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怎麼了?”
科裡曼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我有些張不開眼,似乎眼前被一層血色籠罩,讓我看不清科裡曼的臉,我怎麼了,那個世界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越來越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我的視線一片模糊,從我的視角,整個世界似乎發生了變化,方舟變了,在我眼前的科裡曼變了,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和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產生了衝突,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人格分裂了一般,什麼都不明瞭了。
我不禁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x吟,我無法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但當我重新張開雙眼時,映入我眼簾的世界變得詭異而陌生了起來,雖然有些陳舊但在多年來我們的精心維護下的方舟的各個角落,在我眼中變成了沾染着乾涸的鮮血、腐朽而殘破的鐵鏽牆,方舟那一直被他嫌棄的混黃色的通道燈早已熄滅,整個方舟都被一種不知從何處散發出來的紅光所照亮,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看起來有些年輕不修邊幅的科裡曼,而是——
一團我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蠕動的肉蟲。它在我面前張牙舞爪,嘴裡還發出了科裡曼的聲音:“雷澤洛夫,喂,雷澤,你別這樣不理人啊!你這樣看的我心驚膽戰的,不會是被查莉婭閣下現在的樣子給嚇壞了吧!放心,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有了悲風這樣的前例,我也會帶着祝福祝福你和那位早生貴子的。”
我毫不猶豫的出手一巴掌轟在那團蠕動的肉蟲身上,一層一層疊在一起的膩黃色和鮮紅色的肉塊實在是挑戰我對異物的下限,當我一巴掌轟在那團肉塊上時,劇烈的掌風推動那層層的肉浪,一波波的肉波在肉蟲的身上蠕動,一點點奶綠色的液體從肉蟲的身上流了出來。
“嗷~雷澤,不就是和你開個玩笑麼,用~用得勺下這麼重手麼,李過分了啊!,啊,好疼~”
肉蟲身出那短小的觸手輕輕碰觸自己那流出鮮血的傷口,再次以科裡曼的語氣發出了驚呼,我表情越來越冷,強忍着噁心道:
“你到底是誰?”
“啊?你都把我揍一頓了還問我是誰?雷澤,好歹我也瞞着老師他們偷偷送你出去和你家那個見面,雖然我長得很沒有特點,但被你這麼說我也會傷心的啊!”
依舊是科裡曼的語氣,依舊是那看起來有些熟悉的動作,和我記憶裡所記得的關於他的一切都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記憶裡那個科裡曼是一個傻頭傻腦的人類研究員,而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塊看着就能讓我精神污染的肉塊。
“嘿夥計,我剛剛聽宇航部那邊說,我們似乎在前方發現了一個看起來存在着自然生物的星球,不過按照時間推算,哪怕我們全功率運行方舟,想要到達那片地區也要一兩個星期,我們在上面發現了類似於植被的東西,想和我們一起去看看麼?”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喊,殘破的轉角處再次走出了一隻肉蟲,可怕的是,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聲音,似乎是路米爾那個糙漢子的聲音,然而和科裡曼一樣,現在的路米爾在我的眼中,就是個讓人反胃噁心的肉塊。
我莫名的感到驚悚,視線裡所看到的所有人類,都是一團有一團噁心的肉塊,而我的感官告訴我,雖然樣子變得醜陋,但他們身上的氣息毫無疑問就是我認識的兩人。到底是我的感觀被扭曲,將所有人看成了肉蟲,還是他們的感官被歪曲,將自己肉蟲的身體當成人軀?
我不敢細想下去~
我不禁懷疑起了自己,我的視線轉向了走進來的蟲型“路米爾”,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道:“路米爾?”
“額,爲什麼叫我要用疑問的語氣,從剛剛進來是我就覺得奇怪了,雷澤你表情怎麼這麼嚴肅,放心啦!這裡可沒有我們的敵人,那些噁心的蟲子恐怕再進化都走不出起源星,等等~不會這裡真的藏了什麼可怕的傢伙吧!
聽說因爲時空擾亂的原因研究院已經完全和動植物研究中心裡的控制設備斷開聯繫了,不會真有什麼極端突變體跑出來了吧!”
我看着肉塊和我之間的對話,不禁沉思了起來,就以我個人的認知,雖然這兩團肉塊和我記憶中的兩人相差太遠,但隱藏於肉塊中靈魂的本質,無疑還是我認識的那兩人,可事實上——
我再次放開視線環視周遭,殘破的方舟,沾滿鮮血的牆壁和地板,瀰漫着血腥味的環境,以及那完全變化了模樣的記憶中的人,一股冷意順着我的脊椎往上爬,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是衆人皆醉我獨醒,還是衆人皆醒我獨醉,但我和他們之間,肯定有一方出了問題。
我眼中的場景和我身體所察覺到的感受發生了分離,這感覺的盡頭,一方通向了怪誕和噁心,一方通向無奈的現狀,然而似乎無論哪一種,對我來說都不算好。
那她呢?
我不知道爲什麼想起了查莉婭,現在的她,是依舊盤旋在方舟外的燭龍,還是如同路米爾兩人一般,成爲了體積更大的肉塊?
我正這麼想着,腦子裡再次被人紮了一針,疼痛使我下意識的捂住了頭,左眼微眯,然後我的視線再次被擾亂了,疼痛的腦袋使得我左眼一陣抽搐,呈現在左眼的世界依舊是破舊的方舟和肉塊,而呈現在右眼的世界,卻恢復到了我之前所看見的模樣,路米爾和科裡曼不是肉塊,還是記憶裡那熟悉的臉。
“誒,雷澤你又怎麼了?你今天發呆的次數也太頻繁了,應該還沒到老年癡呆症的時期啊!”
似乎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科裡曼看起來就像個諧星,嚷嚷的讓我想再朝他臉上來一圈,然後,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一閃即逝的嘆息,那聲音我很熟悉,讓我眼眸不自覺微張。
查莉婭?是查莉婭的聲音!
微弱的嘆息轉瞬即逝,我有些恍然,感覺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我不知道距離我上次見到查莉婭具體到底過了多少的時間,畢竟現在方舟的時間紊亂,但於我而言,昨夜查莉婭和我相擁時的溫暖似乎還沒有消散,然而再次回首,老克格勃被監禁,查莉婭化身巨蛇,我所僅有的家庭在短短時間內完全崩塌,恍若夢中。
“嘿,我覺得我們先不要管這個,我剛剛在周圍搜查的時候遇到了宇航部的兩人小隊,他們告訴我不久前他們觀測到了一顆星球,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是存在生命的,類似植被的生命覆蓋了那顆星球,當然,他們看起來有些大,大的過分。
我們懷疑那是個高陽星球,就像我們故鄉的巨蟲時代那樣,石炭紀的那些巨蟲大的像怪物就是因爲那過高的含氧量,這顆星球也可能是因爲這原因。當然,我們也不排除上面有着其他我們未了解的有毒氣體,但我們這邊還是決定前去看看,這可是我們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見到的僅有的一個生命星球,宇航部已經下定決心了,當然,他們希望你能陪同他們一起前往,畢竟宇航部的那羣人戰鬥力着實不高,有什麼危機還是得靠你來解決。
如果你要去,我會幫你準備好宇航服,你的答案呢?”
路米爾再次提起了他剛剛提到的問題,我半邊視線裡整張形態的路米爾臉上帶上了小激動的表情,而另一半邊視線裡“肉蟲”路米爾甚至乾脆揮舞着它短小的觸手來表達興奮了。
“你確定消息沒有問題?”科裡曼挑了挑眉:“根據我們研究員從查莉婭閣下那裡得到的信息反饋出的結論,現在我們宇宙僅存的生命行星恐怕只有起源星,方舟尚未完成躍遷,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看到生命行星?”
“科學也存在着很多解釋不了的東西啊!
更何況,這可是我們親眼所見,不過總感覺那顆行星上的樹木是不是大的誇張了,按照宇航部那邊推算出的數據,那裡大部分的樹木都高達幾十米,大一點的隨隨便便就上百米,甚至我們還看見了一顆上千米高的被攔腰截斷的樹幹,我懷疑那裡生存着的生物會和吞星蟲一樣普遍體型都超過我們人類幾倍甚至十幾倍,所以如果沒有雷澤幫忙,去那片森林裡冒險總感覺是在去送死啊!”
我悶聲道:“路米爾,先帶我去那邊看一看吧!等我看到了具體的東西我們再討論討論。”
我感覺自己左眼的淚腺似乎被刺激了,眼淚源源不斷的留下來,讓我本來有些猩紅的視線變得更加的模糊,科裡曼一驚一乍的大呼小叫:“雷澤,發現生命行星確實很讓人高興,但沒看到具體結果之前你就哭出來這也太誇張了吧!”
“滾,你將這消息告訴給生活區那些無數不可能用雙腳丈量土地的人,他們絕對能哭出一個新高度,而且你什麼時候聽說高興到哭是一邊眼睛流淚了,我左眼進了點東西,刺激了淚腺,懂不?”
我沒有說去左眼裡看到的奇怪的景象,因爲即使我說了,他們也未必能接受,更何況,眼睛看到的東西未必真實,我也無法判定左眼看到的那詭異的畫面和右眼看到的“正常”的畫面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也許兩個都是假的也說不定,我感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混亂,整個方舟都戴上了撲朔迷離的面紗,讓我這因離職多年而漸漸地不願意動腦的腦子有些發疼。這麼一想,本來就疼痛難忍的我感覺腦袋變得更難受了。
一路上,路米爾絮絮叨叨的說着自己和一衆安全處職員的悲慘經歷,因爲方舟上的時間和空間被擾亂的原因,現在方舟出入的順序變得亂七八糟的,以每個通關關卡爲起點和重點,方舟上細分的各個區域會在一段時間內隨機組合變換,換句話說,每過一段時間,你走過方舟後通往的地區都有可能發生變化,這使得他在獲得了科裡曼的指路儀器的情況下,磕磕絆絆四五天才找到了宇航部所在的區間。
而就在他前往宇航部所在的方舟艦首時,恰好遇見了宇航部的人在熱議“剛剛突然發現的生命行星”的消息,在他們提到了可能需要派遣一隊人到生命星球上收集信息時,路米爾忍不住插嘴提出了讓“自己和雷澤組隊”前去探索的建議,並不是他刻意將我拉下水,而是整艘飛船上,最核心的戰鬥力中,以我最爲強大,而安全處和少數幾個非安全處成員居於其後。
像這種前往未知星球採集信息的工作,與其讓沒什麼實力的普通人來,還不如讓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他們這些條件更好更能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強者”前去。
尤其是像我這樣的,打出的拳風能撕裂百米外的鋼鐵,能揮舞着數噸甚至是十幾噸的汽車冒充綠巨人毆打小朋友,全力衝刺產生的動力加上對肌肉的精準控制,能夠憑藉這肉體不借助特殊力量來一場輕功水上漂,絕對是隊伍安全的最佳保障,可比研究院弄出來那些動不動就出問題的武器靠譜多了。
聽着路米爾在前面有聊沒聊的說着話,我則伸出右手食指沿着走過來的路的牆壁一路划過去,因爲我微微落後於兩人,路米爾和科裡曼並沒有發現我的小動作,我想要做出一些驗證。
我細細感受着指尖傳來觸感,左眼傳來的畫面裡,方舟的牆壁已經沾染了一層鐵鏽,而右眼的畫面裡,方舟的牆壁雖然不算光滑,但總體來說還是八成新的,有鐵鏽的牆壁和沒鐵鏽的鋼鐵觸感完全不同,如果我左眼的世界是真實的,那麼當我的手在牆上滑動時,就會產生遠比光滑的牆面更大的摩擦,那我就能間接的驗證,我的眼睛欺騙了我。
可事實讓我很失望,我並沒有感覺到更大的摩擦,牆面傳遞給我的觸感和我記憶裡的觸感沒有太多的差距,至少我沒有察覺到這種差距。
真的是我的眼睛欺騙了我嗎?我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旋渦,然後,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讓我猛地一震,然後恢復了淡定若無其事的接着往前走。
找到了,那種似有似無的怪異感的來源。
我嘴角不自覺勾出了一絲無奈的笑,當我們眼中的世界本身就是一種欺騙,揭開面紗後的真相恐怕遠遠超出我們的認可。我隱約找到了當初我還當警察是那種謹慎小心的感覺,這種於謹慎中發現問題的感覺,對我來說真是太美妙了。
強健,但不意味着我是那種一路莽到底的愣頭青,我的拳頭確實強而有力,但,達到這樣的破壞力,我用的不是爆炸的力量,恰恰是對自己身體的“微操”,操控身體那些常人無法控制的部分,將一切有利因素匯聚打出一拳,這,纔是我能進階聖域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