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張賤嘴!你一派胡言啊你!你,你渾身上下都是賤的,你身子是賤的,嘴是賤的!你無非,是別人丟棄的一隻破鞋!你還騎到我們村頭上來啦!佔龍脈來了啊!”
老媽子出口很犀利,脣槍舌劍間,又引的諸位壯丁,眼神冒着氣焰—
“老媽子,我尊敬你。叫你一聲,老媽子。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是一塊肥水油田,老媽子。別自持己見啦!”
“又不是不養你,也不會虧待你。我好歹,也是要臉的。”
賀四子道:“我從來不認你這嫂子!你是爲了地皮,你是爲了房子,你是爲了錢!我沒有這樣的嫂子!你不是嫂子,你是婊子,一個臭婊子,一個爛貨!”
莫莉雙手抱胸,依舊站得筆直。
那曼妙的身姿,沒有受歲月的侵蝕。亭亭玉立在那,她知,她有靠山—
她的身旁,即是一座大山。
她冷冷地望着衆人,連連呵笑,冷笑,訕笑。在嘲笑,他們的“愣”,他們的“土”,他們的“盲”!
她道:“呵,把我貶得是一文不值,你們也別覺着賀文那隻畜牲有多麼矜貴!?捫心自問,他掙了多少真金白銀,是敞着良心?!你們也心知肚明!那村裡的小姑娘,才上中學,他都糟踐!”
賀四子一聽,忙掄鋤頭,怒火昇天—
“老子打不死你我!老子掀爛你的嘴!”
趙辰說:“冷靜下,鄉親們!聽我說,凡事好商量!凡事好商量!”
趙辰學起了周恩來式的演講,正站在大門口,那風兒在吹門。人家,卻不買賬—
一團泥巴,摔在了他的足下。人羣中,喊出一句粗話:“你他奶奶的逼你是老幾?!”
趙辰說:“我,不姓賀。不是官,也不是商!只是,一介匹夫。一個軍人,我叫趙辰!我足下,也是有分量的!”
一聽,趙辰二字!全場譁然。先是賀四子,在那搖曳的蠟燭下,看呆了。
再是賀孫子,聽這名,像中邪一樣,剛兒還嘈耳的喧譁,那哭鬧,也竟而停止而下。
一壺滿是臊味兒的童子尿,隨之噴出,和尚也停止了呢喃—
“是,是你!?你是,趙辰?!”
老頭子,血壓像那高壓水泵一樣,慢慢地浮涌而上!
村裡也是有碎話的,仇人也是可以胡安的。
老頭道:“鄉親們,大侄子,給我,殺!他,是殺死老大的罪魁禍首啊!”
趙辰眼神一橫,那衝在前沿的幾人,心有餘悸地捂着胳膊,捂着腿。
他是匹狼,好歹也是條獵犬!他是吃肉的,不是善類,善類是吃草的!他們還是怕,怕那獠牙。
他的雙拳倆腿,正是那虎牙,是那張開血盆大口的豺狼虎豹!
“冷靜!冷靜!”
趙辰揚手,他知道,這樣的場面,他一個外地人,說的話都是勞什子。
但是,趁那暴亂,快要涌上,像浪潮一樣,要把他吞沒—
“乓—”
一聲槍響,一道風聲!叫那衆人鴉雀無聲!
“誰開槍!誰開的槍!”
子彈,正離趙辰的腋下,唯有一尺之隔!
他正好舉手,他的舉手,避開了那鋒利、尖銳、兇狠,敏捷的子彈!
他舉手,示意冷靜!
乓啷—
一聲槍響,打碎的是身後的玻璃。玻璃給穿破了,雨點飄進來—
街上行人,上去趕集的,有賣乳鴿,賣青菜,還有賣西瓜,賣雞賣鴨子的。全給那槍響給嚇壞了—
他們看的清清楚楚,玻璃破了!
那幢房子,永遠是焦點。它大,大的塞不下眼。比村長,比那村委書記,比那鄉長的屋子都大!
它塞不下眼,也塞不下心。人們,看見了,
紛紛跑到了那籃球場的後面,一傳十,十傳百,全圍上去!
“天啊,這賀家打槍啦!”
“不會吧,摔東西吧!”
“你們傻呀,‘摔’啦,‘衰’啦!快報警呀!”
“誰?!”
趙辰一嚎,聲兒大,也震。震的他全身顫抖,震得人們啞口無言!
要是偏一點,要是正一點。打中的,是他的心口!要的是他老命!
打人的膽子賀四子有,打殘,打廢的膽子他也有。他是殺豬大的,三天倆日要殺一隻雞,宰幾斤魚—
但殺人的心,賀四子沒有。老虎有,老龍也有。他不敢,家族也不敢。
誰,誰開的槍!
賀四子,嗅到了道火藥味兒。殺人,是非同小可的!是要判刑,是要伏法的!
賀四子回頭,橫目本是對着趙辰,卻對向了自己人!他道:“誰,誰開槍的?!誰!”
賀孫子,望着那彎腰弓背的爺爺,倆眼傻了,又童言無忌似地,脫口而出:“爺爺,你,‘放響’!?”
賀四子,視野像刀刃呢一樣,切開了阻路的人。連穿倆人,道:“爸,你開的槍?!”
賀老頭子赤紅了臉,像捂着口痰在喉嚨裡,忙道:“你,什麼都不懂!你,讓開!”
爹是怕熱的,腳心時時都會起痱的,背上也是。偏偏今宵,卻披着褂子,還放了袖子。袖子裡,在冒煙兒。。。徐徐的煙霧,像那烤糊的番薯,像那悶氣的柴碳!
賀四子道:“你有槍?!誰給你的。爹!”
“讓開!”
賀四子是條倔驢,定要查清!
趙辰見,忙叫道:“快讓開!你!”
賀四子才聽趙辰的話,但那槍響隨着風聲鶴唳,再次響起!
“乓—”
賀四子當即扭過頭來,這是他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子彈飄過來,是要打那莫莉的腦門!趙辰飛身一撲,子彈剛是要擊中莫莉!二人“咯噔—”一聲,纏纏綿綿的樣子,連滾了三圈!
莫莉驚愕萬分,血!滾辣辣的血,濺在臉上!她也狂呼,趙辰也瞥見了血,還給染上了血!
二人異口同聲,忙道:“趙辰!”
“莫莉!”
“你受傷了?!”
“啊—”
“賀老頭子,你!”
二人,纔是互相照看一遍,卻驚愕地發現,那邊更驚愕!
賀老頭子百忙之中,欲掏出“袖珍手槍”,這是輕盈的寶貝,這是組裝的工具,像七十年代的火柴槍一樣。
卻,掃出了一個偌大的耳洞!
賀四子的右耳,在流血,已然破了!
那洞口,大,很大!像個山澗的縫隙,但那紅水,不是清澈的,是黏糊的,是灼熱的,是萬分痛苦的!
“啊—”
他纔回過神來,卻感覺,耳朵斷了,耳朵爛了!
他打滾,疼,怕,他怵道,父親哪來的槍!哪來殺人的勇氣!
父親道:“我,我一定要打死你們!”
一句渾厚的聲音,衝了上來。道:“老姑夫,你,哪來的槍!?”
“老外甥,你,滾!我要殺了這倆只畜牲,老大死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心思!他們謀財害命,我,我一定要殺!”
老外甥欲祖,卻給那賀老頭子的蠻力,猛推猛推的。
老外甥道:“老姑夫,誰給你的槍!”
趙辰說:“拿槍,反了!不行。”
趙辰縱身躍起,那客廳裡可是擺着整整二十張八仙桌的,上面齊齊打滿了追悼的蠟燭!
他眼疾手快!隨手,抓下了一個,還滴着熱腥腥的蠟。
突然,他捂着那蠟燭的底部,趁那賀老頭子還愣着片刻之餘—
“浮—
”
那蠟燭以奇快的速度,似匹奔騰烈馬,飛快襲向那賀老頭子的手上!
“唰—”的一聲,那火苗“粘”上了那白大褂,立馬燒起了一座座冒起的“火山”,在灼他的皮膚,在灼他的胳膊!
“哎呀!燙!燙!你們,你們快救火啊!”
和尚正捧着一個銅碗,上兒滿是滾滾的熱水。卻是“開光”的水,是沾過火,也是燒過冥幣的—
“燒啦!燒啦!”
噗噠—
那“三響”,旋即掉落地上—
衆人,正怔怔地、木木地,望着賀老頭子。全傻了—
老媽子,本是牙尖嘴利,不留一絲絲情面,給那莫莉灑了一臉的髒唾沫—
卻霎時間,看着那燒起的滾火,看那折騰的老頭子。他不信!他帶槍!
趙辰道:“殺人滅口!”
衆人,望着趙辰!趙辰也是站得筆直,隨時,準備迎擊!
“殺人滅口。。。殺誰!。。。滅誰的口!”
“殺人滅口?!”
趙辰一吐出,忙攪合了人們的思想—
“老頭子,你老實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爹!”
賀四子捂着耳朵,怕是要早聾了,但他還是“撲騰”一聲跪下!
“爹!你老實告訴我,你,你要殺誰!你備着槍,你,是要殺誰啊!”
趙辰上前,他怒目圓睜。
忙道:“呵,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賀老頭子,你,你心裡打好了算盤!呵。原來,你也想要這筆錢。我說的,對嗎?!”
那,老媽子忙道:“你,你跟那省城臭婊子是一夥的!你,你別血口噴人!”
“快,快救火呀!”
人們麻木了。本是壞人的趙辰,卻快成了受害人。
兩槍,一槍要打他心口,一槍,要打姑娘的腦門!
那,賀老頭子,忙要朝那“金盆”,那燒過冥幣,燒過“冥車”、“冥樓”的銅盆上,要滅火!
他覺着,皮要燒掉啦!要燒到筋骨啦!
“呵,晚節不保。”
趙辰惡狠狠地灑下一句,卻沒有人,敢於反駁,敢於動武。
“老頭子,進廚房!那兒有熱水,你,衣服都燒壞啦!快脫下來,快脫下來!”
賀老頭子道:“不行!不能脫,千萬不能脫!”
他欲雙手,浸泡到那滾水中,還冒着密密麻麻的氣泡。
老媽子道:“使不得呀,這是大忌!這是大忌!”
賀老頭子道:“大忌?!大忌!我的手,要燒斷了!纔是大忌!啊!”
賀老頭子,冒着那危險,看見水,則是看見救星,剛浸而下,立馬又燒的手烏黑烏黑!水多燙呀,是冒着熱泡的!
這火,是止了!但是,他卻躺在地上,久久地,咽不下這口氣!
“爹!你。你這是怎麼了?!你,你爲什麼要殺人啊!爹!”
賀四子一直跪着。跪着,還哭!那賀孫子,見爹哭,他也哭成了淚人。小媳婦,更不用說,哭,是所有媳婦都必須學會的,也必須要學的。
賀孫子道:“我,殺!我!”
趙辰看見,一道銀光,朝那黑馬褂的扣子裡,反了一束—
他登時,眼疾手快,一衝上前!
賀四子,還在悲愴着哭天搶地,那老爹的扣子,卻給趙辰撕下!
“你,你找死!”
當趙辰,掀下那釦子時,衆人全驚了!賀老頭子在衣裳裡,藏着一把鐮刀!
鐮刀磨的很鋒利,撕破了自己的衣裳,割出了血。
鐮刀,是彎的。是很老,卻又尖,可以勾腸,可以勾魄的!
“不許動!”
突然,砰—
公安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