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時,她的手上也有一股力道。
極是強勢的,將她的身子拖起,用力的一甩,甩向了岸邊,隨即砰的一身,水花四濺,鮮黃的洪流之中,捲起以一大片水花。
經久不散。
那人似是顧不上什麼,手中的力道沒有辦法掌控,加之林雪茶本就捱了一掌,身子無力,被他這麼用力一甩,無可逆轉的,掉落岸邊的山路上,瞬間,暈厥過去。
……
待林雪茶醒過來的身後,是在下暴雨。
臉上被雨水砸的很疼,胸腔處也疼,她慢慢的睜開眼睛,忍不住咳了好幾聲,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顧不上,疼的難以喘息的身子,忙撐起了身子。
放眼望去,皆是密密麻麻,又疾速向她涌來的洪水。
粗乾的樹枝,各色的衣物,乃至牛羊,都飄浮在洪水之上。
她身邊什麼都有。
唯獨
沒有那人。
腦海裡,閃現她意識不清的最後一幕。
卻是蘇南星,爲了救她,將她甩上岸後,砰的一聲,巨大的落水聲。
瞬間。
林雪茶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不同以往的輕顫。
她顫的很厲害。
整個人都好像無法自控一般,連站起來都費力。
她念她喚她喊她吼,唸的換的喊的吼的,全部都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除卻洪水的潮流聲,除卻暴雨洗刷大地的聲音,沒有絲毫響動。
也沒有,絲毫的迴應。
一時間,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被抽空了一般。
一大片,一大片的恐慌感,席捲周身。
林雪茶的聲音顫了又顫,雙腿抖着走不了路。
她的眼睛紅了又紅,胸腔上被重傷的疼痛感,霎時被心口處的疼所掩蓋。
“蘇南星,蘇南星蘇南星……”
第一次,林雪茶這麼無助,無助到,連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裡。
整個人,都癱在了潮溼的地面上。
她看着一望無際的河面,心口像是被強行,狠狠的撕開撕碎了一般,聲音喊到支離破碎,亦無法換來,片刻的冷靜。
“不――”
……
…………
洪水來的太猛。
許多農家人的莊稼,都被沖走了。
通往外邊的山路,地勢稍平的地方,也被淹沒了。
好在林雪茶身下的山路,地勢陡高一點。
離農舍那邊又近。
她渾渾噩噩站起了身,跌跌撞撞的,走向之前,他們暫居的地方。
大雨依舊在下,林雪茶絲毫不懷疑,連這一片村莊,都會被洪水淹沒。
離岸邊近的,之前被她解決掉的那些人,屍體早已被洪水沖走。
而農舍裡的屍體,依在。
她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聲音啞的壓根說不出話來,她也還是喊了句。
“蘇南星,蘇南星,你在不在?”
沒有迴應。
林雪茶捂着胸口,另一隻空閒的手,扶在門框上,走進了屋子。
沒有人。
沒有蘇南星。
千霧紫卉也不在。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又走進了裡屋,那是她和蘇南星,兩個人的屋子。
沒有人。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
林雪茶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彷彿所有的氣力,從山路上,回到農舍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般,她終是癱了身子,整個人倒在地面上。
忍不住的,失聲痛哭起來。
甦醒的時候,她不敢哭。
因爲她不信,蘇南星,真的被捲進了洪水裡頭。
她也不敢信。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
心底的恐慌,無人能懂。
那是一種,害怕的慌亂。
比當初,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還要慌,還要亂,還要害怕……
也不知是情緒牽動的太厲害,還是她本身就受着傷。
喉間竟然涌上一股腥甜,她張口,猛地吐了一口血。
早已是慘白的,近乎沒有顏色的脣,瞬間染上了鮮豔的顏色。
她已然是泣不成聲。
“蘇南星,你快回來……”
我們說好的,不會再分開。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怎麼……可以?
……
臨近傍晚的時候,雨勢停了。
林雪茶躺在地下,閉着眼睛,胸口微微有起伏,像是睡着了一般。
無有絲毫的聲響與動靜。
只是,她的面色慘白如雪,脣色也淡的厲害,就是嘴角處,有一抹乾涸的血跡,豔紅豔紅的,極是刺眼。
就這樣,暈暈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等林雪茶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翌日的上午了。
她的手撐在地面上,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慢慢的,站起身來。
外邊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的。
只是知道,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隨着時間的沉澱,她的情緒,得到了緩和。
理智也恢復了大半。
她撐着殘破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正要出裡屋房門的時候,林雪茶的腳步,驀然頓住。
她轉了頭,視線凝向了身側的某一處。
那裡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可……
之前那裡,卻是放着,她和蘇南星貼身的衣物,以及當初,蘇南星大婚,她曾丟下湖,後來又死命撈回來的,簪子。
那是……
蘇南星唯一送與她的東西
林雪茶的身子晃了晃,差點又有點站不住腳。
視線掃了屋內的一週,她赫然發現,之前,她和蘇南星所有留下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強忍着無力感,她疾速走出屋外,視線望去,便連千霧和紫卉的包袱,也全都不見了。
所有的東西,皆被人拿走。
喉間驀然,再次涌起一抹腥甜,林雪茶卻是死死的咬着脣,強行將喉間的腥甜,壓下去。
她眯起紅腫的眼睛,扶着牆壁,慢慢的走出大屋,看向了院子。
農舍內外,沒有一個人影。
連農舍的主人,也不曾出現過。
院子外邊,也是靜寂無聲,彷彿一夕之間,此處,只剩她一人在此。
這麼惡劣的情況。
她的腦海裡,只浮現一個念頭――
蘇南星,沒了包袱沒了盤纏,身無分文,我要如何,尋你?
院子外邊,也是靜寂無聲,彷彿一夕之間,此處,只剩她一人在此。
這麼惡劣的情況。
她的腦海裡,只浮現一個念頭――
蘇南星,沒了包袱沒了盤纏,身無分文,我要如何,尋你?
她不信,他就這麼走了,她也不會去信。
落入洪水之中的人,也是會有生存的機率的。
何況,他那麼愛她。
他那麼愛她……
豈會不知,她若是失去了他,會有多痛苦。
再怎麼樣,他也會爲,她努力活下去的。
……
…………
雨勢退了,洪水卻是沒有退。
已經快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
林雪茶卻絲毫,感覺不到餓。
周遭的農家人,在昨天都走完了。
可能就是在她昏迷的時候,走掉的。
畢竟,院子裡的,那幾俱屍體,實在是太礙眼了,加之,不遠處,又有洪水變相的威逼,也難怪,他們會想跑。
不僅是跑了,還將他們的東西,全都拿走了。
林雪茶走到那些死人的身旁,從他們的身後,拔出了銀針,用手絹仔細擦過之後,她便撕下手絹的另一半,用沒碰過銀針的地方,將銀針包裹起來,放進了袖口之中。
她見不到活人。
不知道路怎麼走。
只能等着洪水稍稍退下一點,她才順着水流的方向,沿着露出地面的山路,走下去。
她沒有東西可以吃。
那些農家人,許是想到,他們有可能活不了,便將所有的吃食,都帶走了。
一點渣都沒剩。
林雪茶便喝水。
然,她身爲醫者,太清楚人的機能。
只是喝水,非但不能解餓,還會使人更餓。
包袱被拿走了,她身上沒有藥,也沒有吃的。
胸口那邊,每走一步路,就疼一下。
不是很疼。
細微的。
這條山路,不知道有多長。
當初就是怕暴雨連綿,洪水會漲,或者山坡下滑,馬車過不去,所以,他們才停下行程。
莫說古代這般經濟落後的地方,害怕洪水,便連現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此等天災人禍,來自大自然的力量,又有誰,可以輕易抵抗?
林雪茶望着眼前,完完全全,阻擋住前路的,滑下來的山坡,深深的,皺起了眉眼。
她又餓又累,身上的傷,因爲沒有藥材,無法治癒,身子感覺越來越虛,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撐着。
這滑下,堆起來的山坡,不高,但之於如今的林雪茶來說,每走一步路都是煎熬,何況,這山坡路,還是軟黏黏的。
極爲難走。
林雪茶抿了抿脣角,走向旁邊,取了一根細長的木根來。
她身上無力,只能藉着木根的力量,撐着走。
於是,林雪茶一隻手拿着水壺,一隻手持着木根。
踩上粘軟山坡,第一步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往下沉去。
走上一步,就得廢好大的勁力,去拔出那隻陷進山坡上的腳,幸好她手裡有根木棍,能稍稍借點力,她纔不會感覺,那麼艱難。
然而,等她翻下了山坡,光潔的額際,卻已經沁出了冷汗。
面色,更是慘白難看了好幾分。
林雪茶的靴子,已然沾上了好多黃泥土,髒的不成模樣。
衣物都被拿走了,農舍裡邊,什麼都沒有,她便沒有,可以換洗的衣物。
從早上,走到黃昏,林雪茶的速度放慢過,但是不曾停歇過。
出了山路,再走上幾步,便看不見河流的走向了。
林雪茶的步子,頓了頓,過了一會,才勉勉強強的,走了幾步。
大街上,還有被洪水,沖刷的痕跡。
四處都餘留着,黃色的水,東一處西一處。
街上的那些開店的人,見洪水退去,已經陸陸續續,回來打理自己的店鋪。
人數不見多,但好歹,是個活人。
林雪茶走上前,隨口問了一個店家。
“請問這位大哥,你可有……”
將近一天兩夜,沒有說過話,林雪茶的嗓子,已然沙啞的厲害。
她怔了怔,咳了一聲,又接着問道。
“大哥可有聽到過,有人捲入洪水,被救起的消息?”
她身上髒兮兮的,腳上全是黃泥,那店鋪老闆,一瞧見她,二話不說就把她往外轟。
“走走走,我沒有聽過什麼消息,你青天白日的做什麼夢,人都被洪水捲走了,怎麼可能,還活的了?!”
林雪茶的面色,更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