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凌家一如以往一大清早就起來,按品大妝,進宮謹拜皇后。
而凌寬父子則與皇親國戚,文武勳貴,內外大臣,一道朝拜天子,並在乾元殿用飯。
進入宮中仍是那些看慣了的老面孔,偶爾也會冒出幾個新面孔,那是隨着丈夫升官而新晉封的誥命夫人,不過品秩大都不高。
今年徐璐依然保持着目前年紀最輕,品秩最高的誥命記錄。不過這個記錄,相信再過不久就會被顧芸兒打破吧。
今年十九歲的顧芸兒婦憑夫榮,如今已是正二品誥命夫人,等方公致仕,沈任行接任首輔之位,加封三公勳階,顧芸兒也會水漲船高,成爲本朝最年輕的一品誥命夫人。
今年的國夫人敘列中,沒有瞧到威國公顧夫人的身影,據說病了有大半年了,一直時好時壞,如今更是連牀都起不了。
外界都在傳言,顧家已然勢微,今年的端午,中秋,賀新年等大節,往年顧家都是辦得無比隆重奢華,全帝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來。而今年,顧家依然有請客,不過前去的客人廖廖可數。
宮中雖森嚴,但並不影響大家說人閒話的心思,式微的顧家話題,被人提及的次數最多。
一些與顧家走得較近的人也在齊首交談,稱顧家逢人就說路玲玲踩低捧高,見顧家式微就不好生醫治,毫無醫德風範。
而路玲玲隨後又反擊顧家不想出診金,故意黑她,卑劣無恥,令人鄙視。至於她是否對顧家踩低捧高,路玲玲毫不辯解,對外聲稱:“好吧,我本就如此,那我的診金就更該給,否則如何對得起顧家對我的評價呢?”
顧家也不可能因爲路玲玲這句話就給診金,路玲玲也不可能真跑去找人家要,也就對外宣稱,要京城所有大夫都小心顧家,以免落得與她一樣的下場。
還真別說,路玲玲多年來以良好的醫術醫德也替她贏來了不少良好聲譽,全帝都的人大都站在路玲玲這邊。倒是把顧夫人氣了個仰倒,病情越發加重了。
不乏有好事之人就問:“可有請太醫?請了哪位太醫?”
與顧家毗鄰而居的韓國公府的四奶奶朱氏就說:“先前還是有請太醫的,太醫的出診費可不低,並且還都是先給診金太醫纔去的。不過病情仍不見好轉,據說,就是胸口疼得厲害。”
“胸口疼?”胸口其實指的就是女人胸前那兩團肉。
有人就驚呼:“好端端的怎麼就胸口疼呢?”
“誰知道,據說痛了有小半年了,如今越發不好了,太醫也不好按着胸口給她診斷吧?這病情不就更加耽擱了麼?”
於是就有人幸災樂禍道:“活該,若是沈三夫人給她醫治,說不定還有轉機,誰要她如此缺德,怨得誰呢?”
徐璐聽得差不多後,又悄然找路玲玲問道:“顧夫人究竟是什麼病?”
路玲玲回答:“乳腺增生。就是胸口有硬塊,觸之疼痛。加之又長期處於憂鬱憤怒當中,病情越發加重,又不尊醫囑,加上又時常動怒生氣,自然沒法子好了。”
她是女人,給女人看病倒是無所顧忌,但雙方交惡,她是絕不會再去診治,顧家也不會厚着臉皮來找她,只能請太醫。顧家也還養有醫女,太醫雖然知道病情,也知道如何治療,但顧夫人本就性格多疑,並不信任太醫,加上又有心病,病情自然就會反覆。
……
接下來的日子裡,凌家就沒有真正空閒過,不是去這家拜年,就是別人來凌家拜年,有時候人太多了,一家四口人反而還得分開走。如此忙碌到初七八九,這才稍微活動了些。一些關係不怎麼密切但仍是有來往的,則送了份年禮過去,表示心意。
因徐成榮也在京城,徐珏兄弟倆都搬回了徐宅過年,之後徐珏徐環也走親訪友,兄弟二人在京城並沒什麼親戚,好在學堂裡認識了些性情相投的同窗,加上徐珏又是張家的準女婿,也親自去了張家拜年,又時常應邀出去賞雪吟詩的,倒也不曾得閒。
徐成榮除了凌家可去外,還去了兩躺護國侯府,護國侯李駿是已逝老太太的親侄孫兒,靠着這層關係,也還勉強與李
初二這一日,凌峰也還陪同徐璐去了徐宅,吃了頓午飯,表示回了躺孃家。
接下來的半個月,凌家就沒有真正空閒過,不是去這家拜年,就是別人來凌家拜年,有時候人太多了,一家四口人反而還得分開走。
農曆年初九這一日,徐璐收到了朝陽公主的請貼,請她在農曆年正月十二這一日入公主府小聚。
前來送貼子的嬤嬤很是恭敬地對徐璐說:“公主也說了,少地人若是想帶人也是可以的,只要打人給公主吱一聲,公主就再送幾張貼子過來。”
農曆年正月十二,全京城都知道,這一日是朝陽公主府每年舉辦席筵的日子。但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朝陽公主每年只下少數十來張貼子出去,能接到貼子的,那纔是真正入了朝陽公主鳳眼,不止在帝都是倍有面子的事,對於朝陽公主親近的好友,連帝后都要給三分面子。
朝陽公主是聖上胞妹,其地位在宗室裡那可是頭一份的。京城各宗室、文武勳貴都以能受到朝陽公主之邀而榮幸。就算朝陽公主每年只下十來張貼子,但收到貼子的人,只要得到朝陽公主的同意。也可以自帶三兩個人,只要經得公主同意就
,只要經得公主同意就成。而收到貼子的人,也是倍有榮幸的事,被人帶進入公主府的人,也能令人稱羨。
所以徐璐纔剛收到朝陽公主的請貼,韓國公府的齊大奶奶,英國公張大奶奶、澤雲侯府的大奶奶洪氏已跑來找徐璐套近乎了。
朝陽公主如此勢威,這是徐璐沒有料到的。卻也深深佩服朝陽公主超高明的交際手腕。貼子不濫下,規矩又森嚴,又給下貼子的人三分權利。這樣一來,收到貼子的人也覺倍感榮幸,又能自帶三兩個好友過去,帶人的自覺有面子,被帶的對帶自己入公主府的人肯定也感激涕零。
當想,最大的贏家,還是要屬朝陽公主。
也只有她纔有魄力舉辦這種限量入府的席筵,收到邀請的只覺榮幸,未收到貼子的也不敢怨恨,反而只有懊惱或惋惜。
徐璐也請示了朝陽公主,想自帶三個人去,一是她的未來弟媳婦張銀,二是表嫂連氏,三是大姑姐凌芸。至於其他來找自己套近乎的,徐璐都婉拒了。
朝陽公主很快就回了消息,又讓人送來了三張大紅燙金請貼過來,徐璐又給了連氏等人。
張銀不必說了,自是喜不自勝。就是穩重如連氏,也是又驚又喜地對徐璐說:“好妹妹,難得你還想到嫂子我。只是,我與朝陽公主雖認識,卻並未深交。你這樣帶我去,合適嗎?”
徐璐笑着說:“公主也都同意了,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就這麼着吧,表嫂你回去準備下就是了。我問過了,朝陽公主請的客人當中,也有好些咱們都認識的。”
晚上,徐璐對凌峰嘆息道:“朝陽公主可真會拿捏人心,怪不得連我這麼穩重的人接到她的貼子都忍不住心生自豪了。”
凌峰取笑她:“商場上有種策略叫飢餓營銷,朝陽公主也差不多如此。不過,這種策略也並非人人都可以做。也只有她那樣的身份纔夠格,不然,只有譁衆取寵自討苦吃了。”
徐璐點頭,也只有朝陽公主纔有這個底氣。
不過,對於徐璐居然與朝陽公主走到一塊,凌峰還是很不可思議的,看她的目光就有些古怪了。
徐璐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凌峰說:“我忽然覺得,你樹敵和化敵爲友的本事差不多可以持平。”
什麼意思呀?
凌峰卻不打算再解釋。
徐璐卻有些訕訕然地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有察覺到,其實,我也是個踩低爬高的呢。”
“呃?”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些與我有宿怨的,若是實力不如我,我就不當一回事,直接嗆回去。若是比我還厲害,我就會想方設法化敵爲友。呃,這麼說起來,其實我和那範氏也是半斤八兩。”
虧她先前還鄙視人家踩低捧高。
其實自己也是如此。
以前的徐夢雅等人,因爲實力不如凌家,徐璐纔有底氣嗆回去。但遇上朝陽公主這類人,也就只能化敵爲友了。
凌峰哈哈一笑:“你還真夠實誠的。不過也不必太勉強自己,有時候,樹一兩個敵人,也並非壞事。”
……
果真如徐璐所言,公主府的客人她們大都認識,除了有三位公主,兩位宗室王妃,三位郡主外,勳階貴婦也只請有六位。慶昌侯和鎮國侯兩位世子夫人,方家大奶奶,沈三夫人路玲玲,皇后的小姨母祝夫人,及徐璐。
今年朝陽公主統共下了十四張貼子,而這些受邀請的客人,又各自帶了三兩個不等的客人前來,轉來轉去,大都是熟面孔。
在朝陽公主府,好些徐璐也是認得的,自然就無拘束。路玲玲帶了顧芸兒和刑部尚書的孫女楊圓圓,而長安郡主則帶了她的兩個表姐妹來,也是宗室裡的人物。因爲大家都是相互識得的,交情也還不差,很快就打成一片。
徐璐也還是第一次登朝陽公主府,很是驚奇,邊走邊偷偷地問路玲玲今日還來了哪些人,
路玲玲笑着說:“都是認識的,幾位公主王妃郡主雖不常見,卻也是認得的。不過有一個人張家妹子肯定會很感興趣的。”
“沈三夫人所說的,該不會是我那位金從姐吧?”張銀笑着說。
路玲玲先是一驚,復又恍然地笑道:“原還想讓你吃上一驚來着,倒是忘了你們可是親姐妹。呵呵……”
張銀笑着說:“金從姐也來了?在哪呢?我怎麼沒看到?”
“纔剛與廖王世子妃去官房了。”
張銀就問:“金從姐是廖王世子妃帶來的麼?”
“是。”
廖王爺與今是堂兄弟,當年奪嫡之爭,廖王府站好了隊,在今上登基後,廖王府的日子也是過得無比滋潤的。廖王爺雖是閒散王爺,但廖王世子去年還從楊啓泰手上接了宗人府的差事,成爲宗室裡的實權派人物。
朝陽公主與廖王世子妃未出嫁前本就是閨蜜,嫁了人後,就更是親上加親,自然是第一個受邀的。
而廖王世子妃也帶了兩個人來,一是閣老範鴻儒的長媳婦,範英之妻,張金,浙杭張家長房的嫡長女,張銀的從姐。
另一個則是保定府秦家嫡女,嫁入雙榆衚衕禮部左侍郎張家的二房媳婦秦氏。
面對有半年不見的秦氏,徐璐先是有些愕然,很快就又恢復如常,笑眯眯地與廖王世子妃等人施禮。
施禮。
身穿紫金二色對襟長褙子的張金落落大方地朝徐璐等人一一福了身子,徐璐等人也回了禮。
在廖王世子妃的介紹下,秦氏猶豫了會,也上前向大家施禮。
因秦氏姐妹之故,前陣子凌峰以蠻橫之姿狙擊秦家的事兒,京城還沸沸揚揚了一陣子,如今兩方正主相見,大家都下意識地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面上笑盈盈的,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悅之處。
秦氏則有些緊張,不過仍是落落大方方地向衆人施了禮。按着輩份齒敘,秦氏一一福了身子,輪到徐璐時,秦氏身子頓了下,仍是上前福了身子,聲音婉轉清麗:“見過少夫人,先前不懂事,對少夫人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少夫人寬宥。”
秦氏什麼時候冒犯過徐璐來着?
一些不知內情的都雙眼冒着問號和八卦之光。
徐璐笑着說:“張二奶奶何出此言?我可不記得你何時冒犯過我。”她盯着秦氏,慢悠悠地道:“難不成,張二奶奶以前還真冒犯過我,而我卻不知情?”
她早已不把秦氏放心上,但這秦氏偏要來撞她的槍口,如此不知死活,哼哼,徐璐並不介意再給她一記重棒。
如果她真誠向她道歉,這事兒或許就揭過了,她偏要故伎重施,玩弄心思,誤導大家,可就休怪徐璐不客氣了。
秦氏臉色微微一變,她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不能說,她是因爲算計徐璐的兄弟,讓凌峰出手收拾了吧。
忽然有些後悔,她不該在這樣的場合與徐璐交鋒的。
秦氏就強笑一聲說:“少夫人果真是大度之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連氏就笑着說:“張二奶奶,你確是小人之心了。上回在承恩伯府的賞花宴上,你對我妹子說的那些話,我至今都還記得。這悔人名節的事兒,也虧得我妹子心寬大度,若是換作旁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
但凡是女人,都知道名聲對於名節的重要,所以對於刻意抵毀別人名聲的人,大都是深惡痛絕,衆人看秦氏的目光就有些變了。
秦氏趕緊辯解說:“李侯夫人是不是聽忿了,我並未說過那樣的話。沈三夫人也可以作證的,沈三夫人。”
路玲玲笑着說:“張二奶奶是沒說出不好的話來,是別的人信口開河。”
秦氏就鬆了口氣,說:“是呀,別人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怎能怪罪到我頭上呢?李侯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
哪知路玲玲又說:“可那人事後也是親自承認了,她是張二奶奶是手帕交,那些話,也是張二奶奶告訴她的。她這人心直口快,一時情急,就給嚷了出來。”
路路玲在京城的名聲向來好,從來不說別的高矮,所以她說出來的話,衆人自然深信不疑的,看秦氏的目光就帶着鄙夷。
毀人名節可以說成是品性有問題,但攛掇他人當槍使並挑拔離間,則更令人不齒。她們這些高門大戶出來的人,哪個沒有受過挑拔離間的苦楚?
端寧公主性格陰鷙,又向來是我行我素之人,就冷眼瞟過廖王世子妃,冷笑道:“王嫂,這人是你帶進來的吧?瞧你什麼眼光,什麼人都帶。”
廖王世子妃有口難言,瞪了端寧郡主和秦氏一眼,打圓場說:“張二奶奶之前確實做得不地道,難怪凌少夫人要生氣了。你先前不懂事,難不成現在也還這麼不懂事麼?還不趕緊向凌少夫人道歉?”
儘管頗爲同情秦氏,想拯救秦氏於水火,沒想到如此上不得檯面,一來就與徐璐打擂臺,偏又屁股裡夾着屎,反而弄得下不了臺,還連累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