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阿虎!你不能走,你走了,那我們賀家真是沒人了啊。”
六個小時以前,喇嘛到了,道士到了,成框子成簍子的祭祀品也到了。
賀雲虎,也是個功臣。他提着杆“三響”兒,上了那陽關村的仙女山,打下了一隻山豬。
“三響”,一響,響豬眼兒上。二響,響那豬蹄上。三響,最後響到了肚子裡,扯出了一溜子的豬花腸。
是隻山母豬,毛兒卻直豎豎的,眼睛兇巴巴的,像只刺蝟一樣。
扛着整整百餘斤重的山豬,給燙軟了毛,又給切了肚。烤一隻全乳豬,淋上了金燦燦的蜜糖,這白事,也是希望。豬,還是要祭祖的—
賀雲虎,他離開前。偷偷地,將那賀老頭子,給招呼到了籃球場上。
“爹,拿着。拿得動嗎?六斤重,但‘彈’。”
他留了一隻“三響”,還雕着一粒五角星。
賀老頭子道:“雲虎,給我作甚。”
賀雲虎道:“阿龍回不來了,今晚我也不能出面。爹,上次赤腳胡,他怎麼說。”
賀老頭子的眼睛,很迷離。還紅了一圈,迎着那新裝上的紅白藍籃球網,看着那傍晚的夕陽—
他道:“變天了,要下暴雨。你要去哪。”
賀雲虎道:“看桉。爹,這是給你自保的。”
賀老頭子又接過了一把薄如紙片,卻沉甸甸的鐮刀。
賀老頭子道:“兒子,我這一去,是沒有回頭路了。但你有,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個何已然。”
賀雲虎道:“我們,不能把錢落給那省城爛婊子。這裡一定會拓寬,三個月內。她不能得一分錢。”
賀老頭子道:“殺她?”
賀雲虎道:“不殺她。殺她,全家都遭罪。凌晨四點,會來一條狗。他是殺老大的兇手,你殺了他,公安肯定會調查她。”
賀老頭子道:“兒啊,你,我是你爹嗎?你只消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賀雲虎道:“爹,你是我爹。來世,我還做你兒子。爹。”
賀老頭子道:“我們是土匪家族。我不怕殺人,三年大饑荒,我吃了整整兩個月的大腿肉。但你爹我,是有尊嚴的。不是當槍使,阿虎。”
賀雲虎道:“爹,你放心。你永遠是我爹,也是我最信賴的人。四子現在大了吧,我們四兄弟,只有四子給您續了後。我希望,你爲四子考慮。”
賀老頭子道:“行,你走吧。阿虎!”
賀雲虎道:“爹,對不起。兒不孝。”
賀老頭子道:“別那麼說,只怪外人太奸詐。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我只能自己來。這是我最後的光芒。”
賀雲虎買了一輛英菲尼迪,還文着“Q50”的字號。
賀老頭子,曾問,“二子,這‘Q’咋念?50,又是啥意思。價位?”
賀雲虎道:“不是,不過您也能這樣理解。是花了,四十來萬。‘Q’,您照着‘揪’讀吧!您也能理解成,五十斤皮蛋。這得吃多久?吃好久哩!”
“你也是光宗耀祖啦!二子。”
賀老頭子抹了一把鼻涕,再抹了一把眼屎。
那弓着背的身子,毅然地走回屋子。等待暴風雨的降臨—
“辦妥了嗎?!趙辰不能生,只能死。老頭子也不能生,也只能死。老頭子是頑固派。”
賀雲虎,開出了陽關村,上了二級公路。憋了整整三日,終於來到了那“城市便捷酒店。”
502號房,他在那過夜。他遇見了那妖嬈,那如花似玉,那不老容顏。他那嫂子。
好吃,不過餃子。
好玩,不過—
“我沒看錯你,二子。”
賀雲虎道:“嫂子,不,莉莉。您,我喜歡您!我聽我哥,把你
是‘攪合’的哇哇叫!我的心呀,滴血呀我!”
“嫂子,讓我‘嚐嚐’你。”
莫莉才洗澡,披着浴巾。
但是,那白淨的,滑的像龜苓膏,香的像桂花糕,又甜的像西瓜一樣的肩膀,還是給露出來。
他忙不停跌地,那旗杆子搞起升旗儀式,像那飢腸轆轆的肚子—
忙地親呀,掀呀!
莫莉道:“呀,猴急。你們姓賀的,都猴急!我問你,說通了嗎?咱這一票,須幹大的。”
賀雲虎道:“老頭子活不下,四子太軟。趙辰一死,徵地的款兒,是我的。別看,趙辰見了村長。想他死的人,是太多太多啦!”
“陽關是咱的,漫山遍野的速生桉,蒸蒸日上的酒廠!莉莉,我看到了希望呀!來,香口。”
莫莉道:“喲,你忘啦。你剛纔說什麼,你要‘常常’鮮兒,這話當真?”
賀雲虎一拍腦門,道:“您,坐沙發上。我的舌頭,就是那美味佳餚,任你品嚐!” Wωω ttκa n C ○
莫莉撫摸他的腦門,又轉向他的耳朵。他跪了下來,貼服的,像個奴臣子—
她輕笑:“女人是腥的,像血一樣。要有膽氣,才能摘到。你介意嗎,你哥沾過。我還生過孩子。”
賀雲虎道:“我要吃了你哩!嘿嘿—”
······
“不許動!”
砰—
一聲空響,打在了天上。進來的,板着臉的,是一張生面孔。
但他有權,這是第一信號。有權的,掌權的,臉上是自信,是沉着。他穿着公安衫,袖標上,槓,花,也都有。
公安道:“誰,開的槍。”
趙辰不語,莫莉更不語。賀老頭子,老媽子,賀四子,全撲在地上,哭成了一團蚯蚓。
公安身後,跟着八號人馬。但,卻已然不是上次那畏畏縮縮的所長,老陳。
“是你?”
帶隊公安,指着趙辰的臉。聲音裡,帶着怒氣。
趙辰說:“不是我。”
公安道:“你誰。”
趙辰說:“趙辰。”
公安倆眼一睜,忙道:“你,來這做什麼?!是不是,你挑的禍根。”
趙辰說:“不是。公道,自在人心。”
老媽子在那哭,那“三響”忙收在了那口袋裡。但那槍托,白白的,亮晶晶的,是好鐵,像一道明星,給閃爍而出。
“那是什麼?繳了。”
帶隊公安一手下去,倆名公安訓練有素,忙地推開那湊合一團的賀家老小。
“三響”還是給揪了出來,鐮刀也給拿到。
這倆樣,都是殺人的利器。帶隊公安道:“手,怎麼回事?”
老媽子忙想推開,那擒獲她的公安。道:“警察大人,你們要睜開眼啊!我們沒罪啊,我們只想出口怨氣啊!”
“是他,是他這隻畜牲!”
“是她,是她那隻破鞋!”
“是他們,害死我們賀家的老大呀!我們的龍脈呀,我們的未來啊!”
她哭的嗓子都破了,都啞了。
那帶隊公安,卻也只能,將那仨,包括那賀四子帶走。三十來號,前來趕集的,弔唁的,也忙給耷拉沉下了臉。
“叫白車。”
一個電話,直打去了120。
他雷厲風行的速度,讓趙辰也是小有讚歎。
他上前,道:“兄弟,你好。我需要回去,錄口供嗎?”
帶隊公安道:“趙辰,我認得你。”
趙辰說:“你認得我,我是成了國家通緝犯。還是成了你們的眼中釘。”
帶隊公安忙道:“我是公安,我不能像你一樣隨便說笑。你沒罪,我不會胡來。你要胡來,我也會胡來。我姓曲,叫曲經。
”
趙辰道:“取經?好名字。”
曲經道:“收隊。”
“好的,中隊長。”
趙辰望着曲經的臉,他像一個人。
他也是眉清目秀,他也是身材瘦削。他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也是細膩如絲。
他太像一個人,但趙辰不能誤會。站在這偌大的客廳裡,白布,橫幅,還在隨風飄散。
趙辰的氣場,不輸任何人。
曲經道:“趙辰,我認得你。我姐姐喜歡你,但你也要注意。我不會包庇你,我也不希望,你是我的姐夫。”
曲經轉身離去,趙辰忙地回神。道:“你是,曲穎的弟弟?!”
曲穎離開了,沒有搭理他。走出了風雨交織的大門,那天光了,樹枝給打下了好幾棵。
莫莉,是聽的一清二楚。
敗了!敗了!像賀家一樣敗,像那白事的佈局一樣,一樣地迷亂,一樣的頹廢!
和尚無罪,喇嘛無罪。趙辰無罪,她無罪。她只能賠笑,也只能陪襯—
她說:“趙辰,你,好勇敢。”
莫莉伸出手,她還戴着那黑色的蕾絲手套,她拿出了一張溼巾,擦拭了趙辰的汗水,和那臉上的污血。
她說:“趙辰,有警花喜歡你呀?你真是萬人迷。”
趙辰的雙目很疲乏,困的像條哈巴狗的耳朵一樣。卻還道:“你,莫莉。你纔是萬人迷,你能把賀家上下都迷得神魂顛倒。”
她說:“趙辰,對不起。我不該,拿我兒子說事。但我很怕,真的很怕。我只是一個女人,無依無靠的寡婦。日後,誰還會要我呢?”
她的眼神,叫人憐憫。也叫人咬牙根—
趙辰先看她,看她那張不老容顏,再看身後三十多條好漢—
那忿忿的眼神,那顫抖的嘴脣。他們像一把把麥芒,像一道道針尖。扎你的心,叫你難受。
趙辰說:“莫莉,你是個頂聰明的人。但是,你也是個可憐人。”
莫莉還是笑,她笑的,是自嘲,但還是要迎合。男人,在女人心中,永遠是最大的。
“你要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麼?”
趙辰說:“不是。”趙辰,也不想說是。他只想離開。是非人,都盤踞在是非地。
“我想說,你很美。追求者,會排成長龍。小熟女。”
一聽,小“熟女”三字。她又看趙辰的眼,那眼,是男人的眼!是要征服的眼。
他,是給了暗示麼?她,是要靠近她麼。她的確靠近了他,也慢慢地牽住了他的手。
她笑了,她不怕男人對她有非分之想,她怕的是,男人的謹慎。
她說:“趙辰,你真是口無遮攔。”
趙辰說:“我只是,有一說一。我們回去吧,坐我車。”
上了車,還是受了涼。心機,她太有心機。
趙辰說:“莫莉,你,是賀文的妻子?我一直不知道。”
莫莉說:“領了證。但很快,又要辦離婚手續。不知道一個人,會否會更方便。”
趙辰說:“難怪他對你服服帖帖,生前。呵,鐵證如山呀。”
她聽到了諷刺,但她不能是那張排斥的臉。
“不是‘鐵證如山’,而是‘心有靈犀’。共建家園!這纔是婚姻的真諦。”
趙辰說:“莫莉,你真聰明。但怕是,太聰明。”
這時,叮鈴鈴,手機響起。
她還是很有禮貌地遞給他三五牌,他抽了煙,雨還是那麼大。
“老陳?”
採購部陳經理,聲兒也是迎着劇烈的海風。信號不太好。
他道:“趙經理!我,我,那,那潘經理出大事啦!她,她要給別人掙便宜嘍!哎呀,說來話長!你,你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