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是雜亂的、帶着某種盲目的衝動響起來的。然卷着的狂暴的旋風猛然在城內各處大肆破壞起來。擔任着警衛任務的第七師官兵們很快發現,他們正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進攻。
由於是在半夜,這樣密集的槍聲更加劇了人們的恐慌,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了混戰之中,還有些理智的軍官則一面彈壓着這些驚恐萬狀的士兵,一面派人與總督衙門或是西北大營聯繫,然而混亂的局面有如瘟疫般四處蔓延着。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各種謠言開始在士兵中間流傳開來。
林雲在槍聲剛一響起時便驚醒過來——從激烈的戰場上融入相對平靜的生活後,敏銳的感官總是讓人難以適應,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它也讓人變的更加警覺。他匆忙穿上衣服,正當他把武裝帶拿在手中,準備把它系在腰上的時候,外面的響起了嘈雜的聲音。是他的警衛連連長王虎帶着忠心耿耿的部下前來保衛他。
“馬上去請葉參謀長。”林雲很冷靜的下達了第一個命令,他轉身在前面走着,“迅速查明是哪個部隊,有多少人,他們的目的。”他擡起頭望了望黑沉沉的夜色。“告訴七師師長張峰,任何不聽從命令,敢於反抗的人格殺勿論!”
傳令兵飛快的消失在走廊中,燈籠和火把將後院照的很亮。
葉夢飛來地很快。他穿着一身有些褪色的舊軍裝,眼鏡片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焦慮。
“大帥……”他急匆匆的走到林雲身前,剛一開口,就被林雲打斷了:“廷之(葉夢飛的字),不要着急。不過是些宵小之輩妄圖螳臂擋車罷了。我剛纔得到了情報。是岑春宣搞的鬼。”
“什麼?是他?”葉夢飛疑惑地問道:“大帥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還快麼?本來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就該知道的。”林雲嘆了口氣說道:“我在老岑那裡安了幾個眼線,本來在張家口,我就有些不放心他。沒想到我一離京,他就四下活動,還試圖找武功營的李光秀幫忙,李光秀雖然沒參與他的陰謀,可也沒告訴任何人——說起來。當年在武昌我和他也是認識的。”
“直到剛纔,我才知道是岑春宣打着‘清君側、討逆賊’的名義發動了兵變,好在他事起倉促,並沒有聯合到多少有實力的盟友。”林雲對葉夢飛說道:“你即刻帶人去加強對紫禁城的防守,這裡有我就夠了。對了,讓張峰給你再調一個營去。”
讓林雲沒有想到地是,義和軍的幾個營也參加了兵變。他們中有的是受了岑春宣的鼓惑,有的是因爲林雲保護了各國外交使館而心懷不滿,在他們看來,所有外國人都是該殺的。是有罪的。這一點被岑春宣有效的利用了。
第七師原本有一萬多人,進入北京後經過擴編,已達一萬八千餘,分爲四個步兵旅,一個師部直屬炮兵團,一個獨立騎兵營。另加輜重、通信、運輸營等後勤部隊。駐地比較集中,光是在總督衙門附近,就駐有一個步兵團。
岑春宣原來的計劃是等林雲離開北京之後,組織更多的人馬一舉拿下北京,然而林雲剛走了沒幾天,便突然率領警衛連回到北京,讓他頓時覺得騎虎難下,不起事吧。他不甘心,起事吧,林雲已經回到了北京。最後促使他下定決定要兵變地,還是因爲林雲下令讓各地軍隊返回原籍。眼看各路人馬陸續開拔。他也只有硬着頭皮暴起發難了。
事情果然從一開始就不順利。本來約定的幾個其他地方的營臨陣變卦,不但沒有響應,反倒把他派去聯絡的人關了起來。幾個義和團的頭領倒是熱心,結果帶着人一陣亂衝,幾下便被訓練有素的第七師官兵消滅了。他眼見敗局已定,只好倉皇打開了西門,向城外落荒而逃。
主謀敗走,剩下地殘兵敗將也就失去了鬥志。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已經聽不到什麼槍聲了。本書轉載1⑹K文學網www.⑴
林雲一面下令收拾殘局,一面立即發電通緝岑春宣,在這樣的時候,來不得一點心慈手軟。對於眼下的形勢,他必須用鐵血手段來控制局面。他不是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但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準則和立場。對於滿人,他並無偏見,但是對於滿清王朝,他知道自己該怎樣做。
北京城裡的秩序恢復的很快,除了有些地方凝固着一灘灘黑色地血跡之外,幾乎看不出今天和昨天有什麼不同。商人們照舊開門營業,行人也永遠是那麼行色匆匆,該熱鬧的地方還是那麼熱鬧——可以說,習慣於生活在帝王腳下的人們有着良好的紀律性和適應能力。
只有在某些茶館
樓裡,三三兩兩地人們聚攏在一起,低聲而又略帶着述着昨天晚上的見聞——這見聞多半是聽來之後根據自己的喜好所加工而成的。但這並不妨礙講的人唾沫橫飛,聽的人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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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要我說,都是他媽的吃飽了撐的。”某位仁兄抖着手端起茶杯抿上一口,眯着睡眼稀鬆的雙眼說道:“誰不知道林大帥現在的威風,跟林大帥鬥,真是吃了豹子膽。”
“您別說,這位岑老爺還真敢幹。”另一位有些不以爲然。他左右看看,刻意壓低了嗓門,眨着小眼睛說道:“各位爺誒,如今的世道可是有點兒不對味。”
“怎麼個不對味兒了,您不還是在這兒喝着茶呢?”這一位一聽就是個愛擡槓的。
“您想啊,現如今,皇上和老佛爺,可不都是被……”先前說話的那位伸出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面上畫出個方正的“口”字,擡眼看看各人的表情,又在裡面寫了個“人”字。
“不至於吧?”懷疑的聲音透着股焦慮。
“沒聽說麼?自從老佛爺回京之後,就沒露過面,宮裡的小太監說,整個紫禁城,都讓林大帥的人把的鐵桶一樣。”
“那皇上呢?”
“也就是每天在宮裡見幾個老大臣——話又說回來了,現如今,誰能比林大帥還有實權呢?要我說,這天啊,怕是要變了。”
“噓……噤聲,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可是要滅九族的啊。”
和這些議論比起來,京城裡的報紙上的調子可是出奇的一致。這恐怕要歸功於楊度,他對這樣的輿論工具有着特殊的偏好,而且,他也充分的利用了這一點。除了對林雲的歌功頌德以外,剩下就是對“亂臣賊子”岑春宣的大加討伐了。林雲對他的做法並不很滿意,卻又感到很無奈,只好了採取默認的態度。
有了這次兵變,改編或者解散遣返殘餘的義和團及各地來京的軍隊,就更加順理成章了,不走?是不是也想搞兵變啊?於是乎,那些原本還想覲見皇上撈取個一官半職的傢伙們趕緊的夾着尾巴開溜。
時間匆匆的過去了一個多月。殘冬的積雪融化成黑色的骯髒的泥漿,春天正緩慢而又堅決的走向這座古老的城市。從東北來的戰況彙報讓林雲的心情提前進入了春季,繼蔣百里跨越式的進攻並收復了沙俄囤積軍事物資的幾個車站之後,郭鬆齡也連續取得了錦州大捷和奉天包圍戰的勝利。他們的隊伍一天比一天擴大,用郭鬆齡的話來說,簡直是“多的我連槍都不夠發。”
對此,林雲調集了一批新式的快槍運往東北。這批快槍及彈藥原本是德國運來的第二批“遠東戰爭軍事物資”,雖然遠東戰爭結束了,可是兩國的合作纔剛剛開始,所以遠道而來的這批物資也就別再消耗燃料運回去了。
日軍在遭遇了又一次失敗之後終於清醒了幾分,他們忙於鎮壓朝鮮半島不斷燃燒的起義的烽煙,實在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來進行新的作戰行動,而沙俄的敗退在很大程度上也讓他們老實了幾分。
林雲在北京見到了袁世凱——對於這個“大哥”,林雲多少還是有些警惕的。之所以請他進京來,是想探探他的底。
因爲保境有功,袁世凱被授予太子太保銜,這是個榮譽性的虛銜,並無實質上的權利。對此,袁世凱卻並無怨言——至少在林雲面前,他顯得頗爲知足,甚至還很謙虛的表示,這樣的封賞讓他受寵若驚。
如果說林雲之前對他還有些志同道合的好感,現在卻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了。那就是對袁世凱的警惕和提防,其實以袁世凱在當時的表現,一個小小的太子太保是算不了什麼的。但是他越是謙虛,林雲便越從中感到了他的野心——這是韜光養晦式的謙虛,也是潛藏利爪式的謙虛。
但是林雲終究沒有將袁世凱扣留在北京,反倒極力安慰了一番,大大方方的將袁世凱總回了山東——他仍然是山東的巡撫。
轉眼過了春節,林雲又收到了郭鬆齡送來的戰報,他已經會合蔣百里將沙俄主力圍困在了雙城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股四萬多人的俄軍恐怕難逃厄運了。
林雲剛給郭鬆齡和蔣百里發去了密電,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就傳入了京城。
孫文領導的革命黨在廣州又舉行了一次規模浩大的暴動,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成功的佔領了廣東城。一時間各地的起義不斷爆發,革命的呼號在神州大地上此起彼伏,風雲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