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雲並非沒想過要將肖氏扶爲平妻,但他心中的妻子至始至終都只有蘇沁瑜一人,如今看着林卿恬淡溫和的笑臉,他一個恍惚,彷彿看到了蘇沁瑜年輕的時候,傷懷之餘,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道:“此事不必急於一時,你且好好養胎就是。”林青雲替肖氏掖了掖被子,囑咐道:“想吃什麼儘管讓廚房去做,稍後我會吩咐下去,從今日起,你這裡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平妻的份例來。”
“是,妾身多謝老爺關心。”肖氏溫順地低下頭,沒有人看到她眼底那一抹狠絕的殺意。
林卿,今時之辱,來日我一定會加倍償還到你身上!
又待了一小會兒,林梟和林卿從肖氏院裡出來,至於林青雲則留下陪伴肖氏,見林梟始終微微皺着眉頭,林卿稍稍考慮了一下,開口道:“如果哥哥還不算睏倦的話,去妹妹院中品會兒茶可好?”
林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待林卿話音落下後又走了幾步,方纔忽然反應過來,反問道:“卿兒,你剛剛跟我說話了嗎?”
“是,我說哥哥再不看路,就要撞到牆上去了。”林卿撲哧一笑,待調侃了一句後,收斂了幾分笑意,將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哥哥去我院中坐坐吧,咱們兄妹很久沒有靜下心來聊聊了。”
見林卿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林梟竟有一種心事被看穿的感覺,這種從未有過的情緒讓他有些慌亂,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過林卿的目光,點頭道:“好。”
在說完這個簡單的字之後,兄妹二人一路靜默地來到林卿的院子,他們到的時候,先一步回到院中的巧兒已經領着幾個丫鬟在佈置晚飯,見林梟跟林卿一起回來,連忙添了一雙碗筷,笑呵呵道:“真是巧了,廚房正好做了少爺最喜歡吃的藕粉荷葉雞。”
“都說來的早不如來得巧,可見哥哥是個有口福的。”說着,林卿接過巧兒手中的湯碗親自盛了一碗三鮮湯放到林梟面前,又朝巧兒使了個眼色,巧兒會意,連忙帶着幾個丫鬟出去了。
待房間中只剩下自己和林梟兩人時,林卿拿着勺子輕輕攪拌着碗裡的湯,悠悠道:“哥哥這一下午一直悶悶不樂,讓妹妹來猜猜原因,可是跟千羽公主有關?”
林卿口中的千羽公主是赫赫摩達可汗的小女兒,雖然身份尊貴,但自幼生活在草原上的她性格爽朗不拘,不僅不似漢族千金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反而是騎馬射箭樣樣精通,甚至穿戴上盔甲,隨大軍一起征戰沙場。說起來,她跟林梟的相遇跟林卿父母的經歷頗爲相似,一路相愛相殺,雖是仇敵卻忍不住深深地被對方吸引,不過因爲彼此身份有別,林梟一直將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從未跟任何人提及過,不知道一向身居閨中的林卿如何得知。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短暫的驚愕後,回過神的林梟眼神地言不由衷道。
“哥哥,在我
面前你還有什麼顧忌,難道在你眼中,我這個嫡親妹妹不值得信任麼?”林梟停下手中的動作,碗中白色的湯汁泛起陣陣漣漪。
她並沒有什麼特意功能,更沒有特意去窺探林梟的隱私,之所以知道這件事,完全是靠着前世的記憶罷了,前世哥哥一心想着千羽公主,爲了她不惜抗旨推掉了皇上的賜婚,千羽公主對林梟的情誼不假,不惜捨棄公主的身份也要嫁過來,不曾想在計劃逃走的前夜,被摩達可汗親手下藥毒死。並非摩達可汗無情,實在是在他們看來,凡是背叛國家的人都應該死,如果不處死千羽公主,就會有赫赫子民爭相效仿,到時候羣臣憤怒,國家動盪……這個後果是任何一個君主都承受不起的。
國家面前,一個小女子的生死就像螻蟻一般微不足道,就算那個女子是尊貴的公主,亦不能例外。
既然結局註定悲慘,又何必開始,倒不如各自安好,相望天涯。
見林卿眼角眉梢間透着濃濃的失望和悲傷,林梟心中一痛,急急解釋道:“當然不是,你我一母同胞,哥哥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見林卿還是一副生氣的樣子,他重重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揮之不去的惆悵,“事情已成定局,說了又怎樣,不過是徒增悲傷罷了。”
今天在大殿之上,林梟並不是沒有想過要拒絕皇上的賜婚,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心中很亂,接下來又發生一系列變故……
“哥哥不問問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林卿默默走到林梟身後,纖細的手指覆到對方的太陽穴上,輕輕按着。
“你這丫頭冰雪聰明,心細如髮,說話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我怎麼猜得到。”說到這裡,林梟心裡忍不住一陣感慨,曾幾何時,林卿還只是一個心思單純,性格直爽的小丫頭,被沈流雲哄的團團轉,可才短短几日,她就像浴火鳳凰一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心智謀略連他這個兄長都望塵莫及。
“瞧哥哥說的,好像我有多麼深不可測的心機似的。”林卿調皮地吐了吐舌,嬌俏道:“當心裡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言語間就會不自覺地提起,哥哥哪次出征回來,只要我纏着你講行軍打仗過程中的趣事,你哪次不是剛講幾句就說起千羽公主,額?”
林卿總不能告訴林梟自己前世經歷過這些事情,想來想去,總算找出這樣一個聽上去還算合理的理由。
“我有說過麼?”林梟擰眉思索了一會兒,還真是提及過幾次,只是這丫頭也太敏感了些,竟能將這些細枝末節聯想到一起。
林卿一直都在默默觀察林梟的表情,見其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話,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繼續道:“妹妹明白哥哥心繫千羽公主,只是當你們分別出生在夏國和赫赫的那一刻起,此生就註定有緣無分。”
國家與國家之間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所以相互之間通婚聯姻非常普
遍,但那些遠嫁到異國他鄉的貴女們,雖然也會有高貴的身份,但是因爲不是本國人,夫君家中必定不會信任她,最多像待賓客一般好吃好喝養在家中罷了,其中的心酸孤寂可想而知,若能這樣平安終老也還好,萬一兩國交惡發起戰爭,這些女子必定首當其衝被當作人質,或是直接處死,下場及其慘烈,所以就算當初千羽公主真的嫁給林梟,也註定不會有很好的結局。
林卿的話讓林梟再次陷入沉默,只見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皎潔的明月,好一會兒才重重嘆道:“如果我不是少將軍,她也不是公主,該有多好。”
那些利害關係林梟如何不明白,而且林卿還漏提了十分關鍵的一點,一旦自己抗旨不尊,就算將軍府不會被牽連治罪,皇上也必定有所忌憚,不會讓他甚至是林青雲領兵出征,這對於靠軍功安身立命的武將來說,無疑是致命的,作爲將軍府世子,她身負振興門楣的重任,斷然不能因爲兒女私情而置家人於不顧。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林卿輕輕拍了拍林梟的肩膀,淡淡道:“如果你不是少將軍,她不是公主,你們就不可能相識,之後的相愛更是無從談起。”
“卿兒,你的改變真的好大,若不是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我真要懷疑自己的妹妹被人換掉了。”林卿輕扯嘴角,很難得地露出回府之後唯一一抹笑容。
“調換了豈不是更好,反正哥哥總是嫌棄我話多。”雖然林梟的神情緩和了很多,但林卿明白感情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釋懷,也不想把林梟逼的太緊,只是平靜地微笑道:“千羽公主是草原的女兒,她無拘無束慣了,只有在那裡生活才能夠快樂,哥哥如果愛她,應該希望她平安幸福,而不是讓她時時刻刻生活在忐忑和禁錮中,是麼?”
後面的話她說的很隱晦,但她相信林梟會明白。
林梟深深看了林卿一眼,一個正處在情竇初開年齡的女孩兒在面對愛情時,爲何會有這般淡然從容的態度?如此想着,反問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卿兒,如果皇上將你指婚給一個並不中意的人,你會怎麼做?”
如果林卿處在自己的位置,她會怎樣?
“卿兒不會同意,因爲卿兒沒有打算嫁給任何人。”迎着林梟期待的目光,林卿不緊不慢地一字一頓道。
作爲官家小姐,如今又受封了郡主,她或許逃避不了被皇帝賜婚的命運,但她可以選擇終身不嫁,從古至今,終生不嫁的公主郡主雖然不多,但她也絕對不是第一個。
“你說什麼?”林梟原本只是隨便一問,不成想竟然得到如此答案,忍不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林卿。
不打算嫁給任何人,卿兒這是打算孤獨終老的節奏?
與此同時,屋裡另外一個人也聽到了這句話,但他表現出來的不是驚愕,而是氣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