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訓練基地。
一行人下了飛機，坐着大巴車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正是臘月，不過海濱城市的空氣和溫度，還是比較舒服的。
至少，要比京城很多了。
這兩天又沙塵暴，讓楚超很不適應，嗓子都有點上火。
走進基地。
過來的球員此時赫然發現，在裡頭，已經有一個教練團隊在等着了。
共四個人。
都是老外。
看上去都有些陌生。
楚超笑眯眯的和這四個人分別打招呼，禮貌擁抱。
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想和老外擁抱的，向來拒絕。
不過現在，爲了工作，都不在意這些了。
這樣的殊榮，也就這個體能教練團隊，享受到了。
給了每個隊員三十分鐘，去安排住宿的時間。
半小時後，會議室集合。
……
這四個人，是楚超從歐洲請來的“體能教練組。”
由多特蒙德的體能教練組老大牽線，道格拉斯親自操作，才把人請了過來。
這個團隊的服務，爲期一個月，每天1.5萬歐元。
這個錢，自然是國家隊給報銷。
還是挺貴的。
不過，貴有貴的價值。
連多特，包括皇馬在內，都和他們有着深度合作關係。
“楚，看來你爲了你的國家隊，也是花費了巨大的心血，連冬歇期都不要了。”
“華夏人還真是瘋狂，天吶，他們竟然同意了讓你來建隊。”
“可憐的我，本來正在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度假，現在不得不來這裡加班……”
這個體能教練組的老大維克多笑着說道，多少帶着點吐槽的意思。
楚超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卻是沒跟他多餘客套。
老壁燈，話真多。
賺着大把錢，還這麼多屁話。
要不是正要用伱，現在就撅你。
“東西都帶來了嗎？”
楚超正色問道。
維克多點點頭。
他的助手，很快去搬來四個大箱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個類似於運動手環的東西，銀白色金屬材質，看上去也有點像是……手銬。
“AMESCO第三代，內置最新款的運動芯片，我們的大數據模型，絕對是全球最先進的。”
維克多在旁邊老維賣瓜的自誇。
楚超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這，倒也是事實。
這個名叫“AMESCO”的項目，最先起源於皇馬，皇馬蒐集所有球員在所有比賽中的所有數據，通過數據表現，來精準判斷每個人的體能極限，以及哪裡出現缺點，哪裡還有可以提高的地方。
並且，可以對此做出針對性的訓練佈置。
第一代是GPS運動背心，當時的教練甚至變態到，要求每個球員，睡覺時都必須穿着，因爲要監測睡眠質量。
第二代，是一個膏藥式的芯片，也是可以貼在身上的，功能更強大。
現在都第三代了。
這是科技對於運動最強大的影響。
楚超隨手拿出一枚“銀色手鐲”，自己先研究研究。
它有配套的APP，手機下載上。
維克多在旁邊耐心講解各種功能。
最強大的功能，就是隨時監測身體各項數據，尤其是在運動時，運動中期，和運動後的表現。
核心數據有四個：跑動距離，對抗強度，加速度，減速慣性。
然後通過一套模型算法，來制定每個人不同的訓練計劃。
類似於大數據時代下的“千人千面”。
“對了，保密合同記得籤一下。”
楚超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說道。
這些數據，可以說都是絕密，這也是常規操作流程了。
維克多聳聳肩，等合同打印出來，便毫不猶豫簽上名字，蓋上公章。
這也是行規。
每個俱樂部都會有這樣的要求。
國家隊也不例外。
……
很快。
球員們便紛紛趕到會議室，各自落座。
看着地上的箱子裡的設備，第一眼都有點驚，不過辨認清楚這不是真的手銬後，才安心下來。
“維克多，交給你了。”
楚超拍了拍維克多的肩膀。
他笑了笑，走到臺上，打開一份早已準備好的PPT。
“什麼樣的球員叫做體能好？”
“你的第一反應是不是：當然是特別能跑？”
“然而，這樣的回答，已然是過去式了，跑動距離，並非衡量球員體能的唯一標準，少受傷，關鍵時刻的爆發，衝刺速度，以及肌肉耐力，往往比單純的跑動更重要。”
維克多還刻意做了漢化。
所有的文字都清清楚楚出現在屏幕上。
楚超眉頭輕輕皺了皺，卻也沒多說什麼。
他們存在一些商業上的宣傳傾向，但還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跑動距離，其實還是最核心的指標，是基礎。
在這個基礎上，纔有可能考慮別的。
不過，先聽聽再說。
“19賽季，西乙的格拉納達，創造下一項自打西班牙有職業聯賽以來的最好記錄，整個賽季，他們只有五個人，收到傷病困擾。”
“原因便是，他們的體能教練，獨創了一項技術，FMV，局部肌肉振動療法，這項技術，之前是用來治療中風和癱瘓的。”
“實不相瞞，這位體能教練，便是我的哥哥。在我父親患上阿爾茲海默症後，哥哥開始研究大腦運作的機制，由此成立了一家神經機能科學實驗室。也因爲他的工作緣故，很快和足球聯繫到了一起。”
“經過大量的反覆研究，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很多球員的習慣性傷病，和神經損傷密切相關。無論是肌肉損傷還是骨折，都會同時引起神經系統的損傷。”
“即便，在你的傷勢痊癒後，表面看上去好了，但大腦和神經系統覺得還沒好。你想發力，肌肉因爲無法激活，動作不到位，反而增加了復發風險。”
“局部肌肉震動技術，正是出於這樣的理念，研發出來，很像是按摩治療，但比常規按摩的效果，提升幾十倍以上。用各種不同的設備，來震動球員的易受傷和薄弱部位，重組運動神經迴路。”
維克多侃侃而談。
楚超也認真聽着。
自己之前沒受過傷，對於這些，倒是沒怎麼了解過。
只知道它確實有用。
由此，忽然想到之前在滬市，自己鍛鍊過的重力倉。
科技，真牛逼。
臺下一羣隊員，也都是聽的津津有味，這玩意兒，還是挺高端的。
對於職業運動員而言，傷病，永遠都是最大的殺手。
以前的國家隊，還真沒有這些。
這也就是楚超。
有路子，有人脈，上面也給批經費，才能搞到這種最前沿的研究成果。
“然後……”
“我要講第二件事，齊達內時代的皇馬，經常在比賽最後時間，下半場最後關頭，依舊保持着極其充沛的體能，別人都已經倒地抽筋，他們卻能健步如飛，保持動作不變形。”
“於是，關鍵時刻，經常體能爆發，各種讀秒絕殺，絕平。”
“球迷們給這種現象取了個名字，叫做——平圖斯之怒，聽上去，像是個遊戲技能。”
“平圖斯，就是皇馬的前任首席體能教練，也是我公司的合夥人之一。”
“這個手環，用來採集你們每個人的身體數據，根據數據模型，爲每個人提供獨一無二的定製方案。有人需要加強力量，有人需要加強耐力，有人需要加強心肺。”
“當真就像是如同遊戲一般，哪裡的屬性點缺乏了，就從哪裡彌補，而且，會在你的極限承受範圍之內。”
“比如本澤馬，在三十歲的時候，通過這項數據模型，發現肌肉含量偏高，在球場上的表現，略微顯得笨重，於是他被要求進行高強度的力量和有氧訓練，減重足足五公斤。在那之後，他在球場上的表現，變得愈發靈動起來。”
維克多的講解，還是很有趣味的。
有理論。
有案例。
也有實證。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聽進去了的。
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體能訓練法。
“楚，麻煩，你來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吧？”
維克多這時現場選擇小白鼠。
楚超笑了笑，當即站起身來，脫掉外套和長褲，換上T恤和短褲，然後戴上手環。
“原地高擡腿，頻率逐漸加快，直到我喊停。”
維克多打開APP，上面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數據。
而楚超也當即開始動了起來。
高擡腿，很簡單的動作。
擺着雙臂，大腿肌肉一塊塊隆起，楚超按照他的要求，做着高擡腿動作，於是，呼吸逐漸加快，心率逐漸提升。
屏幕上，各項指標都開始閃爍，迅速的變化着。
高擡腿，是個很簡單的動作。
不過，楚超連續不斷的做着，速度越來越快，現在已經接近做了三分鐘。
坐在臺下的不少球員，此時臉色都多少有點變化。
真丶牲口啊。
難怪人能在歐洲踢出來呢，這身體，太牛逼了。
光從這種都不算基本功的動作上，便可見一斑。
不過，想到楚超之前就是馬拉松和短跑運動員，而且還是世界冠軍，心中的挫敗感，倒也略微減輕不少。
維克多沒有喊停。
楚超就一直做下去。
不過，此時，維克多臉上的表情，卻逐漸開始扭曲起來，眼神也透露着震撼和詫異。
已經七分鐘了。
看得出來，楚超的速度，一直都在逐漸提升。
正常情況下，即便是職業球員，做到五分鐘，也就接近極限了。
但……
楚超卻還遠遠沒到極限。
手環的電子芯片和傳感器，會隨時檢測他的心率變化，血氧含量，以及運動表現，當乳酸到達一定閾值時，就會停止，瀕臨極限，從而生成穩定的數據模型。
然而，此時，模型，似乎失效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着。
偌大的會議室裡，只剩下楚超腳步踩踏地面的聲音。
楚超步頻快的很，像是一個滿功率發動的打樁機。
額頭已經微微見汗，臉色也逐漸開始紅潤起來，但速度，卻依舊沒有絲毫變慢，反而，似乎還越來越快了。
十六分鐘。
APP投射在大屏幕上的數據，變化的幅度，終於開始減緩，這意味着趨於一種穩定狀態。
像是電器的……極限功率。
又過去幾分鐘。
伴隨着滴的一聲，數據模型終於生成。
維克多這時腦門上汗都快出來了。
真是見鬼了！
他還以爲，數據模型出錯了！
好在，終於停了下來。
心中長長舒了口氣，他點開楚超的數據圖表，形成直觀的可視畫面。
然而……
當看到那個六邊形的內部區域，被塞的滿滿當當，甚至有所溢出時，他再一次目瞪口呆。
“沃特……法克？”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舔了舔嘴脣，擺手：“楚，可以停了。”
楚超當即就停了下來，把一條腿搭在桌子上，開始緩緩做着拉伸。
“怎麼樣？”
“什麼情況？”
維克多：……
尖銳的喉結一陣聳動，他再次看了看那個代表着各項數據的六邊形，以及上面99.99的評分，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
“公司這套數據模型，目前已經採集過超過十萬個職業運動員的各項數據，其中評分最高的，具體是誰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他的評分，是79分。”
“而你，直接將這個極限記錄推滿了。”
“我都懷疑，是數據模型的閾值設計不夠，沒有完全呈現出你的分數。”
“或許，你能獲得更高的分數。”
“呃，這麼問，或許有些失禮，但我想知道，你真的是人類嗎？不是……呃，外星人什麼之類的……”
他很是哭笑不得的說道。
當真就是離了個大譜！
這身體，太強了！
簡直可以稱之爲完美人類！
楚超哈哈一笑，若無其事的擺擺手。
這他媽還用你說？
老子的系統，比你這先進多了。
充其量，這只是相當於一個最最最簡化版的科技模板。
看着臺下一羣目瞪口呆的球員，楚超直接點名了：“張玉寧，你出來，測一下。”
張玉寧：……
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
莫名有種上課被老師點名的感覺。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身體素質，在國內，是獨一檔的。
不亞於那些海外球員。
但，現在，心裡莫名的，有些發虛。
重新換了一個新的手環，他戴上，同樣的高擡腿，把心率提升起來。
這次，不到五分鐘，各項數據便已經穩定，生成圖形。
“還不錯，五十二分，已經達到西甲替補球員的平均水準。”
維克多看了一眼數據，順勢評價道。
心中再次長舒口氣。
還好，模型沒出錯。
是楚超……“出錯”了。
他錯在身體太強，強的離譜，數據模型都快被他玩壞了。
這個年輕人，難怪能在這個年齡，就榮登五大聯賽射手榜第一，甚至力壓哈蘭德。
天才，就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的。
看到那屏幕上浮現出來的自己的數據，張玉寧聳聳肩，搖頭笑笑。
這個分數，在他看來，還是有些刺眼的。
其實他也算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從小頂着天才的名頭，一路成長到現在。
內心深處，其實他知道楚超強。
只是，沒想到，差距竟然有這麼大。
而且，僅從體型外表上來看，自己和楚超，也差不多。
但……
數據不會騙人。
身體內部的數據，心率，血氧，乳酸……這些，光從外型，可是看不出來的。
就像是汽車發動機。
保時捷和保時泰的差距。
想着這些，張玉寧落座，看向楚超，無奈笑笑：“還得是你啊。”
楚超拍了拍他的手，卻也沒多說什麼。
接下來。
會議室裡，很快開始忙活起來。
四十個球員，在四個體能教練的安排下，分別領到自己的手環，然後開始做高擡腿，提升心率，出測試結果。
每個人數據分析和分數，開始一個個浮現出來。
楚超時刻關注着。
張玉寧的身體，在國內而言，確實算是相當不錯的。
他的五十二分，現在依舊是獨一檔的。
目前測完的球員，除了他和自己，連一個四十五分的，都沒突破。
這，讓楚超有些不爽。
甚至有點小沮喪。
不過，旋即便想到，還是有提升空間的。
而且，這個數據模型的分值，是相對偏低的。
剛纔維克多都說了，五十二分，就算是西甲替補的平均水準了。
這麼一想，四十分，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不過……
在這項檢測即將結束之前，楚超還是有了一個意外驚喜。
“何小柯？”
他的測試分數出來了，是63分。
這個數據，超越了張玉寧，而且超過一大截。
讓整個會議室，其他人，都不由生出一些微微的騷動。
何小柯撓了撓腦袋，有些羞赧的一笑。
他今年18歲，剛好18歲，比楚超還大一點，不過，臉上依舊稚嫩青澀，跟個孩子似的。
其實楚超光看臉蛋，也依舊是少年感滿滿，但眼神總是桀驁和堅毅，則多出幾分成熟霸道的氣場。
“不錯，先坐吧。”
楚超誇了一句，迅速翻找出何小柯的資料。
——幾年前，何小柯是國少的王牌球員，只要有他參加的比賽，幾乎每場都會進球，無論是國內賽場，還是亞洲賽場。
在U15國家隊，對陣棒子U15時，何小柯一個人打進三球，上演帽子戲法。
可以說是實力碾壓了。
這樣的天賦，也算是相當厲害了。
他現在效力於西班牙的薩瓦德爾U19，曾和巴薩U19打過比賽，還取得了一腳世界波進球。
在隊內，也是妥妥的主力。
小夥子，真不錯呀……
楚超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眼神也不由的微微眯了起來。
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對的。
——其實在成長階段，尤其是十八歲之前，國內的球員，只要是經受過正規的足球訓練，其中有天賦的好苗子，還真是不少的。
差距就在於……
面臨的對手。
以及，所處的環境。
隨着成年，身邊各種各樣的誘惑，越來越多，初出江湖，再有才華的年輕人，也很難把持得住了。
況且，對手的強弱，直接影響自己的競技水平。
只有和強隊踢，一直不斷的踢，纔有可能一直不斷的進步。
這點，自己都深有體會。
自己在國青第一場，踢棒子隊的時候，內心還是多少有些慌的，雖然實力遠超，但心態就是不夠放鬆。
在多特鍛鍊半個賽季後，信心和經驗都提上來，再回來，還是一樣的國青踢島國，就感覺格外遊刃有餘，全然虐菜。
“你爲什麼沒入選國青？”
楚超想着這些，不由坐在何小柯跟前，笑着問了一句。
他抿了抿嘴。
“風格不搭，我是邊鋒，而且比較偏重技術和速度，進攻還行，但防守挺拉胯的。”
“安東尼奧教練的建隊風格，是強調大範圍跑動，在進攻端和防守端，都要起到作用，可能我確實差一點吧。”
“也有可能，是年齡問題，覺得我資歷還淺，還得再磨鍊兩年。”
他微微笑着說道。
倒還算客觀。
但，還是透露着幾分吐槽。
足壇的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這樣。
央視曾經有過一檔節目，叫做《天下足球》，節目的宣傳語是：最純粹的足球，最高級的享受。
但，現實世界的足球，一點都不純粹。
個人實力，經濟因素，家庭背景，和教練的關係……以及方方面面，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你再強，這些搞不定，就是不行。
而且，年齡，也確實是實際問題。
國少，國青，國奧，國隊……
真得熬。
沒有經過大賽驗證實力，就沒人會徵召你。
但，沒有徵召，比賽都踢不上，去哪裡驗證實力？
儼然變成一個死循環。
等到搓搓坨坨，終於在邊角料的機會上，拿出一點成績來證明，成長的黃金年齡也早就過了。
還能看到什麼未來呢？
只能就地躺平，打不過就加入。
畢竟，天賦雖然好，但也只是好一點，還沒有到那種，一個人能夠主宰比賽的程度。
從這個角度來說，楚超，完全就是一個奇蹟。
從泥潭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而且，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實。
楚超能在足壇這麼發展，也和他之前的馬拉松，以及百米冠軍，密不可分。
曲線救國。
反倒是比直線還順溜。
平心而論，現在的何小柯，對於楚超是有着敬佩，以及感激的。
敬佩在於……
楚哥是真猛啊。
這樣的足球大環境，他一路平躺。
硬生生的，就真敢這麼玩兒。
不管什麼大牌，什麼元老，什麼後臺、背景、關係，老子都統統不鳥你們。
只看實力。
感激則是……
楚超，真的是不拘一格選拔人。
這對於自己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否則，按照正常順序，要想熬到國腳，至少還得五年。
五年啊……
職業球員，能有幾個五年？
這時。
楚超笑了笑：“我給你機會，這一個月，好好練，讓我看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