太后會喜歡她?你馬上回去告訴她,不許就是不許,你不答應,難不成她還能自己嫁了?”
三老爺低下頭。
昨晚他也這樣勸了,女兒說壽王敢娶便有辦法哄好長輩,反正就是認定了壽王。
“我怎麼有你這樣窩囊的弟弟!”楚傾一看他認命就火大,猛地站了起來,“你不說我去說!”
他敗給女兒過,心裡其實有些理解弟弟爲何會屈服,當爹的不行,那他當伯父的去扮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