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而感到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輕喚了聲:“小烏。”
小烏卻似不識我,疏離而客氣的揖手問道:“各位扣門可有何事,主人家身體不適,若無要事妨請回。”
仔細瞧他,發現他並不是小烏,小烏少了他眉間的一點妖豔的硃砂。
發現他不是小烏後我收起了所有的情緒,他與小烏同是草木之精,卻分屬不同品種,小烏是千年何首烏化形,他是千年海棠樹化形。同流而不同歸,難怪我會一時不察而認錯。
“哼……”
敖默不曾看他一眼,對他的話更是視爲無物,向前邁了一步不請自入,童子欲上前,卻發現全身動彈不得,只能憤怒的看着我等邁過門檻,進入苑子。
“你們不得進,放開我。”
童子怒聲抗議,聲音引來了屋中之人。一個墨竹錦袍男子雙手束於袖中優雅的從屋裡走出,眉清目秀,不溫不火的揖手道:“客從遠方來當歡迎,奈何在下身上有疾,失禮了。”
“他便是神醫一脈的少主,半個月前神醫谷被滅門他與那棵海棠一同逃了出來,因受了傷不得隱於此修養。”
“嗯……”
敖默的話讓男子皺起了眉蕊,卻沒有做出異樣的動作。
他的從容不迫讓我側目,揖了一禮,說:“公子莫驚慌,我等前來是有事請公子幫忙。”
“何事?”
男子淡定自若的問道,如一棵無懼風霜的綠竹,不屈不撓。
我取出了冰魄玉,男子目光一亮,氣息微亂。我盤着冰魄玉,撇了眼姬祈說:“我這位朋友中了邪神的詛,聽說冰魄玉可解,但這冰魄玉好似只有神醫一脈可用。”
我將冰魄玉遞了過去,男子伸手去接,我卻猛的將玉收來,含笑着看着他說:“不知公子可解我這位朋友之詛。”
“我解不了。”
男子默默將手收回,盯了姬祈好一會,搖頭道:“冰魄玉離開神醫谷多年,許多典藉已消,在下實在無能爲力。”
“除非……”
男子停頓了一下,賣個關子說:“除非能找到與在下在神醫谷遭難時失散的弟弟,他曾入祖陵獲老祖青睞承下衣鉢,只有他方懂得這冰魄玉之用法。”
“失散了,這下麻煩。”
我咬了一下手指,蹙眉問:“有無他的生辰八字?我爲他測上一卦,看他如今如何了。”
“生辰……”
男子有些爲難,問:“可用畫像代之麼?”
我點了點頭。
人之生辰八字爲命盤入口的一把鑰匙,若被有心人利用那將會是一場滅頂之災,所以一般之人不會將生辰八字告之,就算告知也不會告訴你最緊要的出生時辰,所以男子的顧慮我是理解的。
男子請了我們入屋,童子上了清茶,經各自自我介紹後方知他複姓端木,名朗,字一鳴。
“這便是舍弟的畫像。”
端木朗從內屋取出一卷畫卷,在我們面前攤開……一位絕色美人出現在畫中,百草之端,白雲之下,衣袍款款,似空谷幽蘭,不媚高堂權貴前,無人之處自溢芬芳……
“這是舍弟?”姬祈盯了好一會畫卷,擡瞼望着端木朗一臉懷疑。
端木朗淡定點頭,似乎早就料到我們異樣的反意。但也不能怪我們,這畫中之女子與我相比就如月與星,萬星難分月之華,怎的卻說是一男子。
“這樣的人很難像你隱於人羣當中,怕是還躲于山林之間。”
姬祈一釘見血道,我猛的想起之前在林中遇到被妖人尋殺的那男子,他不正是畫中之人麼,不由出聲道:“此人我見過,早之前于山林中我他被一羣妖人追殺,我無意將那羣妖人震退,不想竟是要找之人。”
衆人露出詫異的目光,端木朗不由拱手拜謝:“多謝姑娘相救。”
“無意而爲之,當不得一謝,若舍弟可救我朋友一命,這句謝話當我來說。”
知道了畫中人端木影的下落,我們與端木朗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邁出門檻走在無人的窄巷中,想到這兩日之事,方知世間之事便是各種巧合。若昨夜不是我與嘰嘰將那羣妖人震退,今日姬祈豈不是尋不得人相救。
世間萬物皆有命數,而姬祈註定命不該絕。
走到半路敖默有事先走了,姬祈與流歡沒有回他們的客棧反而跟了我回去。在客棧一起吃了碗元宵,隨後姬祈與流歡各開了兩間房,彼此相防着回屋。
點了燈火,嘰嘰不知往哪去了還沒回來,一個赤銀小瓶丟在桌上,我把它拿了起來,一股異樣感油然而生。
“這分明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感覺到小瓶傳來的生命氣息,我臉上浮現出了古怪的表情,將法力輸了進去,一個寬廣無邊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一座座高山平原,無數的城池營帳,士兵們列隊廣場,聲震山林,氣破山河……
他們身着不同的戰甲,卻帶着相同的熱血與執着,一往無前的堅定。
一支隊伍忽然從山下冒了出了,看着站在山巔的我目光一凜,迅速列陣,兩司馬立於前頭,手握刀柄,嚴聲道:“爾是何人?是否是敵人派來的奸細。來人,將她抓起來交與大將軍發落。”
“是……”
衆士兵應聲向前。
靈龜殼應心而顯,化作一隻龍龜,雙目靈動,伸長脖頸,欲吐日月,前爪將向前的士兵盡數按於地面,動彈不得。
“此乃是何處?爾等又是何人。”
我束手於袖中,冷默的望着不停掙扎的士兵發問。
那銀瓶輸入了法力我便到了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這方世界,世間會有如此一角?
“此乃鬼界,人界與冥界的一角縫隙中,爾又是何人,快快放開吾等,否則將引來萬兵追襲。”
鬼界,難不成是師傅建的那個鬼界。我咬了一下手指頭,將前因後果梳理了一遍,銀瓶從紫薇鋒中所得,入冥城失蹤過一陣,之後由嘰嘰從冥城帶出,嘰嘰爲冥城之物……
什麼都跟冥城,跟師傅扯上關係。
等等,難道……
我從芥子袋中取出了在冥城之中得的虎符,被鎮壓在龍龜爪下的士兵們猛的一僵,停止了掙扎,面色一凜,慎重的拜道:“見過鬼帝。”
鬼帝,這……那人,那人是誰?我的腦袋裡全是那個乘風上九霄,瀟灑捋青雲的那名男子。聽聞鬼帝身邊有鬼師相隨,與鬼師同榻同食,親密如手足。那人便是鬼師不成,他把虎符交與我時說的那句:還請你善待他們。
是把百萬鬼兵託負之言麼。
在思緒中,我已不知不覺間從鬼界退了出回到了昏暗的客棧房間,擡頭忽見嘰嘰立於窗臺上幽幽的盯着我,我亦幽幽的望着他,只是望向它的目光不再似之前。
彼此對視了好一會,我暗中將銀瓶收了起來,若無其事的轉身,躺於榻上聽着外邊的動靜,只聽“咔嚓”一聲,窗戶被合上,嘰嘰躍下樓不知去向。
異獸,異獸錄開頭有一語:天地之物,聰慧異稟,能得其親睞者,得天獨厚也。
冥城中血蟻的出現讓我忽視了閃電貂的忽然接近,上古之物又怎會出現在一個建立只有千年的城池,想到它一路引我入鬼師的府邸取得虎符,又將我遺落在冥城的銀瓶叼出……
那日萬劍城劍冢之中白隙忽然醒來是否也是他的傑作,他到底想幹什麼?
一夜無眠,唯風聲颯颯,今早起來又見一苑積雪,停了多日的雪又開始飄落了,不知誰人一大早起末堆了兩個惟妙惟肖的雪人於苑角。
經霜歷雪的臘梅開的正好,引得兩個騷客於梅下襬了玉案,飲茶作賦,酸句連連。
“獨梅臥角牆,沐雪待春芳。玲瓏砌玉色,誤落舊時堂 。”
搖頭晃腦,絮絮叨叨,那酸儒的樣子讓人爲之一笑。
隔壁門被打開,流歡拉着一臉呆滯的姬祈走了出來,笑臉嫣然,一臉的春風得意。
於前堂用膳,用完膳後敖默如約而至,我用布幣了一卦,得知東方影的大概方位後即刻出發。
昨夜方下雪,山路很滑,山雪很厚,一踩一個腳跡,鞋襪都被浸溼了,敖默特意捉了一隻白鶴給我代路。
白雲之端,風輕輕的掃過我的臉頓,敖默御風伴在我的左側,太陽光照在身上一切都那麼的溫暖。
“嘰嘰嘰……喳喳……”
一隻雀鳥從遠方飛來在敖默耳邊撲翅,嘰嘰喳喳的叫,像在告知什麼重要的信息。
我側頭窺看,敖默轉頭道:“找了端木影了。”
我不由心頭一喜,雀鳥前頭帶路,我們跟在它的身後穿過大山飛向一片竹林,在無視風雪碧綠依舊竹林邊上降落。
“小心。”
落地從白鶴向上躍下來時敖默伸開手一把把我抱住,我一下撞進他的懷中,被他包摟在他溫暖的織錦鑲毛斗篷之中,在我耳畔邊輕輕的吐氣道:“它們說端林影昨日被追殺躲進這裡,走吧。”
我的臉被他灼熱的氣息薰得發紅,白了他一眼,嗔怒道:“你這樣摟着我我怎麼走?”
“外面冷,你靠近我一點。”
他沒有放開我的意思,摟着我緩慢走進竹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