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並沒有預備死人的棺木,就算有,也是名花有主的,動不得。
棺木得從宮外緊急採購,因最上等的金絲楠木,乃皇家專用,所以連去了幾家平城最有名的專賣棺木的門店,都均無所獲。
時間緊,任務急,公公不得已,回宮稟報。
馬上做棺,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日,馮太后根本不願意等,立馬去了太夫人的住所靜思閣,去要那太夫人的棺木。
太夫人穿着素服,跪在觀音大士的佛像面前,手拿佛珠,正念經禮佛。見馮太后大駕光臨,也不起來迎接,繼續滾動着手裡的佛珠。
馮太后說明來意,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要那太夫人的金絲楠木棺材,太夫人依舊跪在佛像前,繼續滾動着佛珠:“太皇太后既然想要,我豈有不給之道理?整個大魏都是太皇太后的,更何況是一口棺木。”
馮太后是不願意來她這兒的,但尉遲靈兒畢竟是她侄女,這事這麼大,她不可能不知道,與其去猜測,還不如直接來看看,她到底是何反應。
但,她還是老樣子,青燈古佛,不問世事,十多年如一日,就算是裝的,這定力,也非常人能及。
棺木之事搞定之後,下葬事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棺木擺在了靈溪宮,且大門緊閉,不許人祭奠。僅僅是她宮內的二三十個宮女太監穿着喪服,在旁守着,且香蠟錢紙一律不允許燃燒祭奠,因爲這裡是皇宮,說不許就是不許。
靈英跪在棺木前,尉遲靈兒已經洗過身子,穿好了壽衣,靜靜的躺在了棺木內。
靈英哭得兩眼紅腫:“娘娘,你死的好慘,明明冤死,卻不許徹查。說是要大辦,而喪葬事宜,卻一樣都沒有。哪有昨晚死的,今兒就下旨,明天就下葬了。一般要擱棺七天,叫頭七,還要招魂,呼喊她的名字,讓她的魂魄回來。”
“這倒好,靈堂也不設一個,吉日也不選一個,親朋好友也不通知一下,香蠟錢紙通通不許燒,我的娘娘,你咋這麼命苦。”
靈曉嘆了口氣:“別哭了,皇宮之內,豈能容你設靈堂?你以爲你是什麼樣的人物,還需要全皇宮白衣素裹?只不過是一個妃子罷了,埋了就是。”
靈英哭得更甚:“就你沒良心,娘娘死了,你半分難過都沒有。”
靈曉道:“良心能當飯吃麼,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吧,這人埋了之後,你還有沒有命活,還真難說。”
衆人一陣沉默。要是全部弄進陵墓裡殉葬,那當真是沒命的,可馮太后並沒有說要殉葬,最差也就是打回奴園吧!或是送進浣衣局整天洗衣服,累死累活還沒一頓飽飯。
第二日,皇貴人出殯。
馮太后、皇上和往常一樣上朝,下朝,做他們自己的事。畢竟一個小小的貴人,面子還沒大到要馮太后和皇上親自送的地步。
詩鈺也想去,卻被海燕攔下了:“我的傻娘娘,您這是去遭人閒話的麼?人家鐵定說您貓哭耗子假慈悲。您還嫌自己身上的事不夠多麼?您沒事多休息一下吧!”
被海燕這麼一攔,詩鈺就在錦繡宮裡休息,沒有去。
而皇貴人的葬禮由馮太后的貼身太監小祐子主持。同行送皇貴人最後一程的嬪妃都是送到宮門口,然後目送送葬隊出宮。
送葬的隊伍是清晨出發的。所有人員全部身着白衣喪服,金銀首飾通通不戴,着淡妝,不許笑,只許哭,但哭,也只能出了皇宮哭。
送葬的隊伍好幾百人,所謂浩浩蕩蕩。
棺木由靈溪宮擡出,擡棺木的人叫槓夫,分爲三批,一批十六人,共四十八人。
金絲楠棺材上面有四根擡棺木,一根擡棺木由四個槓夫擡。規矩是一旦擡起棺材,中途不能落地,要一直擡到入土的那一刻,不然,乃大凶。所以,是三批人,輪着擡。
在皇宮內,全都人員噤若寒蟬,嘴巴閉的嚴嚴實實,剛出了皇宮,個個都放生大哭,此乃禮儀“哭喪”。
無論你哭的出,或是哭不出,此時,衆人皆哭,你不哭,實爲不敬,不敬者,拖出來,痛扁一頓,自然會哭的稀里嘩啦。
走在最前面的是尉遲靈兒的貼身丫鬟靈蕊,她拿着引魂幡,低聲的啜泣着。她的身後,是灑紙錢的宮女,籃子裡裝滿了滿滿一大籃子圓圓的,銅錢般的紙錢。
宮女抓着紙錢用力向空中拋撒着,紙錢被拋出兩三米高,又隨着風緩緩落下。
去陵墓的路途遙遠,要經過平城集市,出城,再爬山,進墓。
昨日就已經通知平城的官府了,今日皇貴人入葬。官府早就通知了平城百姓,明日全城百姓,統一着白色喪服,恭送皇貴人出殯。
於是乎,一大早,官府就全員出動,挨家挨戶叫人佇立於街頭,等待着葬儀的出現。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終於出現在平城街頭,百姓統一下跪,俯身,磕下頭嚎嚎大哭。
紙錢沿路拋撒着,這是引路錢,也叫買路錢,寓意進入地府,給路上的小鬼一些錢,在路上別擋道,好去輪迴。
經過了平城街道、市區、民房,出了城,進入小道,再入山,整整行了四個時辰,大家都累的很是疲倦,好在路途不遠,快到了。
陵墓是早就修好的,但作爲拓跋宏的妃子,拓跋宏還小,他的陵墓還在建設中,但要等他建好,已經等不及了,就把旁邊規劃的一間墓室,當作是下葬的地方。
十六人正擡着金絲楠木棺材正站在墓室門口,正要走進去下墓,此時,突然從棺木中傳出一個女人的陰深深的聲音:“本宮死得好慘啊……本宮是被人殺死的,死不瞑目啊……”
那聲音飄忽忽的,低沉沉的,從棺材裡散發出來,棺材身邊的十六個槓夫聽得可是真真切切,腳都嚇得發軟,額上的汗都冒了出來。
前面的人站着不走,後面原本很累的人開始抱怨,不知誰叫了一個有鬼,那十六個槓夫還沒來得及把棺木帶入墓室,下到墓穴,就已經嚇得放下了棺木,膽戰心驚的盯着棺木。
棺木中依舊飄出女人的聲音,陰的讓人毛骨悚然,此時,一個好奇的槓夫,解開了繩子,想一看究竟。
棺木的蓋子,剛虛開一個小縫,一隻慘白的、浮腫的,手指上還塗着五個血紅的紅指甲的的手,從棺材的縫隙裡冒了出來。
隨即,一個幽幽的聲音從棺材縫裡冒了出來:“本宮死得好冤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