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璧。”
宮擎天伸手握住奚青璧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嘆息道:“朕的時日無多,以後要依仗你的地方還很多,錦文他是你的女婿,香兒很好,朕很滿意。”
奚青璧屈膝緩緩地跪在龍榻之前:“皇上,請皇上放心,等一切安定下來,臣就還政給太子爺,歸隱泉林,去遊覽旦夕國的名山大川,看盡旦夕國的錦繡山河,這本就是臣一直的願望,卻未能實現。”
“是朕耽誤了你,恐怕朕的兒子,還要繼續耽誤你。”
“皇上言重,能爲皇上效勞,乃是臣此生最大的榮幸。”
“青璧,輔佐錦文即位,真是你的心意嗎?顯兒是你的外甥,一直以來,你一直在教導他,他和你十分的親密。”
“皇上,要臣在皇上您的面前發誓嗎?皇上心意就是臣的心意,臣所做的一切,沒有敢隱瞞皇上的。多年來所做的這些,也都是皇上的旨意,臣並無私心。”
“權傾朝野,可知道有多少在朕的面前,如此說你嗎?”
“即便是滿天下的人,都如此說臣,臣也明白,能賜給臣如此權力的,是皇上。”
宮擎天坐了起來,彎腰親手將奚青璧從地上攙扶起來,拉着奚青璧坐在龍榻之上有些疲倦地道:“多久不曾在一起如此同坐,你和朕也生疏了很多。”
“皇上,過去的日子,臣從不曾忘記,歷歷在目清晰有如昨日。青璧乃是皇上的臣子,不敢和皇上同坐。”
宮擎天的手放在奚青璧的肩頭,奚青璧不能起身,又不敢和皇上同坐,侷促地低頭彎腰,滿臉惶恐之意。
“你也開始怕朕了嗎?”
“皇上,君臣的規矩禮儀不可廢,臣萬萬不敢和皇上同坐,請皇上開恩。”
“不記得你曾經和朕同坐暢談的那些事情嗎?”
“皇上,那時您不是皇上,還是皇子。從皇上您登基後,臣不敢有僭越,往昔臣年少猖狂,請皇上恕罪。”
“青璧,就陪朕坐一會吧,多少年來,唯一能陪朕說說心裡話的,也只有你了。”
奚青璧被宮擎天按住,只得在龍榻上坐了一半,斜着身子低頭恭敬地恭候宮擎天的吩咐。
“青璧,告訴朕,爲何你要輔佐錦文?”
“太子爺睿智過人,心機深沉,能忍人所不能忍,乃是大才。臣以爲,旦夕國的皇子雖然多,各位皇子皆是奇才,卻沒有人能比上太子爺。二十年來,就連臣也被太子爺所矇蔽,太子爺有帝王之風,必然是一代明君。”
“就是爲此?”
“是,太子爺乃是皇上所選擇的儲君,才華出衆,深諳帝王之道,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十六殿下雖然聰慧,但是年幼無知,無法繼承儲君之位,難以治理旦夕國。”
“年幼無知,有青璧你在,就沒有關係。”
“皇上若是懷疑臣有不臣之心,臣請皇上賜臣一死,若是皇上念昔日舊情,就請皇上貶謫罷免臣的官職,放歸故里。”
奚青璧平靜地回話,並無惶恐之意,脣邊還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宮擎天凝視奚青璧良久才笑着拍了拍奚青璧的肩頭:“青璧,若你都不能讓朕相信倚重,朕還能相信誰?錦文是你的女婿,香兒是你的嫡女,也是你
最鍾愛的一個女兒,她很像她的母親,尤其是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皇上……,您還記得她。”
“怎麼能忘記,能拒絕朕的女人,敢拒絕朕的女人,她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青璧,便宜了你,朕到如今也不明白,她爲何不選擇朕,卻是跟了你。”
“皇上,多年前的事兒,您還耿耿於懷嗎?”
“你的大婚,可是朕欽賜的,可惜她去的太早,朕本想問問她,憑什麼她不選擇朕。”
“她臨終之前,讓臣給皇上帶一句話,只是多年來,臣一直沒有帶給皇上。”
“她,她說了什麼?”
宮擎天一把重重地握住奚青璧的手,慍怒地盯着奚青璧:“你好,你隱瞞得朕好苦,若不是今日提起,你要隱瞞多少年?”
“皇上,臣只是不便說出來,如今皇上若是想知道,臣就說出來。”
“說,快說……”
宮擎天的手,在微微地顫抖,那個女子,曾是他心中的摯愛,但是一笑離去,不肯多看他一眼。
縱然他貴爲天子,卻是不能贏得她的一回眸。
“她說,有些人是很好很好的,有些東西也是很好很好的,但是她不喜歡。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正是她不屑的,而她要跟着她的心去追尋她想要的。”
“就這些?她可曾喜歡過朕?若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宮擎天失落地盯着奚青璧,忽然頹喪地靠在奚青璧的肩頭:“青璧,朕的時日已經無多,而她早已經逝去,她最後都留給朕什麼話,你就告訴朕吧。你不會是想看着朕,帶着遺憾離去吧?”
“皇上,您……”
奚青璧無奈,扶住宮擎天,這位皇上又來了,每次只要一提起她,皇上就會失態,二十多年過去,仍然是如此。
“告訴朕,青璧……”
一瞬間,宮擎天臉上冷酷的線條柔和起來,低低的聲音軟弱地說了一句。
“皇上,您要挺住,恕臣冒犯之罪。”
“得,朕難道還會怪她嗎?”
“她說,再來一次,她也不會選擇皇上,因爲她不愛皇上。”
“果然夠狠,是她的性格和語氣。”
宮擎天的身體後仰,威嚴的眸子中,閃過濃重的失落。他離開了奚青璧靠在被褥上,用戲謔的眼神看着奚青璧:“她就沒有說,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不會再選擇你嗎?”
“皇上,您要是不看着臣也狼狽一次,您就不甘心是吧?”
“說吧,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那些奴才們,誰也不敢靠近。”
“她說,如果有機會再選擇一次,她會把皇上和臣,都一腳踢的遠遠的,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這裡,可也有皇上您一份兒。”
奚青璧腹黑地笑着,神色柔和深情,追憶美好而不可挽回的往昔。
“哈哈……”
宮擎天很沒有形象地拍着龍榻大笑,笑到捂住了肚子,卻是有一滴晶瑩從他的眼底滑過,沒有落下去。
“咳咳……”
宮擎天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現出一抹魔鬼般的殷紅,急促地喘息起來。
奚青璧急忙握住宮擎天的手,
一股柔和的內力傳入宮擎天的體內,很快宮擎天的咳嗽就平息下來,張嘴微微地喘息了一陣。
“皇上,您的情緒不可太激動。”
“就這樣兒了,沒有多少日子,總算是在最後到來之前,聽到她留下的話,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青璧,你對不起她,沒有好好地待她。”
奚青璧臉上滿是愧疚悔意,低頭不語。
“她最後,還是後悔她的選擇了嗎?青璧,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
“香兒太像她了,皇上,真的太像,每一次看到香兒,尤其是現在,臣就以爲是她回來了。”
奚青璧雙拳緊握,俊逸的臉龐微微扭曲起來,痛苦的不能抑制。
“很像她嗎?”
“是,皇上還是在她剛剛嫁入元王府的時候見過她一次,那時她是憨傻的。如今,她的精靈古怪,還勝過了她的母親,像極了她。皇上該知道,臣對她心中一直有揮之不去的歉意,對香兒更是如此。在臣的心中,香兒是非常重要的。”
宮擎天沉默了片刻,明白奚青璧話中的意思,那個女子在他們二人的心中,都是極爲重要不可能忘懷的。
而那個女子所留下的一對兒女,在他們二人的心中,也是很重要的。奚寧邦能如此年輕就做了左都副御史,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未必就不是借了母親的光。
奚留香能嫁給宮錦文,當初也是因爲這位皇上後來發話,奚青璧才同意了皇后奚青蓮的主意。
這其中的複雜,只有宮擎天和奚青璧最爲清楚,連奚寧邦也毫無所知。
宮擎天默然片刻,奚青璧的話是在向他暗示,奚留香那個女兒,在奚青璧的心中無人可以替代。那麼同樣的,奚留香的夫君太子宮錦文,就會得到奚青璧的全力輔佐。
“朕想見見香兒。”
“香兒一直很想到皇宮裡來溜達一圈,就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誰也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帶她進來。”
“到皇宮裡來溜達,這xing子倒是像足了她母親,有趣。”
宮擎天不由得失笑,什麼時候森嚴令人敬而遠之的皇宮,成了可以隨意溜達散心的地方?
“那讓她來吧,要是用正常的方法進來,就無趣的很。青璧,朕也不想暴露身份,見見她,和她說說話。”
奚青璧也笑,神情柔和寵溺:“皇上,您會慣壞了她的,太子爺就已經太寵溺她,把她寵的不像話,她又是個沒有一點規矩的。旦夕國的規矩,她就一樣都不懂,一味就知道胡鬧,讓皇上見笑。”
“無妨,這樣兒更好,當初她可也是沒有什麼規矩的。”
“皇上再如此寵着她,她就該翻天了,上次她還在太子爺的面前無禮,說什麼太子爺要是想要她,就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奚青璧淡淡地說了一句,在試探宮擎天的態度。
“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宮擎天沉默良久才輕輕地重複了一句。
奚青璧撩衣跪倒,低頭磕了幾個響頭:“求皇上恕罪,臣的女兒雖然神智恢復清醒,但是過去的二十年中,她一直是個憨傻的孩子,什麼都不懂。恢復神智後,也不懂得旦夕國的規矩和禮儀,還是不過來覲見皇上的好,以免觸怒天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