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蘭婧心事仍重,玉引就不得不再努把力將她往回掰掰。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着,孟君淮雖身在清苑,但錦衣衛的差事並不能放下,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忙,玉引則隔三差五把孩子們都叫到自己院子裡,讓他們一起讀書一起玩。
細看下來,蘭婧確實在很多時候有些落單。阿禮明顯嫌棄她,阿祺又喜歡跟着阿禮,所以阿禮不愛理蘭婧,他也自然而然地不理;和婧則是很多時候明顯想讓自己更耐心,但也常會耐不住。明婧這個還處在天天傻開心階段的小丫頭不多提,當下倒是阿祐看起來和蘭婧關係最好。
玉引想了解一下原因,便問阿祐:“你喜歡二姐姐嗎?”
阿祐答說喜歡,她便追問爲什麼,阿祐給她的答案是:“因爲二姐姐最讓着我!”
玉引順着他的話想想,確實也是這樣。
其實不止是對阿祐,就是對哥哥姐姐,蘭婧也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雖然和婧跟阿禮都不怎麼喜歡她,可是一起玩時若他們喊她幫什麼忙,她絕對二話沒有盡心盡力;偶爾起了爭執,或者和婧阿禮說她兩句,她也絕對是馬上賠不是的那一個。
這是因爲蘭婧心地好嗎?玉引覺得是,但不盡然。
主要的原因大抵還是早兩年何氏給她灌輸了太多的尊卑了,弄得她打心眼兒裡覺得自己比正院的孩子低一頭、比阿禮阿祺兩個同爲庶出的男孩也低一頭,所以不敢惹他們。
玉引就叮囑阿祐說:“二姐姐讓着你,但你可不能欺負她,她是你姐姐,你要護着她,懂嗎?”
阿祐重重點頭:“我知道,大姐姐也跟我說過,如果出了事情,我會保護好二姐姐的!”
想想和婧跟蘭婧,也是讓人有點唏噓。
玉引記得她剛進府那會兒,和婧五歲,蘭婧還小小的被抱在懷裡。那會兒姐妹倆都被養在何側妃那兒,和婧可護着蘭婧了,蘭婧在清苑生病時她一定要跟來一起看,就怕小妹妹出事。
現在一轉眼過了七年,姐妹倆好像不知不覺就疏遠了。倒也說不上誰疏遠誰,只是和婧跟着她,性子自然像她,蘭婧則跟何側妃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處不到一起幾乎成了必然。
玉引私底下便也沒少叮囑和婧,跟她說妹妹這個樣子也不是妹妹的錯,讓她多照顧一點。
和婧聽完後點點頭,嘆了口氣:“我知道我該照顧她,可有時就是忍不住火氣。她那副樣子我靜下來想想都害怕……要不是母妃您把我要過來,我現在可能也是那樣……”
可不是麼?最初那會兒,和婧就有點像現下的蘭婧,對孟君淮又敬又怕的,最擔心的就是父親會不喜歡她。
這麼想想,玉引既後悔自己沒把蘭婧帶在身邊,又慶幸還好把和婧要過來了。要不然一個王府裡倆翁主全是這麼個擔驚受怕的模樣,她個當嫡母的一頭撞死得了!
轉眼到了八月,阿祚阿祐和蘭婧都是這個月的生辰,阿祐從月初時就在念叨如果哥哥生辰時能從宮裡回來就好了,幾天過後玉引一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就要伸手捂他的嘴。
“好啦,母妃知道你想哥哥,母妃也想啊!回頭母妃會跟你父王商量的!”她趕緊這麼保證,心裡也在盤算讓阿祚回來慶個生。轉眼間都大半年過去了,怪想的。
阿祐把母親的手扒開:“我不是要說這個!”
他鼓着嘴瞪瞪她,顯然對她方纔的舉動不滿,然後又說:“二姐姐剛纔跟我說了個事,說她不知道能不能跟母妃說。我聽了覺得也沒什麼,所以來直接告訴您!”
“什麼事?”玉引問他,阿祐說:“二姐姐說……這回想提前些來跟您住,她好像有什麼要緊事要跟您商量?但是又沒到一旬,所以她不敢提。”
這蘭婧……
都是自家人,她謹慎成這樣委實太誇張了。其實她直接把這要求大大方方地提出來能怎樣?她若有事不方便也頂多就是不答應嘛,難不成還至於爲這個訓她一頓?
玉引便趕緊往喬氏那兒傳了話,讓蘭婧今晚就過來。
晚上蘭婧過來時玉引剛沐浴出來,頭髮溼漉漉的。進屋見蘭婧規規矩矩地朝她見禮,便一哂:“你先吃着宵夜,有事一會兒慢慢說,母妃把頭髮擦了。”
而後她坐去了妝臺前,自有婢女拿乾淨的帕子幫她絞頭髮、梳頭髮,她便拿了幾封白日裡沒看完的帖子來看。蘭婧吃了兩個小云吞後擡眸瞧了瞧,安安靜靜地上了前,遲疑着示意珊瑚把梳子給她。
“……?”珊瑚會意,就將梳子遞了過去,也沒多言。蘭婧有點忐忑地幫玉引梳着頭,心事好似頃刻間在心裡轉了千八百回,一不小心梳到了不夠通順的地方也沒來得及停,玉引被扯得“噝”的一聲冷氣,擡頭就從鏡子裡看見身後的小姑娘一臉慌亂。
“母妃……”蘭婧手上一抖,梳子掉了地。這樣一來她更慌了,侷促不安得不知該怎樣,玉引趕緊回身一拉她的手:“沒事啊,沒事。”
然後她自己彎腰撿起梳子,也無心再叫人梳了,拉着蘭婧坐到榻邊去,問她:“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有事要我幫忙你直說就是,能應你的,母妃自然應你。”
蘭婧坐在她身邊踟躕了會兒,遲疑道:“那個……我就是跟您提一句,沒有催您的意思,您也別跟父王提,好不好?”
嗯?還不讓跟孟君淮提?什麼事?
蘭婧在她的注視下咬了咬嘴脣,低垂着眼簾又不住地偷瞧她的神色:“母妃,我今年……今年八歲了。姐姐八歲的時候,府裡已經在忙着幫她找夫家,我的事情……”
……?她居然在急這個?
玉引有點意外,又坦然跟她說:“這你不用擔心,父王母妃都沒忘了這事。你可有什麼自己喜歡的人?若有的話也可以告訴我們哦!”
她一時真的懷疑蘭婧是不是春心萌動了……雖說八歲就春心萌動算起來有點早,可是不萌動她怎麼想起催這個的?
玉引可記得那會兒給和婧挑夫家時的情況,和婧當時頂不樂意聽這些,頭回去見謝晟的時候,還縮在她身後扭扭捏捏不肯出來呢!
可是蘭婧又搖頭說沒有,看樣子還不像假的。玉引存着擔憂不得不再多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問了好幾遍,蘭婧才吞吞吐吐地說了:“是我母妃說……怕我嫁去不好的人家。她說我不如姐姐,父王可能會不在意我的夫家是什麼人,讓我自己上心。”
——這是什麼話?
玉引當時就怒了,不過當着蘭婧這麼個小孩子她也沒法發火,只能哄過蘭婧後如常地就寢,第二天一早就殺去了孟君淮那邊!
孟君淮處理案頭事務一直到後半夜才睡,早上起牀時原本迷迷糊糊,愣是被她的怒氣激得清醒過來。
“何氏她還有完沒完了?!”玉引氣得難得失態,拍着桌子發火,“她教蘭婧的這都是什麼啊?什麼叫你可能會不在意她的夫家是什麼人?咱能把蘭婧往火坑裡送嗎?!”
孟君淮聽了這事也火氣直涌,但看她氣成這樣,不得不先哄哄她:“好了好了,別生氣,蘭婧這事我來料理,你別管了。”
“……”玉引火氣一沉又趕緊攬活,“算了,還是我來,你都這麼忙了,別分心。”
“我來。”他堅持道,不過玉引也很堅持:“我來。你若得閒……想想怎麼給阿祚慶生吧,咱不好把人要回來,但也不能讓他覺得咱們忘了他!”
二人就這樣分好了工,孟君淮應下之後,玉引跟他要了爲蘭婧挑夫家而擬的冊子。
冊子中寫的都是適齡的男孩子,門楣高低略有不同但都不差。當然,他們雖是王府,這些人也並不是他們自作主張直接硬挑的,提前都問過各家,對方點頭答應的才寫了進來。
玉引花了一整日認真研究了一下冊子裡的所有人家和人選,然後抄了幾個名字下來交給趙成瑞:“你回京一趟,給這幾家的公子遞個帖。就說咱二翁主馬上要過生辰,邀他們前來同賀。”
然後又請來芮嬤嬤說:“您親自折一趟府裡,告訴側妃我和王爺在琢磨給蘭婧挑夫家的事,她是生母,請她一起來拿主意。”
“是。”芮嬤嬤欠身,又意有所指地小心問她,“王妃,您是真要側妃拿主意,還是……”
“呵,我倒真想讓她拿,可她也得敢啊!”玉引往這兒一想又有點氣,輕笑了一聲,搖搖頭,“我是要她明明理,也再看看蘭婧扶不扶得起來。”
“是,那奴婢明白了,側妃就算想避事,奴婢也定然把她請來。”
玉引點了點頭,再想想,又說:“您再瞧瞧咱在京裡還有哪處宅子可用吧。這事過去,就讓何側妃出去住。”
芮嬤嬤顯然一訝,但玉引只當沒看見。
繼續由着何氏跟蘭婧唸叨這些有的沒的,是絕對不行了。既然同在一個府裡她就管不住嘴,那就只能讓她們徹底分開。
母女分離,殘忍麼?大約是的。
但不這麼做,其實也很殘忍。
“您多費費心,挑個舒適的住處給她,下人也給她備齊了,我讓她出去不是爲了給她臉色看的。”
玉引說着,不無疲憊地一喟,耳聞珠簾響動擡頭一瞧,卻見方纔領命去遞帖的趙成瑞匆匆忙忙地折了回來。
“怎麼了?”她蹙眉,趙成瑞笑着匆匆一揖:“王妃,世子殿下回來了。”
“啊?”玉引愣住,趙成瑞又說:“好像是御前的人親自給送回來的,說世子殿下和二翁主都這個月生辰,就讓他趕緊回來慶生。之後也不必再送回去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隨着父母好。”
……這話裡有什麼意思?玉引心知一定有,但不及她想清楚,阿祚就把她的思緒打斷了。
“母妃!”阿祚飛奔進來撲住她,興高采烈地喊,“母妃我好想你!皇伯伯說啦,不許再送我進宮了,還有……還有我已經乖乖去過一趟了!所以您答應的侍衛還是得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