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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仙仙纏綿病榻,明德帝派了四個太醫去顧家,命令他們務必治好郡主,各種名貴藥材更是不斷地賜了過去,別說是外甥女,就是親生女兒也不可能比孟仙仙的恩寵更勝了,更有太后派了身邊伺候多年的老嬤嬤去照顧她。

含珠再不想去顧家,身爲宗親,明德帝如此盛寵的外甥女病了,與程鈺也是名義上的表兄表妹,她與程鈺不表示表示,傳到明德帝耳中,哪怕明德帝知道楚家與壽安長公主關係不和,心裡多半也會落根刺。

“二嫂約我明早一塊兒過去。”放下定王府剛剛送來的帖子,含珠詢問地看向坐在牀上陪兒子玩的丈夫,“你是不是託王爺幫忙了?”

她與蕭彤關係一般,這兩年蕭彤不愛出門,兩人的關係更是淡了下來,如果不是定王開口,蕭彤又不知道她與顧家的恩怨,不會爲這種小事約她一塊兒過去。含珠感激定王,但她更想知道是程鈺主動託他幫忙的,還是定王心細,主動要幫她,若是後者,含珠就忍不住揣度定王照拂她是看在程鈺的情面上,還是妹妹凝珠的了。

程鈺搖搖頭,順勢躲過元哥兒越來越有勁兒的小胖手,隨口回道:“早上進宮時碰到二哥,他跟我說的。”定王還說孟仙仙是好姑娘,讓他提醒妻子別將對顧衡的怨氣帶到孟仙仙身上,程鈺左耳聽右耳出的。他也知道孟仙仙是無辜的,但她的丈夫害過含珠一家人,她的母親也同樣暗算過含珠,含珠怨她是應該的,不怨是善良,程鈺不會干涉。

是定王主動幫忙的……

含珠下意識地咬了咬脣,垂眸發起呆來。

程鈺看她一眼,心中微動。

夜裡只剩夫妻二人了,程鈺摟着妻子道:“別怕,顧衡是聰明人,他揭發你便是自尋死路,他沒那麼傻,自然會跟家裡人解釋你的容貌問題。明日過去了,你只需當自己是雲陽侯的女兒,除了郡主,其他人你都不用理會。”

進京都這麼多年了,含珠早接受了與顧家人共同在京的事實,否則天天都擔心,她日子還怎麼過?

“知道,明日我與二嫂三嫂一塊兒,她們就算覺得蹊蹺,也不可能當着兩個王妃的面跟我打探。”含珠平靜地道,並未因如何面對顧老太太、董氏而發愁。現在回憶起來,杭州的日子更像是一場夢,她就算她曾經惋惜過與前準婆母董氏的感情,這麼多年下來,董氏有孟仙仙那樣的好兒媳婦有了一對兒孫兒孫女,多半早就忘了她,含珠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曾懷念對方。

她平平靜靜,看起來不像是煩惱如何面對故人,但傍晚的心不在焉也是真的,程鈺想到什麼,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兒,翻到她身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含珠以爲他動了壞心思,抿抿脣,閉上了眼睛。這人真是的,想要就像以前那樣直接親上來就好了,爲何突然這樣看她?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

她乖乖地等着被他疼愛,姣好的臉龐桃花一樣好看,程鈺心軟了三分,輕輕親她脣角,右手在她臉上流連,“含珠,如果顧家沒有悔婚,你覺得是嫁給他好,還是嫁給我好?”

他也說不清楚爲何要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只是想到她曾經與顧衡有過婚約,她心裡曾經憧憬過嫁給顧衡,想到明日她就要見到顧衡了,她可能也爲此回憶了在杭州與顧衡相處的他不曾瞭解的過去,程鈺胸口就悶。

含珠錯愕地睜開眼睛。

她水潤的杏眼太美,似裝了江南霧濛濛的煙雨,程鈺情不自禁又親了親她,“別哄我,跟我說實話。”

他目光溫柔,帶了他不自覺地期待,含珠輕輕笑了,“嫁給你好。”

“爲什麼?”程鈺其實料到了她會這樣說,他就是……想聽她誇他的好,誇他勝過顧衡頗多。

“因爲你嫁了你,我纔會有元哥兒啊。”含珠忍笑,溫柔認真地回他,“元哥兒那麼好,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又漂亮又可愛,我可捨不得他。”故意不說他想聽的,叫他故意問這種問題。

程鈺愣住,眼睛盯着她,目光漸漸變得危險起來。

含珠識趣地閉上嘴,可還是遲了,因爲她感受到了男人特殊的怒氣,如雨後春筍,茁壯挺拔。

“既然那麼喜歡元哥兒,那就再生一個像元哥兒的兒子。”程鈺白打了一番算盤,她又笑得那麼壞,程鈺惱羞成怒,三兩下就剝了她的睡衣,讓她嚐嚐得罪丈夫的後果。

靜謐的夏夜,架子牀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今晚該四喜守夜,睡夢裡好像聽到了夫人的驚叫,她柔柔眼睛,還沒翻身,就聽裡面夫人急切又小聲地哀求世子輕點,別驚動她……四喜苦笑,趁動靜還沒真正打起來,將被子扯到頭上,一邊耳朵緊緊抵着枕頭,另一邊用手捂住。

就這樣,還是有隱隱約約的嬌求傳了出來。

四喜無奈地嘆口氣,今晚又睡不安生了。

翌日程鈺早起進宮後,四喜爬到榻上睡了個回籠覺,天亮就醒了,偷偷挑開內室門簾往裡看看,就見錦帳裡夫人果然還睡着呢。換做往常四喜不會打擾夫人好眠,可今日與定王妃約好了的,自家夫人是弟妹,得去定王府等嫂子,萬萬沒有讓定王妃來這邊接她的道理。

四喜放下門簾,輕聲喊夫人。

連續喊了三聲,含珠才醒了,想要答應,喉嚨乾啞。含珠坐了起來,擡手摸喉嚨的時候,瞥見薄被滑下去露出的身子,像是梅花片片落在雪地上,這一點那一點,全都是昨晚程鈺做的好事。

揉揉泛酸的腰,含珠後悔極了,早知他會發瘋,她一定會老老實實說好聽的哄他的。

嘆口氣,含珠抓起被程鈺扔到牀腳的睡衣慢慢穿上,先去沐浴。昨晚事畢,她困得睜不開眼睛,靠在他懷裡就睡了,身上出了那麼多汗,不洗洗怎麼成?

如意四喜一起服侍她,看着夫人身上的痕跡,臉都紅了。

含珠在浴桶裡坐好後就閉上眼睛了,掩耳盜鈴。

顧家。

顧衡將女兒念念放到妻子身邊,示意妻子看,“仙仙你看,咱們念念坐的多穩。”

孟仙仙額頭纏着白色的抹額,憔悴的臉龐與抹額幾乎是同樣的顏色,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女兒茫然又有些害怕的大眼睛,像是已經懂得孃親生病了,眼淚就落了下來。她也不想出事,可自小相依爲命的母親死了,她真的很疼……

“娘你別哭……”南南就站在牀邊,見孃親哭了,他眼裡也轉了淚兒,記得爹爹叮囑他不能哭否則孃親會更難過,南南躲到爹爹身後,飛快抹了一把眼睛才重新站了出去,爬到牀上伸手給孃親擦淚,“娘你好好吃藥,快點好奇來,妹妹不喜歡跟我玩,她想讓你哄。”

“啊啊……”念念也朝前面趴了過去,有模有樣地要幫孃親擦淚。

孟仙仙泣不成聲,怕嚇到一雙兒女,示意顧衡趕緊帶孩子們出去。

顧衡摸摸兒子腦袋,朝後面的乳母使了個眼色。

乳母上前,熟練地抱起大小姐,念念不想走,仰頭哭,南南懂事地跟出去哄妹妹了。

“仙仙,我知道你因爲岳母去了難受,可你不能因此壞了身子,難道你忍心讓他們兄妹早早沒了孃親?”顧衡溫柔地替妻子擦淚,抵着她額頭求道,“仙仙答應我,好好吃藥,別丟下我們爺仨,行嗎?”

孟仙仙哭着點頭,沒有母親太苦了,她不想讓她的孩子跟她一樣哭。

吃藥的時候,孟仙仙一口氣喝下一碗湯藥,面對兒女臉上也見了笑,雖然那笑容苦澀非常。南南還分辨不出來什麼是真心的笑什麼是強顏歡笑,孃親笑了,他就放心了,趴在孃親身邊陪她。顧衡看了會兒,捏捏妻子的手道:“二嫂她們快到了,我再去跟母親祖母那邊看看,別出了差錯。”

孟仙仙輕輕點頭。

“南南好好照顧你娘。”顧衡拍拍兒子的小肩膀,得到兒子痛快保證後,起身走了。

今日定王妃、靜王府世子夫人要過來,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出嫁前便是天之驕女,顧老太太十分看重,特意換上了一套素色又不失華貴的新衣,打扮好後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生怕有失禮之處,讓人笑話。顧衡的母親董氏憂心兒媳婦,無心外物,恭敬地站在一旁看婆母忙活。

得知顧衡來了,董氏出去接兒子,顧老太太最後看一眼鏡子,去榻上坐下。

顧衡進來後,將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再次提醒道:“祖母,母親,昨晚我跟你們說過了,雲陽侯的女兒靜王府世子夫人與江含珠十分相像,稍後她來了,你們看到了人,不管心裡多震驚,切不可表現出來,被卓嬤嬤看出來,傳到太后耳裡容易惹麻煩。”

江含珠是他投靠壽王並被其重用的最大底牌,萬不可因爲家人節外生枝。

顧老太太已經聽孫子分析過自家的處境了,沒了壽安長公主,還能仰仗的就是太后,再得罪了太后,孫子的仕途將大受影響,眼下孫子再次強調此事,顧老太太想了想,囑咐兒媳婦道:“今日你就別見人了,佯裝生病吧。”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生病也正常。

董氏雖然很想看看靜王府世子夫人,卻更怕自家壞了兒子的事,低頭應了。

安頓好了這邊,顧衡去了前院,想到很快就要見到含珠,忽然有些緊張。

她來京城後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愛出門,那次在九華寺戲弄她一次,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只能聽到關於她的消息。楚傾最寵愛的女兒,程鈺愛極的世子夫人,他爲了前程努力鑽營,她僅憑酷似楚菡的一張臉平步青雲……

現在的她,當了孃親的她,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老爺,定王妃、靜王府世子夫人到了。”

小廝快步過來通傳,顧衡點點頭,起身時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依然君子如玉,這才擡腳往外走,同顧老太太匯合後,一起去門外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