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伯?”彭露露敲開了那扇門,開門的,卻是一個約莫13歲的女傭。
“您好。”女傭穿戴着圍裙,看樣子像是鄉下人,沒穿鞋襪,倒穿條及膝的運動褲。
“您好。”彭露露伸出手來,欲握手。但是,女傭一手的生油腥味兒,下意識地塗抹到了圍裙上,那“嘩啦啦”的菜還在爆炒着……
彭露露道:“鄧伯呢……”
女傭操口潮汕腔較濃的粵語,道:“裡面兒……”
彭露露道:“麻煩你,跟鄧伯吱聲。問問看,我進去方便嗎?”
女傭道:“嗯……不必啦,進門都是客。來,進來吧。”
女傭倒十分慷慨,將那扇平直的門給拉開。裡面,一股牛肉羶味兒,伴隨着辣椒的嗆鼻嗆眼,倒叫彭露露“阿嚏”、“阿嚏”地打着噴嚏。
“方便,怎麼能,不方便嗎?”一個體態臃腫、福氣的男子,看樣子,體重起碼飆肥到300斤了。
但是,他走起路來,也是分外利索。這個年紀,怕是非常健康的了。
“鄧伯,您坐。”
鄧伯坐在一張搖椅上,吹着“嗚呼—”的風扇,且一口一口地飲茶。茶几上,滿是磕開的瓜子兒、花生。
“既然來了,不妨。在這兒吃個飯,咱們好好聊聊,纔是。啊,招娣,煮好了沒?!那個,青椒番茄牛肉……”
女傭招娣道:“嗯,好了。我刷個鍋,您稍等。”關掉煤氣後,一炒、倆炒,那香噴噴、熱騰騰,還只是七分熟紅腥腥的牛肉則已經上碗了。
鄧伯道:“呵呵,孩子。”
彭露露道:“嗯,鄧伯。這是您的親戚?”
鄧伯沉默了倆秒,從那茶托上,飲下杯“石古坪烏龍茶”,也給那彭露露斟上。
他道:“你來這兒不容易吧?呵呵。她……是我老鄉,但沒有血緣。是,鄭邠‘送’我的。見我孤身寡人悶。”
鄭邠,即“木星哥”了。
彭露露暗忖良久,笑而不語。倏地,飲下半杯熱乎乎的茶水。道:“好茶。”
而,招娣走來兩步。這步伐不太穩健,似給磕傷了那膝頭、崴着腳般的樣子,反正不利索。
她道:“菜好了,四菜一湯。”
這時,彭露露道:“呵呵,啊,鄧伯真是龍馬精神啊!”
“我可算是找着你了!媽的,茫茫人海。幸虧你沒跑遠兒!否則,老子我大海撈針,手機、銀包,什麼亂七八糟的證件全在裡邊兒……要是不見,我說我是個‘人’,都沒人信了!”
孫貴元朝後,跑到彳亍不定的吳智慧身後。他拍肩道:“喂……你是不是想遛啊?!那幾個砸碎,都給我收拾的一塌糊塗了!他媽的,我就說幾個南蠻子還能鹹魚翻生?!做他那黃粱大夢!”
眼見……吳智慧卻慢慢地擡頭,回首,道:“啊……貴元哥。”
孫貴元道:“怎麼?我……”
吳智慧道:“你是不是……犯了法啊?!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啊?!我在……我在你那包裹裡,發現這個
、這個,還有這個……”
孫貴元眼見,這吳智慧拉開了他的包包。正指着,裡面那捲“廣州日報”、“東宛日報”,還有知音所裹着的“龍頭杖”……而且,那“登喜路”,還有一把槍!
孫貴元,嫌沉。剛兒動身前,又放在“登喜路”裡……
孫貴元一拍腦門,環顧四周,感覺又是四面楚歌似的……成了只驚弓之鳥。
他一臉暗沉、嚴肅的樣子,將那吳智慧給拽到了一戶茶餐廳店下,倏地湊過他耳畔。
道:“我告你,你翻裡面的東西了?!”吳智慧望着他怒瞪二目、牙齒微顫,而且臉紅氣喘的樣子,更多地,感覺像在威脅、像逼迫。
吳智慧不言……唯有沉默,然後那飽滿的額頭正向下微點。
“那你清楚,裡面是什麼嗎?”孫貴元的緊張、怒氣,還在蓬勃地爆發。“我最恨人家翻我的東西了!”
吳智慧道:“清楚……”
孫貴元道:“行,好吧。事已至此,到了這一步!我不妨把話攤牌來說!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你就直說吧,反正,我也不想靠我個人意志,去改變你這等崇洋媚外的主觀意識!”
孫貴元言語下,一套一條的……她卻懵了。道:“我……我覺得你是個實在人,敢作敢當!但是……現在,你卻跟三合會有瓜葛。”
孫貴元道:“所以,你覺得我是個危險人物嘍?!對不對!”
吳智慧那張皓齒蛾眉,透露着言不盡、講不清的委屈。道:“我……我今天必須回社旗!我……所以,12點前,我要離開這!我……反正我不想待在廣東了!”
“記着!我是好人,或者壞人。來到香港這處折煞地,一律不分好壞!呵呵,你現在這樣濃妝大抹、花枝招展地,走在街上……或者,回到你們社旗!你……覺得會有人覺得你是好人嗎?!”
吳智慧也是哭泣了……哪怕,受到“顧客”多麼大地羞辱、謾罵,她也一樣能捱過!偏偏,是給家鄉土話、是給這相貌帶着“土腥味”的男子,給罵到哭泣。
她道:“你放我回去好嗎……遣送回去,跟我正常回去!這……性質是不一樣的!”
孫貴元道:“聽着!自從,你打着‘撈偏’,出賣你自個兒的身子、你爹孃供養你的身子起!你已經出賣了你的靈魂!而且,這個折煞地除了給你愈來愈多的損失!別無他好!你懂嗎……”
吳智慧,卻一語道出了她的難處……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更顯荒涼、無助。
她道:“我家15口人……”
孫貴元也愣了一下。遲疑,他是一家三口,他爸在他出生時則是村長。當時,要領銜帶頭搞計劃生育結紮……
但,他們村,七八口、三五口的人家,也是比比皆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互爲難?!
他上前,沒有惡意地撫摸了她的臉頰……道:“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回家,我也分外想念中原!但是……再忍忍。我有辦法,偷渡送你回去!萬無一失,我則是偷渡來的!”
她望着他
,那張沉毅、堅決的臉。終於下定決心,道:“好吧!”她抹去了淚珠,那悲傷也減退三分!
孫貴元道:“我……來買你的時間!只要,能渡過這24小時!”
“現在外面,到處傳言。說你,謀了個相好。而且,還是個莽漢。然後,合謀將你老公給殺死。現在,‘龍頭杖’又在你手上。你想威脅整個社團……我說的話有沒有錯,有錯你隨時反駁。”
鄧伯磕着瓜子,臉上沒有惡意。也沒有殺意。
彭露露,卻言:“爲人處事,凡事要將個證據。口說無憑,但是也得摸摸良心!”
鄧伯這時,給她這話給吸引到。他輕喝道:“良心?”
彭露露道:“對!良心……我認爲,人的良心不會欺騙自己!鄧伯,我做女人沒這麼複雜!也沒那麼多心機!既然,上天給我這樣的身份,又給我後來的命運,現在給我這樣的時局……”
彭露露激動了。突然,“咯噔—”一聲,那招娣在茶几上,將那冰鎮的“黑美人”西瓜給切好,一片片兒當點心上來送茶。
“不好意思。”彭露露感覺,自個兒有點反客爲主了。
鄧伯道:“沒事,都市井人。不必拘禮,來,吃片西瓜。”鄧伯拾起牙籤,扎來吃。吃得津津有味……
彭露露道:“我別無私心,而且我捫心自問。我將我所有銀行賬戶上的錢,一一地都轉到了我老公的賬戶上!現在,我除了保底的5萬港紙,還有2萬人民幣,現在我一無所有了。”
“人心不向,錢財兩空。鄧伯,現在除了念舊情。我沒有別的法子了。還有,則是,每年,如你,如諸位叔伯,我都盡心盡力地安排盛宴!去招待你們生日,逢年過節。從年初一到九九重陽……”
“哪一次,不是我大操大辦!哪一次,不是我招待。還有,我對公司的貢獻。尤其是在,潮汕、東宛那片市場,我忠心耿耿,無怨無悔!我不想圖個‘不得好死’的結局啊!鄧伯……”
鄧伯沉默。他的手上,戴着個厚重的玉扳指……他起身,叫招娣過來。他道:“招娣。”
招娣過來,鄧伯卻這小巧玲瓏,不足150cm的孩子,給坐到了他的胖腿上……道:“都說,豆蔻年華好呀!人生難得老來福,我13歲出來混,招娣,你今年也是13,是嗎?”
招娣點頭。她很白,比那長年累月,何以保養、斥資都不見划算的彭露露,天壤之別……難道,這彭露露的命運,則像這夕陽一樣,日落黃昏嗎?
鄧伯沒有理會彭露露,有的沒的跟招娣說話。道:“招娣,跟我後悔嗎?”
招娣道:“不後悔……有鄧伯的地方,就有招娣的地方。”
鄧伯這時,卻又意味深長地望着那彭露露。道:“小彭。”
彭露露回過神,道:“怎麼了?”
鄧伯將招娣放下,攥着她的小手。卻說出了驚人的一席話……
他道:“你是幹‘雞行’出身,原諒我心直口快。如果,將招娣賣出去。現在這樣,完完整整,服服帖帖。她值多少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