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以爲是陸池貿然前去宴歌坊的行爲惹怒了翟南, 所以才數日未曾出現在南王府。
一連幾日翟南也沒有提起他,讓管家誤認爲陸池還沒進門就已失寵。
不免爲他提心吊膽。
畢竟南王府從未有過如此活潑開朗的人。
但第三日開始他的擔心就顯得多餘。
因爲陸池讓他的小廝送了一封信給翟南。
翟南也表示對陸池這種“鴻雁傳書”的行爲感到無語,而每每信上只有寥寥數字“我想你”, 也偶爾會在我後面加個很。
可以洋洋灑灑幾十字的空白信紙, 就這樣被他用來傳酸掉牙的情話。
翟南只堅持了四天, 往後幾日的他一概沒看, 直接壓在書本下。
直到九月九那一日, 同一個時辰,本該傳信的陸禾沒有出現,是翟律親自到府中。
陳述一堆政事後, 翟南又因今日是重陽佳節,在翟元帝的寢宮中多留了會。
回到府時翟律已經在等候。
翟南例行詢問幾句。
翟律見寒暄的差不多了, 時機正好, 直訴來意:“王叔, 你今日可有空?”
翟南偏頭看着少年:“怎麼?”
翟律說:“陸夫人想請您去國公府吃飯。”
翟南愣了愣,問:“陸池來讓你做說客?”
少年心性直接, 的確是能爲好友兩肋插刀的人。
翟律雙目有些閃爍:“王叔你會去吧。”
翟南心想:“侄子盡胳膊肘往外拐。”但又想到婚期不足一個月,要把對方切了的心思被迫終止:“知道了。”
翟律心喜,騰地站起來:“我這就去回信。”
翟南在他背後悠悠地說:“皇兄在宮裡等着你。”
翟律腳下險些趔趄,睚眥必報的王叔實在太討人厭了。
翟律走後,翟南喊來老管家, 說了自己將去國公府赴宴的事。
老管家喜不自禁地說:“第一次去國公府用膳, 需要慎重些, 老奴給您備點東西, 您記得帶上。”
因爲是翟元帝賜婚, 中間省略不少事情,這一頓飯是如何也避免不了。
翟南見老人高興, 就斷了空手去國公府的打算。
下午他去了一趟軍營,慰問部下,等回到王府再打理好自己,赴宴的時間將近。
管家折騰大半天,終於打包出他最滿意的禮物,偌大的一輛馬車,塞的只剩下過腳的道。
翟南要是坐上去,左枕禮盒右枕綢緞,依舊是俯瞰天下,指揮一車一馬的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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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南實在覺得慘不忍睹,對管家說:“爲何不再安排一輛馬車?”
老管家喜滋滋說:“不能太過張揚。”
“…”他沒看出張揚,他只看出吝嗇。
吝嗇於給他一人一車。
在管家的催促之下,翟南帶着他的“千軍萬馬”出發了。
依照陸池的性子,翟南不意外下車就能看見他。
青年立在石獅旁,雙手攏在袖子裡,披着大氅,好似有些畏寒。
深秋的日暮吹着風,確實涼颼颼。
翟南艱難的從馬車上擠下來,看見青年上前幾步,卻不敢像以前那般直接黏上來,好似兩人之間有道透明的分水嶺。
翟南只是看了他一眼,轉頭吩咐車伕,讓他把東西送進去,這才向陸池走去。
當日分別時青年精氣神都不錯,今日相見,他臉色潮紅,神情萎靡,一看便知是害了病。
翟南擡起他的下巴,與自己對視:“想要博取我的同情?”
大手的溫度讓這具發冷的身體有了反應,想要觸碰更多,可翟南似乎對他的下巴有所執迷,每每都是獨寵它。
“若是這麼想,我早就滾到王府賣萌打滾求原諒。”陸池用溫熱的指尖碰他:“進去吧,我有些冷。”
翟南鬆開他,冷着一張臉,將青年的大氅攏的更緊些,他壓低聲音,說:“陸池,你別整這麼多虛的,我沒有耐心,想要什麼,明明白白告訴我,宮裡頭那位能給你的,未必我就辦不到。”
陸池輕笑:“你冷落我十多日不就是想讓我想明白,王爺,任天下靈山秀水,人間富貴如花,我只想要你一人。”
喜歡聽多了就爛熟於心,面部該做出什麼表情都像是調整好的。
翟南卻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紅塵千丈剛冒了個頭,就迫不及待地刮成狂風暴雨,連他自己爲何控制不住脣角的弧度都不清楚。
這股邪風一吹,他心癢難耐,隔着自己和青年的分水嶺像是紙糊的,一撕就破,兩個人又該是親密無間的關係。
翟南按住他的後頸,輕輕地吻他。
陸池怕自己傳染他,一直沒張開牙關。
直到翟南捏了一下他,身體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才失守。
青年還燒着,身體的溫度異常的高,翟南實在欺負不下去了,鬆開他:“病了幾日?大夫怎麼說?”
陸池舔了舔被吸吮疼了的脣:“昨日開始燒的,夜裡下去了,今日又不知怎麼反了。”
“我再給你一天時間,等你病好了給我解釋清楚。”說完,翟南牽着他往府內走。
這兩人旁若無人的“脣舌之戰”被不少人看到,門房就在其中,見他二人手牽手進府,繃着臉面不外泄的時候,氣氛卻透着尷尬。
然而陸池好不容易把人哄回來,滿心眼裡都是他,哪看得見別人的小動作,即使看見也隨他去了。
請帖是陸夫人下的,可見這場晚宴的鄭重。
陸國公府上下嚴陣以待,深怕招待不週。
陸夫人在精心準備膳食,待在正廳等人的是陸斐。
看見翟南進來,陸斐迎上去,揖禮道:“王爺。”
翟南伸手扶起他:“陸大人無需多禮。”
陸斐恭敬道:“王爺快請入座。”
翟南先是扶陸池坐下,然後才坐在他身旁。
吵得了架威脅得了人的陸池,因受了風寒,成了翟南手中的瓷娃娃。
陸池掩着脣咳嗽幾聲,翟南倒好水推到他面前。
陸池抿了一口。
陸斐見狀,忙道:“我去把藥端來。”
忙前忙後的模樣儼然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
翟南意有所指的問:“怎麼回事?”
陸池輕聲道:“做了個交易。”
翟南靜靜地看着他。
陸池笑說:“王爺當真要把我扒的皮都不剩?”
翟南道:“你有什麼手段我不介意,但你記着,瞞誰都好,別再瞞你男人。”
嫣紅的臉龐由心席上一抹笑意,陸池打趣道:“我是否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翟南去摸他的臉,手上的動作輕柔無比,嘴裡的話卻不含感情:“在磨合的過程中,別忘了一定的坦誠也極爲重要。”
這個人的感情不輕易外露,偶爾表現出一點,多半也是被逼的,陸池明白他,所以從不敢多求。
今日近一點,明日便能多一點,他知足的很。
晚宴就在正廳擺下,陸池靠着翟南肩膀修養精神時,主人家也陸續出現,先是陸斐帶着妻兒,過了一會陸商兄妹纔出現。
今日的姐妹倆穿着華麗,陸商一身胭脂色衣裙,襯得皮膚白皙細膩,氣質無雙,陸裳則是一身水綠,面如芙蓉,清新秀麗。
幾人見到翟南,欠身福禮:“參見王爺。”
翟南頷首示意免禮。
陸夫人最後出現,身邊跟着端菜的僕人,見到翟南正想福身,被翟南打斷:“岳母無需客氣。”
陸夫人微笑道:“菜都準備好了,都坐吧。”
說完指揮下人擺菜。
這麼一鬧,陸池就算再眷戀翟南的肩膀也不得不放開了。
好在喝了藥,精神好了一些,身體就不像先前那般發冷。
坐在旁邊的陸夫人趁翟南和陸斐在說話,小聲提醒他:“喝點熱湯。”
陸池依言給翟南和自己舀了一碗。
今時國公府當家做主的是陸斐,依禮待客的人不是他陸池。
見他二人談話進退得宜,寒暄幾句,這頓晚膳纔開始。
陸池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菜,怕陸夫人掛念,就喝了一整碗的湯。
翟南見他塞得辛苦,替他解圍道:“既然身體不適不必勉強待着,回屋好好休息。”
發着燒的人頭腦昏沉,最想睡覺,陸池的人就算在這,一顆心也由不得飛向了大牀。
他想了想,小聲問:“今夜能否留宿如寄樓?”
“你還有什麼事?”
陸池說:“十多天沒看見你...”
他的身體快要給思念啃噬殆盡,要不是爲了求一個合適的時機,他早就不管不顧飛到南王府。
他病了,翟南不想跟他太過計較,縱容了他的提議:“知道了。”
陸池這才放心離席。
他一走,就有人天真地道:“王爺對二哥哥真好。”
要是陸池在這,雞皮肯定能攢一籮筐。
翟南擡眸看向對面的少女,掐着點說話,可見她的關注有多細微。
“陸池是本王喜歡的人。”
陸裳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又問:“那王爺可還會納側妃?”
話音一落,氣氛驟變。
陸斐呵斥道:“裳兒還不向王爺賠罪?”
陸裳可憐巴巴地抿着脣。
陸商也忙着補鍋:“家妹年幼,有失禮數,王爺恕罪。”
十七八歲的姑娘,又是國公府最年幼的小姐,八成是被寵壞的結果,這番話雖然冒犯,可也不是能借題發揮的大罪。
翟南道:“二小姐也是擔心陸池,何罪之有?既然如此,今日本王便在你們面前做出承諾,此一生一世,僅陸池一位妻。”
陸裳登時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
就連陸斐等人也是臉色微變。
彷彿投放驚天大雷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翟南雲淡風輕地笑道:“國公府的廚子不錯,飯菜甚合本王口味。”
可再味美的食物,此時的幾人也無心品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