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在當地,甚至在全國都是有名的大學。
所以,百年校慶那一天,差點造成交通堵塞,校內校外擠滿了高級轎車,學生會全體人員出動,引導各位學長學姐停車。
陳芳雯人長的甜美,能說會道,自然是打頭陣,當常靖遠那輛黑色的克萊斯勒停到指定位置,車門打開,常靖遠剛下車,陳芳雯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卻看到了緊跟着下來的那人,驚的張大了嘴,睜大了眼,沒有了聲音。
一旁的潘希明也看到了那張異常漂亮的臉,不過他只是略微愣了一下 ,就代替陳芳雯領着常靖遠和端木忍進去了。
陳芳雯呆呆站在原地許久,然後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喂,老大,你在哪裡?你趕快到校長辦公室那邊去,對,你別問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像常靖遠那種身份,應該是直接去校長那裡,然後和校長一起進入會場。
陳芳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給歐悅打這個電話,更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讓他去看到,掛了電話之後,呆呆的站了很久才匆匆忙忙的往會場跑去。
跑到會場的時候,歐悅居然已經回來了,正穿行在嘉賓之間,忙碌着一切。
小夏見到陳芳雯,跑過來問端木忍會不會來,陳芳雯搖了搖頭,又點頭,再搖頭,再點頭,搞得小夏糊里糊塗的。
嘉賓們很快到齊了,這些學長學姐雖然在社會上混的如魚得水,卻都對自己的母校尤其尊重,沒有一個遲到。也許正是因爲那一段青蔥歲月無比珍貴,即使再多的金錢也無可重回。個個什麼長,什麼董的,看到昔日的教授、導師,謙恭的像是當年的懵懂小子,噓寒問暖,關心着這些一手將他們教育成才的人的一切。
陳芳雯看着這些溫馨的畫面,眼睛溼潤了。
最後走進會場的是校長,還有跟在他後面的常靖遠、端木忍。
校長和常靖遠走上了主席臺,坐到了一堆院長的中間,端木忍停在了臺下。
淺灰色的半長外套,領口和下襬都有一圈白色絨毛,這次端木忍沒有圍圍巾,從領口處能看到裡面的紅色高領毛衣,陳芳雯發現他特別喜歡紅色的東西。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他戴了一頂絨線的帽子,柔軟而細碎的頭髮從帽檐處泄露幾縷,貼在白皙的皮膚上,更凸顯他那張臉漂亮的過分。
很快,校長開始校慶致辭,接下來是各院系院長髮表感言,再接着是已畢業學生的代表常靖遠發表講話。
大禮堂容納人員有限,大部分進來的同學都站在後排空地或者過道上,也有的擠在窗口處,見證這C大歷史上的一個時刻。
學生會全體成員全留在禮堂中維持秩序。
陳芳雯的目光偶爾飄向端木忍,見到衛蕭毓走過去跟他說了什麼,然後領着他坐到自己的旁邊。
臺上常靖遠表情淡定,給人的感覺不疏遠也不親近,嘴角總是掛着適當的笑,目光偶爾停在人羣中的某一點,陳芳雯直覺他是在看着端木忍,雖然臺下有那麼多人,而她又離他那麼遠,但她還是這麼認爲。
其實好多事,連貫起來,很好猜。
端木忍不工作,也不上學,卻大把大把的花錢,那樣禮貌而又驕傲,單純而又略不隱藏棱角的性格,該是多少的寵愛才能養成。
那麼驕矜的趙心緣趙經理卻對他低聲下氣,他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公司一個人的去留。
還有,那個小董,近乎于謙卑的恭敬。
常靖遠未婚不是秘密,那麼難道是——私生子。
可是,這麼大一個私生子啊,看來常學長當年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風流才子。
就在陳芳雯單純的猜測着端木忍和常靖遠關係時,常靖遠說完了最後一句話,禮堂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接下來,校長和各位院長帶着這些昔日的學生去參觀學校的變化,以及學弟學妹們的成績。
學生會成員急忙跑到各個出口處,依舊維持秩序。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衛蕭毓才帶着端木忍出來,剛到出口處就被學生會成員團團圍住了。
衛蕭毓這個學長和他們關係最好,大家都學長學長的叫的親切,還和他開玩笑。
學生會成員有認識端木忍的也和他打招呼。
陳芳雯的目光總會不經意落到他身上,後來他到旁邊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衛蕭毓低聲問他,“是他打來的?”
端木忍輕輕點了點頭,也同樣小聲的說,“他讓我過去,我說我和你在一起,他就說結束了再來找我。”
這兩句話說的很輕,旁邊一堆人又在打打鬧鬧,只有特別留意的陳芳雯才聽了個明白。
很快,校園廣播響起,接力賽就快開始,一羣人便跑到了操場跑道上。
三三兩兩,嘻嘻哈哈,衛蕭毓和端木忍沒多久就被擠開了。
跑道旁的人越來越多,端木忍慢慢退出來,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靠着,目光越過人羣的間隙,看着綠色的塑膠跑道。
好像,曾經,也在什麼地方的這樣一條道路上跑過。
“上來纔看的清楚!”突然響起的聲音,端木忍擡頭看,歐悅居然坐在樹上,朝他伸手微笑。
“你怎麼在上面?”
“我擠不過他們,又想看,所以就來這裡了啊,你要不要也上來,這裡看的很清楚呢”,雖說是詢問,歐悅的手卻伸的更下來了。
端木忍遲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腳蹬上樹幹突起的地方,借力上了去。剛上去,一個沒坐穩,身體晃了一下,歐悅急忙抱住他的腰,穩住了他身體,一吸氣就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聞到的那種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心頭猛地一跳,放開了手。
端木忍沒注意到歐悅的異狀,調整好重心,往遠處看過去,果然如他說的,看得很清楚,忍不住好奇,“你難道每年都這樣看接力賽?”
歐悅誇張的擠了擠眼,食指放到脣上,“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不然我這個學生會主席沒法當了。”
知道這個說辭有多誇張,但端木忍第一次看到歐悅露出這種孩子般的笑容,忍不住回他一個笑,很認真的點了一下頭,“我不告訴別人。”
歐悅原本是想逗他,卻被他逗笑了,不知爲什麼,傻里傻氣的話,就是覺得心裡很暖,原本想揉揉他的頭髮,在看到他的帽子後,改揉爲拍,拍了上去,“傻瓜。”
端木忍皺了一下眉,然後笑了。
隨着一聲哨響,接力賽開始了,震天的加油聲響了起來,廣播裡激情昂揚的播報聲催化了比賽的熱潮,不同的隊,毫釐競爭之處,就連歐悅也看的大喊加油,端木忍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插在衣服口袋裡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
接力賽的結果,破天荒的是外語系贏了。
外語系男生少,這是定律,這個比賽一向由歐悅所在的建築系拿第一,可惜今天大概太過激動了,中間丟了幾次棒,最後讓外語系這匹黑馬捧得了冠軍。
倒真的算得上爲百年校慶添了奇異的一筆色彩。
接力賽過後就是文娛匯演,大家又風風火火往表演廳跑。
端木忍和歐悅剛爬下樹,手機就響了,他剛看清屏幕上顯示的是毓哥,就被歐悅接了過去,“學長啊……他和我一起呢……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他……你就專心發展自己的姻緣事業吧……呵呵……還嘴硬……別挑花了眼錯過了啊……嗯……嗯……一會見……”
歐悅把電話掛了還給端木忍,“別理他,像個更年期婦女,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看錶演。”
說完,拉着端木忍往表演廳跑。
歐悅口中所指的好地方就是表演廳後臺,那裡不光不擁擠,而且爲準備上臺表演的同學開足了的暖氣。
兩人到的時候,第一個節目已經表演完了。
陳芳雯這個文娛部部長當然現場督導,一見到歐悅就打趣,“喲,老大視察啊,我可得好好表現了。”
歐悅指指後面,端木忍正好走進來,陳芳雯立刻反應過來,回過去一個瞭解的眼神。
端木忍不喜歡別人的觸碰,不喜歡擁擠的地方,這一點只是相處一天的他們都能深刻的體會到。
端木忍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走到歐悅身邊看臺上的表演,表情專注的像是不染塵埃的單純孩子,陳芳雯看了端木忍一會兒,又看不時看他的歐悅,忍不住想,果然是讓人不知不覺就想去寵的人,就連他們老大也不例外。
節目安排的很合理,也無數次的排練過了,可仍然出了意外。
鋼琴獨奏的小夏,臨上臺前傷了手,幾乎快哭出來的跑來告訴陳芳雯。
陳芳雯看着小夏血淋淋的手,大冬天急出了一頭汗,一直不停重複,“怎麼辦,怎麼辦?”
突然瞥見前面的端木忍,靈機一動,跑了過去,“小忍,幫個忙,好不好,小夏的手傷了,你幫她上臺彈鋼琴怎麼樣?”
陳芳雯說的很急,端木忍看了看她,又看舉着一雙手可憐兮兮看着自己的小夏,半天才道,“取消就好了啊!”
陳芳雯期待了半天,原以爲他會答應的,怎知聽到這樣一個答案,滿臉黑線,不停拉旁邊的歐悅衣角,繼續勸說,“不能取消,節目單都發到各位嘉賓手裡了,學校百年校慶,可不能因爲我出錯啊,你就幫幫忙,好不好?”
歐悅接到陳芳雯的暗示,忍不住問,“小忍,你會彈鋼琴嗎?”
“會啊,會啊,小忍彈得比小夏好多了”,陳芳雯一邊拍馬屁,一邊朝小夏擠眼。
小夏急忙跑了上來,“是啊,是啊……”
歐悅看向小夏,只是個大一的新生,剛進學校就遇到學校百年校慶,仍然帶着高中生的青澀和單純,真的快哭出來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幫忙,於是對端木忍道,“小忍,就幫幫忙吧,我還沒聽過你彈鋼琴呢,一定很好聽。”
陳芳雯和小夏在旁邊一個勁附和。
端木忍被幾個人逼得沒辦法,終於點了點頭,“什麼曲子?”
小夏急忙遞上曲譜,“《kiss the rain》!”
端木忍擺了擺手,“這首我很熟悉,不用曲譜。”
說罷,等主持人報完幕就走上了臺。
該怎麼形容呢,由第一個音符從端木忍指端滑出開始,歐悅便覺得整個世界裡只剩下了那純淨和清新的聲音,彷彿突然一場細雨,全世界的浮塵都被沖洗乾淨了,只剩下清透與純潔。
而這份清透和純潔在歐悅的眼中形象化成了端木忍無比專注的側臉。
端木忍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舞動,於是,他的心便如同得到了淨化,幼小時候孤兒的傷痛,成長過程中像是噪音一樣的煩惱,全都不見了,記憶中再沒有灰濛濛的天,那些不見了的歲月在腦海中只呈現出色彩斑斕的安靜,每一張臉都笑得的那麼溫和,可其中最清晰的卻是端木忍夢魘時哭泣的淚臉。
多想讓他也開心的笑啊!
當琴音結束的時候,佔滿歐悅整個思緒的只有這一個念頭。
於是,當雷鳴般的掌聲響起,當端木忍走下舞臺的時候,歐悅輕輕上前,握了一下他的手。
沒錯,儘管指端流露出的是溫和而寧靜的音符,他卻聽到了端木忍內心的悲傷。
那麼的淡,淡到不易察覺,卻又是侵入骨髓的悲傷。
端木忍在被握住的那一刻,猛地擡頭看進了歐悅眼中。
因爲離得很近,他在歐悅眼中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
孤單,哀傷;哀傷,孤單。
這就是他看到的所有情緒,從歐悅眼中看到的,自己的所有情緒。
下一刻,是突然的爆發,端木忍狠狠甩開了歐悅的手,跑了出去。
正要過來感謝的陳芳雯愣了愣,嘴脣剛動了一下,歐悅已經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