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呂芒和楊立德完成了一場不動聲色的博弈之時,蘇小茶正坐在甜品店吧檯邊,探頭望着門外。
蘇小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更不知道是否能夠等到,畢竟,那個目標簡直就是蘇小茶連想都不敢想的目標。
這種感覺,蘇小茶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也曾經理解過。
在蘇小茶的大學時期,不少同學夢寐以求的目標,是能夠做同聲同譯,賺取價格高昂的時薪,每個人提起這份工作的時候,都是滿含期待。
但唯獨有一個人對此嗤之以鼻,甚至在有人說起來的時候,表現出了極大的不屑和憤慨。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人會認爲那個人應該是有更高的水準,但事實並不是,那是因爲專業素質不夠,人脈資源不廣,心中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沒有資格獲得這樣的工作,從而引發出畸形的不屑和憤恨。
這種想法,是人的通病,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也不配得到某樣東西的時候,便會表達出不需要、不在意的無所謂態度,似乎試圖以此證明不是自己得不到,而是不想要。
簡直就是自卑和懦弱的遮羞布。
此時蘇小茶也不敢想,彷彿不想,就代表她沒想過,唯有這樣才能稍稍舒緩她的失落。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似乎是要下雨,當天色陰沉到一種程度的時候,那種特殊的天色,讓蘇小茶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一些回憶。
那天夜裡,天上就是這樣或明或暗藍灰交替的顏色,就是這樣一種光線,勾勒出了沈哲文的側臉。
但是,蘇小茶知道,自己和沈哲文,就好像是王子和灰姑娘,永遠有着無法企及的距離,童話裡有辛德瑞拉,可惜自己不是,自己活在現實中。
誰都不知道沈哲文是否還會出現,僅剩的一點點念想好像蜘蛛絲一樣,下面懸掛着蘇小茶的心,一星半點兒搖搖欲墜。
正當蘇小茶這樣想着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店門口,他低着頭,一身亞麻灰色的西裝,小立領勾勒出脖頸的線條。
雖然因爲微微垂着頭而看不到他的長相,但是那個身影出現在蘇小茶麪前的時候,頓時讓蘇小茶有種……心跳加速這幾個字都不足以形容蘇小茶當時的感受,準確來說,是有些心驚肉跳。
是惶恐。
人與外界的溝通,大多基於一個自我認知的基礎之上,這就是爲什麼大部分在面對不同的人時,會表現出不同的嘴臉。
比如一個在公司裡備受壓迫的小職員會對老闆阿諛奉承,對乞討者尖酸刻薄。
比如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會對有小孩的母親嫉妒羨慕,對同樣失去孩子的母親溫柔憐憫。
比如莊斯齋會在白可人的面前頭頭是道,又在呂芒的面前俯首稱臣。
他們都是同一個人,只是因爲面對的人不同,而帶上了不同的面具。
蘇小茶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清高冷傲,但是如果面前的這個人是沈哲文的話,所有的高傲都無跡可尋,取而代之的是自卑和怯懦。
相信一般人都能一眼能看出沈哲文生在一個囊括權力地位、素質家教、物質基礎等等方面綜合分都很高的家庭,就像展櫃裡的藝術品,好看得找不到瑕疵。
有這麼一句話說,最好的狀態是在最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人,而在蘇小茶看來,自己不管什麼時候遇到沈哲文都不合適。
他們之間的距離,用光速都追不上。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見到心上人時的慌亂,蘇小茶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然而,很快,當那個人擡起頭來的時候,蘇小茶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不,準確來說就好像是從天而降的厄運砸穿了地面。
面前的人並非是沈哲文,如果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的陌生人也就罷了,但這人偏偏不是陌生人,而是蘇小茶的老熟人,唐星承。
其實過了很久之後,蘇小茶曾經反思過,自己之所以會對沈哲文有好感,或許說正是因爲從某種角度來講,沈哲文,和唐星承是那麼像。
那種淡淡的憂鬱氣質,那種小心翼翼掩藏在眉眼間的傷感,那種忿世嫉俗的無奈和痛苦,都如出一轍。
細細數來,從上一次吵架分手到現在,蘇小茶已經足有七八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過唐星辰了,七八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一個人一生足有六十年,那麼這七八個月,差不多是人生旅程中的百分之一罷了。
可是對蘇小茶來說,起初卻是一天一天數着日子過過來的,直到某天她突然想不起數日子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唐星承。
呂芒曾經說過,唐星承是個浪子。
而浪子是什麼呢?是武俠小說裡,專門負責惹人傷心的角色,浪子就是那種你越愛他他越不愛你的角色,是那種即便回頭也不是和你,是讓你遍體鱗傷,然後又眼看他和別人百年好合的人。
蘇小茶望着唐星承,不過只是半年多不見,唐星承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卻已經足以讓蘇小茶感到陌生,雖然心跳加速,但是那心跳的聲音卻根本稱不上喜悅,而是擔憂和畏怯。
唐星承好像走近自家後院一樣,很是大大咧咧地進了店裡,自顧自走到吧檯旁邊倒了杯水,然後懶洋洋地坐在了沙發上。
“和以前不一樣了……不一樣!”
唯有在心底裡不停囑咐這話,蘇小茶方可清醒過來,而非撲進唐星承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