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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長公主喪事結束下葬時,已經進了八月。

含珠送葬時又見了孟仙仙一面,被人攙扶着,哭得淚人一樣,人瘦的也不成樣子,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風吹倒,不禁就想起了不知從誰口中傳出來的謠言,說是太醫診斷,孟仙仙現在全靠那些名貴的藥材續命,頂多再有一年的活頭。

這話不知真假,但孟仙仙日益憔悴是有目共睹的。

“想什麼呢?”回府路上,程鈺捏了捏她手,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那個謠言,是真的嗎?”含珠低聲問道,程鈺的消息一直都很靈通。

“真假又如何,與咱們都沒關係。”孟仙仙再單純無辜,對程鈺來說都是個沒怎麼打過交道的遠房表妹,他只關心自己的妻子,“你看你瘦了這麼多,回去得趕緊補回來。”壽安長公主是長輩,她得跟蕭彤等人一起忙活,這陣子着實瘦了不少。

含珠知道他不愛提顧家的事,識趣地不再提。

沒過幾日便是中秋,明德帝提前發了話,太后身體不適,宜靜修,今年中秋宮裡就不辦宮宴了。寶貝女兒死了,太后沒有心情熱鬧,明德帝同樣因爲丟了妹妹心情沉重,想用這種方式緬懷妹妹。

含珠卻鬆了口氣,宮裡規矩多,就算沒有太后這個肯定越發不喜她的貴人,含珠也不想進宮陪一羣不太熟悉的人過中秋,跟家人一起過節多好。

十二那日周家請客,楚傾選在十三宴請,含珠以爲楚傾會直接留他們一家三口在侯府住下,楚傾卻沒有,有些無奈地道:“老女人死了,皇上心中哀痛,心裡對我多少有些埋怨,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留在王府吧,咱們別給人把柄。”

伴君如伴虎,小心點總是好的。

含珠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聽楚傾這樣說不禁有點替他擔心,怕他不再爲明德帝所喜。她不懂,程鈺懂,以楚傾在朝廷的地位,明德帝真想罷免他都得費些思量,更何況明德帝在政事上向來英明,現在冷落楚傾是人之常情,並非真就遷怒楚傾了。

他高興地帶着妻子兒子回了靜王府,去年中秋時兄長過世,夫妻倆沒能好好過節,今年總算沒有喪氣事,又有兒子,程鈺就想一家人好好過次中秋。

含珠知道他的高興,答應給他做他愛吃的桂花月餅。

程鈺命丫鬟們將做月餅需要用的東西都搬進了屋,讓含珠坐在榻上做,他抱着元哥兒在旁邊看。元哥兒明天就要過七個月的生辰了,越發淘氣,不肯乖乖坐在爹爹懷裡,胖蟲子似的扭啊扭,想掙脫爹爹。

“你想去哪?”程鈺拗不過兒子,將小傢伙放到一旁,故意冷着臉警告他,“你娘在給咱們做月餅,沒空陪你玩。”

元哥兒正要翻身呢,聽到爹爹的訓斥,擡頭望向孃親。

含珠撿起剛用模子壓好的月餅,朝兒子晃了晃。

元哥兒盯着月餅,疑問般啊地叫了聲,一開口嘴角流了一道口水,程鈺笑着替兒子擦了,隨後挪到矮桌另一旁,鼓勵地喊兒子,“元哥兒過來,爹爹教你做月餅。”

元哥兒興奮地叫,坐在那兒朝爹爹伸手要抱抱,程鈺假裝沒看見,扭頭看含珠做月餅。含珠知道他是在鼓勵兒子學爬,笑着低下頭。

爹爹孃親都不理他,元哥兒假裝哭了兩聲,還沒人理,小傢伙慢慢倒了下去,不會爬會滾了,咿咿呀呀地往爹爹那邊滾,翻個身就撐起來瞧瞧,見爹孃還是沒看他,就繼續翻身。

如意另取了一個模子來,程鈺提起滾到身邊的兒子放到自己腿上坐着,他跟着含珠學包月餅,包好了放進模子裡,握着兒子小胖手教他壓月餅。元哥兒玩得手上衣裳上都是糯米粉,程鈺身上也沒能倖免,爺倆簡直就是搗亂來的。

含珠一點都不生氣,臉上始終帶着笑,看他們父子倆胡鬧。

吃了月餅,晚上元哥兒睡着了,程鈺要帶含珠出去賞燈。

他事先並沒有告訴她這個安排,含珠有點吃驚。

程鈺笑着將一身男裝遞給她,滿是懷念地道:“你來京城這麼久,只去看過一次燈,那晚我跟了你一夜,當時我就在想,如果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該多好。”

當時他剛將他的隱疾告訴她,以爲自己跟她再無見面的機會,又想她想得緊,便偷偷跟在後頭,不孝也幸好被她撞見了,讓她知道了他有多喜歡她,後來纔有了他生病她來探望。

憶起曾經的苦澀,再看看面前已經替他生了兒子的妻子,程鈺心滿意足,抱住她道:“走吧,陪我賞一次燈。”

他這般溫柔相求,含珠哪裡捨得拒絕?

而就在夫妻倆換好衣裳出門時,雲陽侯府,楚蓉也隨着哥哥楚淮出了門。

~

含珠好像真沒怎麼同程鈺單獨出門遊玩過。

兩人認識時程鈺在躲避刺客,含珠家中接連遭遇變故,再後來到了京城,含珠進了侯府,從戰戰兢兢到被楚傾看得嚴,程鈺見她一面都難。好不容易成了親,也只有剛成親那年正月夫妻倆去莊子上泡了幾天溫泉,回來後程鐸夫妻慘死,含珠有孕,一直到現在纔有空閒。

京城的八月,夜裡天已經冷了,程鈺牽着她的大手卻是暖的。含珠緊挨着丈夫走在他左邊,看他體貼地爲她擋開無意撞過來的路人,看他在繁華燈影裡俊美輕鬆的臉龐,心裡也跟着甜,既然都有男女悄悄牽着手走的,她現在穿男裝,他袖子又寬大,應該沒關係。

“要不要去猜燈謎?”程鈺第一次陪她賞燈,也是第一次陪姑娘賞燈,不太懂她都喜歡什麼,見路人都趕着去各家鋪子跟前猜燈謎博.彩頭,他也隨波逐流,低頭看她。

含珠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還沒說話,臉上已經表現了出來。程鈺太瞭解她,馬上就懂了,想了想,牽着她往城西的永定河走去,“河岸兩側掛滿了花燈,咱們租條船,沿河賞燈也不錯。”

人在船上,岸邊再熱鬧,船篷裡只有他們夫妻,她肯定喜歡,他也可以佔點小便宜。

含珠哪知道他的壞心思,興奮地應了。江南多水,出行喜乘船,含珠也喜歡坐船的感覺。

到永定河有段距離,好在夫妻倆都爲了今晚難得的單獨遊玩雀躍,邊走邊說笑,並不覺得路長。到了人少的地方,程鈺還強行將她背了起來,含珠緊張極了,左看右看前後張望,程鈺笑她,“你個子矮,旁人見了也只會當我背的是貪睡的弟弟,誰知道你是我妻子?”

含珠照樣緊張,小聲催他,“到了前面你趕緊放我下來。”

她溫熱的氣息吹在他臉上,程鈺心裡癢癢,扭頭看她,“你親我一口,我馬上放你下去。”

含珠纔不親,賭氣扭頭。

程鈺就一直揹着她走,含珠軟軟求了好幾次都不行,眼看快到河邊,人影越來越多喧譁聲也越來越清晰,含珠怕了他,閉上眼睛飛快在他側臉碰了一下。程鈺不滿意這個敷衍的吻,忽的往旁邊一拐,揹着她進了一條黑漆漆的小巷。

他似另一堵牆,緊緊地抵着她。

含珠毫無招架之力,在黑暗裡任他爲所欲爲。

約莫一刻鐘後,小兩口才重新走了出來,一個志滿意得,一個羞答答躲在他身側,怕被人看出異樣。

永定河邊夜風較盛,程鈺擔心含珠凍着,想快點賃條船,好不容易看到條空船,他牽着她往那邊趕。含珠安心地跟着他,看他跟另一對兒夫妻爭搶,對方出二兩銀子,他直接二十兩頂了回去。

那對夫妻面面相覷,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含珠悄悄擰了她的敗家男人一下,程鈺抓住她手,要扶她上船。

就在此時,右側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女子驚呼,緊跟着是有人落水聲。

程鈺只是擡頭看了過去,含珠心中卻一緊。

剛剛那聲音,她怎麼覺得那麼耳熟?好像,好像是楚蓉……

念頭一起,含珠不由地往前面走了一步,而程鈺就在追上她時,仗着身高的優勢,瞥見一華服男子跳進了水中,縱身一躍時,男人側臉被岸邊的花燈照亮,分明就是四皇子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