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忍果然對上課沒什麼興趣,勉強支撐了幾下,還是沒能支撐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雖然那張漂亮的臉是看不到了,可他頭上白色的紗布仍然惹眼,而最讓歐悅鬱悶的就是,惹到了臺上講課講到眉飛色舞的日語老師的眼。
日語老師大概是教授日語的原因,深受日本等級觀念的影響,居然有人敢上他的課睡覺,如果不是因爲身體過於肥胖,擠過道困難,歐悅覺得那個小老頭大有衝過來大打出手的可能。
小老頭喊了幾聲,端木忍依舊睡得悍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歐悅往旁邊挪了挪,擺出一副我不認識他的模樣,怎奈端木忍的另一邊是過道,而歐悅在C大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名人,於是,小老頭努力無果之後,把目光轉向了歐悅,眼中閃過興奮。
歐悅突然打了個冷顫,有一種待宰羔羊的感覺。
小老頭不負衆望的點名歐悅,讓他把旁邊的同學叫醒,然後莫名興奮的讓這位同學回答他幾個問題,又問他系別年級和姓名。
所有人都知道,小老頭是想等端木忍回答不出問題來,便藉機懲罰或者當掉他一門課的學分。
對於剛纔上課前發生的小插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卻都很有興趣知道端木忍要怎應付這個一向難纏的小老頭。
端木忍對小老頭的話過了幾分鐘才反應過來,動作遲緩的揉了揉眼睛,雙脣輕動,然後所有人就聽到無比流利的日語從這個漂亮少年的口中吐了出來。
小老頭眼睛越睜越大,到後來眼角的魚尾紋倒被他這種持續的動作撐平了不少。
歐悅驚訝之餘,偷偷想,要是多幾次這樣的機會,小老頭估計能年輕好幾歲。
小老頭剛纔的問題是用中文問的,等他一一得到了端木忍的回答之後,一激動噼裡啪啦甩出了不少的日語,端木忍不緊不慢的應答,末了小老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歐悅聽懂了端木忍最後幾句話,是對小老頭關於他名字、年紀和系別的回答,總結一句話,說了他也不知道。
小老頭氣的不輕,光潔的額頭上,青筋一根一根的冒起。
歐悅知道,端木忍的意思是他不是學校學生,所以說了對方也不知道。
可小老頭卻認爲他這是對自己教師尊嚴的挑戰,一急之下,吼了一句,“你別以爲我不記得你,每次上我的課都睡覺,既然不想聽,幹什麼選,不管你說不說,你這門課都當了。”
歐悅一聽這話,慢慢的把手移到脣上,偷偷笑,而旁邊的端木忍已經毫不客氣的輕笑出了聲,正準備說什麼,卻感覺腰上被歐悅捅了幾下。
歐悅實在怕他那種火星思維,說出什麼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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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忍似乎明白歐悅的意思,用日語非常誠懇的說了一段抱歉和對自己上課睡覺行爲懺悔的話,然後再用一種無辜的表情看着小老頭。
端木忍的聲音控制的很好,真的像個犯了錯而誠心悔改的孩子,嘴角略微下拉,最大程度上撫平了小老頭受傷的心靈,於是他也特寬宏大量的再教訓了幾句就讓端木忍坐下,倒完全忘了還不知道這個“學生”名字的事實。
接下來,在小老頭洪亮的講解間隙,歐悅總能聽到一小陣的竊竊私語,不時還有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射過來,歐悅知道,這下他身邊的這個人,紅了。
一小時的課,很快就結束了,到結束之前,日語小老頭奇蹟的點到了端木忍幾次,聽他流利的回答問題,滿意把一雙本來就小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到後來,看端木忍的眼神倒像是在看着最得意的學生。
歐悅不禁對他這種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胸懷佩服不已。
下課之後,歐悅原本打算回學生會,宣傳部的人跑來找他去商量事情,端木忍於是一個人在校園裡轉着玩。
雖然是大地一片白茫茫,空中細雪紛紛落,C大的同學們仍然是激情高漲,爲即將到來的百年校慶揮灑熱汗。
隨處可見忙碌着的年輕身影。
跑道上有人正在練習跑步,接力跑是C大每年校慶的必備節目,一個係爲一個隊,一千米接力,每隊十個人,既團結了系的力量,又有所競爭,一向都受C大學生歡迎。
端木忍倚在跑道旁的單槓下,單腳曲起抵上單槓,雙手插在外衣口袋裡,因爲剛纔把圍巾扔掉了,只得把外衣的拉鍊往上拉到了頂,拉鍊墜子在他下巴下微微晃動,發出銀色的光芒。
跑道旁站着不少女生,爲練習跑步的同學抱衣服,遞水,在跑不動的時候喊加油,一雙雙明亮的眼睛中染着青春的色彩,笑容美麗的爲蒼白的冬天也染上了燦爛的顏色。
人生中最美好,卻也最短暫的時光,就該是在這樣的笑,這樣的喊聲中流過。
端木忍淡淡笑着,像是憧憬着什麼,只是嘴角的笑容到最後漸漸消失,然後是一個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
經過小禮堂的時候,裡面傳來鋼琴聲。
端木忍頓了一下,走了進去。
似乎是好幾個系正在排練節目,其中,一個女生坐在純黑的鋼琴前,十指在琴鍵上游走,動人的樂聲流水一樣侵入空氣中。
端木忍聽出那是一首叫《初雪》的曲子,在這冬日裡也算是應景。
女生彈的很認真,可是彈到中間一個環節的時候似乎總是把握不好停頓,旁邊的同學一再提醒,她仍是彈錯。
後來,幾個女生停下來跑到一邊喝水,低頭商量着什麼。
端木忍走到鋼琴邊,細長雪白的手指在琴身遊走,像是撫摸一段逝去的歲月,然後不知怎麼的,就坐了下去。
十指躍動,水晶般的眼睛朦朦朧朧,有琴音像是嘆息一般,淺淺游出。
一剎,原本喧嚷的小禮堂安靜了下來,正在討論的彈琴女生轉過頭看向鋼琴處。
細碎而柔軟的頭髮,精緻的側臉,米白色的外套,卡其色的褲子,純黑的鋼琴,小禮堂高窗裡透出的陽光,正好有幾束照到少年身上,就像是舞臺上眩光,描摹出童話中王子的輪廓。
女生靜靜的聽着。
那是一首叫《remember》的曲子,是韓國超齡天才Rain收錄在自己首張鋼琴演奏專輯《Misty rain-雨的秘密》中的第四首鋼琴曲。
“還記得嗎?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語,爲何回憶似乎都像在夢裡發生一般。”
雖然窗外沒有細雨紛飛,女生卻依然聽懂了其中的傷感、悽美,舒緩的樂聲中充滿了思憶,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些許多的憂愁,令人不得不沉醉於其中。
但女生更聽出了其中無法忽視的恨和怨。
也許這樣的情感並不適合這首《remember》,但目光所及,小禮堂中的每一個臉上都露出了沉醉和心疼。
沉醉是沉醉在那種如同歲月的傷感之中,而心疼,卻是心疼這寂靜的空間裡,那個安靜的王子身上如同呼吸的悲傷。
女生慢慢的走到鋼琴前。
在她的身影進入端木忍眼角餘光的那一刻,琴音停了。
周圍立刻發出一陣陣遺憾的嘆息。
女生也爲自己的打擾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好,請問你是哪個系的,你的鋼琴彈得真好,如果不介意,能不能在校慶那一天爲我們伴奏?”
女生自認爲問的很有禮貌,端木忍卻不悅的皺了一下眉,合上琴蓋,站起來往外走。
女生驚愕的想要說什麼,另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算了,小夏,他不會答應的。”
“爲什麼,學姐你認識他麼?”小夏不明所以的問。
那個聲音還沒回答,端木忍就停了下來,回過了頭,“雯雯?”
陳芳雯點了點頭,指指自己的頭,“那個,還沒好嗎?”
端木忍摸了摸頭上紗布,明白她問的什麼,“今天該拆了,對了,你們校醫院在哪裡?”
“你去校醫院拆?”陳芳雯走上前,戳了戳端木忍的頭上紗布。
端木忍笑着躲開,“歐悅說只是拆紗布就不用去那個貴的要死的醫院了。”
說這話的時候,端木忍故意學了歐悅的口氣,陳芳雯一聽笑了出來,“你該學給他聽聽。”好讓他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端木忍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注意,很認真的點頭,“我也覺得我學的很像。”
陳芳雯一聽,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從沒見過單純直腸子到這個地步的人。
端木忍愣愣的看着陳芳雯笑,不明就裡。
小夏拉了拉陳芳雯的手臂,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陳芳雯眼睛瞪的老大,看到小夏眼中近乎懇求的光芒,點點頭,對端木忍說,“你這會兒沒事吧,等我一下,快到中午了,一會兒我們一起吃飯。”
端木忍疑惑一下,想拒絕。
陳芳雯先他一步開口,“不準不答應,你忘了是誰教你那些好玩的?”
陳芳雯臉上表情豐富,大有威逼之勢,端木忍笑了笑,點頭,“那我到那邊等你。”
端木忍指的地方是角落的休息處,沒等陳芳雯回答就走了過去。
結束排練後,陳芳雯去叫端木忍的時候,果然見到他面前的桌上一大堆的巧克力包裝紙。
忍不住嘆息一聲,“遲早吃死你!”
端木忍笑了笑,又剝了一塊放到口中,才動手收拾,把所有的包裝紙繞遠路扔到了垃圾桶中。
剛一出門,陳芳雯就看到數量龐大的餓鬼大軍往食堂去,於是一手拉着小夏,一手扯着端木忍的袖子往食堂飛奔。
跑到食堂,三人一邊喘氣,一邊毫不放鬆的端了餐盤去打飯。
學生們排隊還算有序,但難免打打鬧鬧,一推一攘之間,身體碰到身體,端木忍眉頭越皺越緊,好不容易撐到窗口前,隨便要了幾個菜就擠了出來。
“哎呀,你怎麼都要的是這些,你的胃受得了嗎?”陳芳雯和小夏打好飯後到餐桌邊坐下,一看到端木忍盤中全是帶辣的菜,忍不住叫嚷。
端木忍爲難的笑了一下,“沒關係,我不餓。”
“你當然不餓了,吃了那麼多巧克力,不過也真奇怪,都不見你胖,真是羨慕死人”,女生最頭疼的就是又想吃又怕胖,所以一說到這個問題,陳芳雯忍不住幽怨的瞪了端木忍一下,大口大口的扒飯,扒着扒着忽然想到這麼暴飲暴食更容易胖,急忙調整速度,恢復淑女式吃法。
一旁的小夏偷偷笑着,同時也偷偷的看端木忍。
然而主角毫無察覺,一邊慢條斯理的喝着唯一不辣的湯,一邊和陳芳雯聊天,偶爾似乎聽到小夏問他什麼,簡單回答幾句。
陳芳雯向來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促進小夏和端木忍發展共同語言的同時,從時不時耳朵裡聽到的話語中得出了一個事情的輪廓,正好當事人在場,於是忍不住興奮的問端木忍怎麼回事。
端木忍早就聽到周圍的議論,陳芳雯一問,便把日語課上發生的事簡單講了。
陳芳雯聽完笑的前俯後仰,雖然端木忍說的很簡單,但以她對他的瞭解,完全可以想象他火星式的思維和說話方式掀起了多大的波瀾,四處看看,果然都是偷偷指向端木忍的竊竊私語,以及小聲卻足以被聽到的驚呼。
不用想,這小子一定成爲C大的名人了,不過,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C大的學生。
於是,三人的一頓飯就在萬衆矚目中吃完了。
因爲端木忍的性格,小夏並沒有和他說上幾句話,在食堂門口臨分別的時候,陳芳雯提議互留手機號,端木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你不是有我的號碼嗎?陳芳雯是泰山崩而不改的假笑,硬是搶過他的手機,輸入了小夏的號碼。
端木忍輕蹙了一下眉,把手機放回了衣服口袋裡。
小夏見他沒有拒絕,高興的道了聲再見就離開了。
陳芳雯則領着端木忍去校醫院,走過正在搭建的舞臺時,問,“聖誕節的時候,你來嗎?這次的節目都是大家努力準備的,之後還有聖誕篝火晚會,而且這次學校請了很多已經畢業的學姐學長,這個校慶一定很盛大,雖然你不是我們學校學生,不過有歐悅和我們在,你放心,去哪都不會有人攔你,不過你可別再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說什麼火星話了,小忍,明星不好當啊!”
說着,語重心長的拍了拍端木忍的肩。
端木忍聽了陳芳雯的話,明顯呆滯了一下,搖頭,“那天我不找你們了。”
陳芳雯對這句話直接的理解就是,他那天不來了,可是沒想到,到聖誕節那天,她仍然見到了端木忍,而且是以一個她絕對想不到的方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