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臻是墨雲海有名的喜怒無常,前一刻還是笑臉相逢,轉瞬間就能翻臉不認人,所以在他府邸做事的下人基本沒有超過一個月的,唯有朵穆爾這個女人是個例外。赤臻一輩子沒有娶親,所以朵穆爾儼然就成了府邸的半個女主人。
“我想出去走走。”月月膝上蓋着薄毯,懶懶地靠在窗前的躺椅上,滿眼都是萬里無雲萬里天。
“鐵大夫說了,姑娘最好躺着不要動。”回話的是一個穿着打扮極其素淨的中年女人,只見她擱下手中的空藥碗,朝着月月踱步過來,腳踝上的鈴鐺頓時響出一串生動。
“那就出去坐坐。”月月可憐兮兮地瞧着中年女子,一雙大眼睛彷彿能滴出水來。
“呃……”看着月月惹憐的模樣,中年女子抿着脣無奈地點點頭。她就是赤臻專門派來照顧月月的朵穆爾,當然還有另一個任務就是監視赫連獄。
院中一處清靜的蔭涼下,月月倒在椅子裡,雙腿搭在矮凳上,近似貪婪地呼吸着午後暖暖的空氣。來到烏圖木格已經三天了,赫連獄整天忙的看不到人影,只是很晚才滿目疲倦的回到房間,合衣上chuang,一夜無話,同榻而眠。
劫後重逢,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赫連獄不再像從前那樣蠻不講理,處處刁難;月月也沒了與他鬥嘴打架的心性,只是這平淡裡好像少了些什麼,竟不如吵吵鬧鬧來得自在坦然了。
“啊呀!王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一會兒責怪起來,姑娘可要幫奴婢擔待點兒啊。”朵穆爾遠遠瞧見赫連獄的身影,連忙低着身子在月月旁邊耳語道。
“嗯?你對王爺的行蹤倒是很關注嘛。”月月眨着蝶翼般的長睫,輕笑道。這個女子夜夜守在窗外,就算她身形藏得很小心,但是氣息無法收斂,這樣笨拙的技量又怎瞞得過幹這行的祖宗。
“姑娘你……”朵穆爾的臉色頓時變了幾變,緊張得話都說不完全,只好眼巴巴地看看面帶微笑的月月,又看看越來越近的靖王,兩隻小腿倏地一下沒了力氣。
“參見王爺!”跪在地上的朵穆爾,嚇得身體微微打顫。
赫連獄愣了一愣,以爲是自己的突然出現嚇到了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沉聲說道:“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謝王爺,謝王爺……”噼裡啪啦的一頓響頭磕的朵穆爾直迷糊,她踉蹌起腳步隨便找了個方向,只恨自己不能飛過去。
月月並不是有意嚇她,只是好心提醒。她能感覺到她在監視,赫連獄自然也早有察覺,朵穆爾不過是赤臻的一枚棋子罷了,帝王博弈,百姓何辜?
“爲什麼不聽話?”赫連獄眼中的責備就像是水面輕柔的波紋,淡淡地沒有半點爲難。
“房裡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月月輕聲答道,純淨的眼中依舊什麼都沒有,彷彿一個剛剛降生到世上的嬰孩兒。
望着那雙與初見時一般無二的眼眸,赫連獄忽然伸出修長的手指掠過月月鬢角的碎髮,爲她挽到耳後,緩緩自語道:“你這個樣子,本王怎麼放心把你送回京城。”
月月被赫連獄溫柔的動作唬了一跳,又聽到他喃喃的話語,忍不住開口確認道“我們要回去了嗎?”
“不是我們,是你。本王會盡快安排人護送你回京療傷。”似乎有什麼在赫連獄深邃的眼底輕輕一蕩,但是瞬間就消失的沒有了痕跡。
一聽到養傷兩個字,月月立刻想到了身受舊疾折騰的鐵焰,於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那鐵焰呢?她也一同回去嗎?”
如果月月知道她的這番無意之言會引起如此可怕的安靜,她就會在開口之前好好的斟酌一下了。
連呼吸都是憤怒的,赫連獄的臉色幾乎無法形容。鐵焰、鳳於漠還有那晚詭異的男子,這個女子到底有多少迷人的本事,引得那麼多優秀的男人爲她神魂顛倒。
“我……我就是問問……”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瞧着赫連獄駭人的表情月月突然覺得很委屈。
“好,好啊。本王也就是說說,回京養傷多無聊,你就留在墨雲海吧。”袖袍一甩,赫連獄丟下月月扭頭就走。
“赫連獄,你……咳咳……”氣血猛然上升,月月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那個憤然離去的身形就這樣又憤然地回到了身邊。赫連獄沉着臉輕輕扶起月月的身體,爲她拍打後背,幫助她順氣。
月月這般一咳嗽,頓時牽動胸口的傷處,疼的臉色發青,而後背上赫連獄看似順氣,實則更像拍打的力量,更使月月覺得前胸後背一起疼起來,不由強揮起手臂一把扯住赫連獄錦袍的前襟,邊咳邊道:“你別拍,咳咳,別拍,疼……”
赫連獄見月月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由冷下臉來哼了一聲,卻也住了手。少了後背疼痛的來源,月月立刻感覺不那麼吃力了,她努力的調整着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看着躺椅中的女子微合上雙眸,赫連獄連忙握起那隻眼看就要從衣襟上滑落的小手,然後探臂抱起女子的身體,輕輕地,慢慢的,絲毫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月月躺在赫連獄的懷中,感覺陽光鋪在身上,暖暖的蒸發着肌膚紋理間的細汗,身體也隨之輕盈了不少。
“好點兒了嗎?要不要叫鐵焰過來?”望着懷中漸漸平靜的女子,赫連獄皺眉問道。他不情願叫鐵焰過來,這個女子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成了他們之間的隔閡,把他們主僕之間的關係弄得越來越緊張。
“不用。”月月張開眼,果斷的拒絕了。她發誓以後一定要離鐵焰遠遠的,這個赫連獄的驕傲好像比他的命還重要。她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再次傷害到鐵焰。
回到房間,重新躺回到牀上,月月看着赫連獄默默地幫自己蓋上毯子,默默地幫自己擦拭臉上未乾的汗水,默默地看着自己,抿起的脣角微微抽動,似乎有話要說。
“鳳於漠的一萬鐵騎已經列在泯水河邊了,而本王只有不足五千輕騎,戰事迫在眉睫。銅燃雖然帶領後援已經離京,但是本王能等,鳳於漠卻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以往交戰即便是人馬相當也只是平手而返,這次實力懸殊,恐怕……”心裡的顧忌還是跟她說了吧,左右都是爲難,她走他不放心,她留他不忍心。
“不打不行嗎?”月月想不通,就算那座山再寶貝還能寶貝過那麼多人的性命嗎?況且得到了又怎樣,那裡有恐怖的植物,恐怖的怪鳥,恐怖的毒瘴,白給她,她都不會要。
也許是感覺到月月不屑的目光,赫連獄冷哼一聲,說道:“不戰?本王寧可戰死也不能被天下人恥笑。”
“那你爲何跟我說這些……”月月挑着眉梢嘟囔道。
“如果本王死了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意,大仇得報不正是你接近本王的目的嗎?”赫連獄脣角一彎,笑得竟然有些悽苦。
月月聞言頃刻石化,緊接着一陣沒來由的眩暈,說出的話,每一個字像牽着心血一樣,又冷又痛。“沒錯,但是我更想親手殺了你。所以赫連獄,你最好活着回來。”
“這世上沒有人敢當着本王的面直呼本王的名諱,瞿月月,你爲什麼總是犯錯?”壓得窒息的心臟彷彿在月月的一句話後找到了呼吸的出口。
她,竟然是希望他活着。
PS:不好意思,因爲妲己的工作性質是月初月末忙,所以更文晚了一個小時,讓追文的親久等了,妲己知道錯了,請親們手下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