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櫛一瘸一拐的走向一間簡陋的草房,屋頂是把厚實的乾草用粗大的麻繩紮起,黃泥砌起的牆上滿是被風雨腐蝕的痕跡,不用說,屋內一定十分簡陋。
司冉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無櫛走了進去進去了。
屋內比司冉想象中還要簡陋,只有一張草牀,和由泥土堆成矮桌,凳子是用木頭削成的。司冉進門是還微微低下了頭,否則定會撞在那不高的門框上。
“櫛兒,來人啦?”那是一道蒼老的聲音,聽着就讓人很不舒服,從屋外傳出,差點兒被那軍士大聲吵嚷的聲音壓蓋過去。
司冉一轉頭,就見草牀上躺着一個瞎眼老嫗,滿頭的白髮,臉上的皺紋能夾死一隻蒼蠅,只不過通身仍有端莊的氣派,端正的坐在破爛的草蓆上,沒有因爲自己此時的境況而丟掉半分禮節顏面,見有人來訪,對着門口微微頷首,若不是腿腳不便,似乎還有起身迎客。不用說,這就是無櫛的祖母。
司冉看了看無櫛又看了看那老嫗,這祖孫倆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嗯。”無櫛悶悶地答了一聲。
“快請客人坐下。”那老嫗有對司冉說,“寒舍簡陋,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見諒。”
無櫛仍頭也不回的做自己的事。
“無櫛,快去。”老嫗聽半天沒有動靜,帶着幾分苛責對無櫛道,“別讓客人久等。”
無櫛這才轉身,手中多了一碗苦澀的藥汁,司冉這纔想到,這小丫頭是去偷藥才被打的?
喂老嫗喝了藥,無櫛纔給司冉上了茶並對着司冉指了指他身側的椅子。
司冉猶豫地看着眼前那似乎是用黏土堆起的椅子,又看了看自己整潔的衣袍,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坐下。
見司冉還沒坐下,無櫛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司冉敢肯定,這是他下凡以來最尷尬的一次。
無櫛只覺得,司冉看她冷淡,也不會自討沒趣兒,一回兒就走了。她照常挑水,做飯,收拾那間不大的屋子,司冉寸步不離。
無櫛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她對那些探究或是輕蔑的目光敏感極了,一道道就想針扎一般,令人十分難受。她實在有些惱怒了,真不明白,這種一看就是出身富貴的人,還能刻意去這種邊苦之地遊歷?若是不說這點,那這個人真的無所事事到寸步不離地跟着自己一整日嗎?
司冉看出了無櫛的不耐煩,但這隻會讓他覺得更有趣。
直到老嫗睡下,夜已經深了,無櫛再也忍不住,“你別跟着我了。”
“不行。”
“爲什麼?”
“……”司冉還真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想起月綰在近幾萬年來說的最多,多到自己聽的耳朵都要出繭子的那句話,仔細想想,還真可以作爲一個很好的理由,“我喜歡聽故事,你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那神態,和月綰學了個八分像。
“無聊。”無櫛翻着白眼,瞪視這司冉。
這招居然不管用!司冉實在沒辦法,於是只好死皮賴臉的纏了無櫛許久,無櫛也是累了,終於躺沙地上給司冉講起故事來。
皎潔的月光照在無櫛帶着泥漬的小臉上,司冉覺得,這小丫頭還是挺漂亮的。
“我家祖上姓長孫,在朝廷爲相。”
這點司冉瞭解,很可能是無櫛哪代長輩觸怒的皇帝或得罪奸臣,才被流放到這裡來。
“我祖父是個史官,史官最不好當。這代皇帝無能,上代皇帝暴政。祖父要把皇帝的一言一行客觀的記錄在史冊上,他是個倔老頭,不懂變通 ,多次因此引皇帝不滿。”
司冉想,你也一樣倔,一口一個皇帝,要是被別人聽去,可是要殺頭的。
“終於,皇帝忍不了了,找了個藉口把祖父貶職,祖父不知死活,皇帝大怒不知從哪兒找出一連串莫須有的罪名,把全族流放到永夜……那年,我四歲。”無櫛的語氣很是隨意,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自身最悲慘的那一段遭遇,而面色不變,眸中的光,是比清幽月色還要冷上幾分的色彩。
司冉皺了皺眉,這丫頭還是停可憐的。
“我在這兒生活了十年,族人先後去世,活下的女子,大多被賣到青樓當了妓女。現在,只剩下我和祖母了……”說到這兒,故事差不多完了,無櫛突然說,“再過兩月,就是我的及笄禮,你能留下嗎?”原來有些寒冷的語氣竟變得鮮活起來,隱隱在期待着什麼。
司冉想,凡間女子把及笄看得十分重要,無櫛身邊只有她祖母一人,他不如在凡間多呆些時日,幾月後再回去也不遲,於是就答應了。
說着說着,無櫛也不像先前這麼冷漠,和司冉談得很來,沒多久就睡着了。
夜風吹的微涼,不少沙塵揚起,司冉在無櫛身上蓋了件衣服,抱起她,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