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去學校後利用課餘時間打來電話,說陳長亭答應下午4點半在義和樓對面的茶館見唐思思,雖然陳靜沒有多說什麼,但胡泰來聽得出這個女徒弟大概是費了不少口舌。
胡泰來把時間地點告訴唐思思,特意叮囑:“可千萬別遲到。”
王小軍道:“下午我陪思思去,老胡你呢?”
胡泰來憨笑道:“我就不去了,別讓陳長亭真以爲咱們拿他閨女要挾似的。”
王小軍拿出手機搜索着,忽然叫道:“陳長亭居然還是個名人!”
胡泰來湊上來道:“怎麼了?”
“這一大串頭銜和名譽我就不念了啊——”王小軍盯着屏幕道,“就說兩點,人家現在是技師。”
胡泰來摸不着頭腦道:“技師很厲害嗎?”
“很厲害,是廚師裡的最高級別,相當於軍人裡的上將。再聽這個——陳長亭被評爲最有可能成爲米其林三星主廚的中國大陸人,中國美食雖然享譽世界,不過因爲米其林評選多偏向於西方菜系所以問鼎三星主廚的華人很少,陳長亭是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說他靠做中國菜在國際上都被認可了。”
“那是厲害哈。”胡泰來道。
下午的時候唐思思約摸時間差不多了,對王小軍道:“走吧,咱們去看看那個三星主廚。”
王小軍看了她一眼道:“你這精神狀態不太對啊,難道不該是興高采烈的嗎?”
唐思思道:“我不管他有什麼頭銜,做菜好吃我才服他,拿名頭壓人的事兒我們唐門還做得少嗎?”
“嗯,我欣賞你這種自黑模式。”
兩個人出了門攔下一輛出租車,王小軍伸手開門“咔”的一下把車把手給拉脫扣了,好在司機沒發現……
義和樓在本地絕對是地標性的,這家餐廳頗有歷史,雖然重裝過幾次但豪華度還是趕不上新開的大酒樓,不過論地位毫無疑問是業界頭把交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爲這裡的廚師個個都是頂尖高手,隨便一盤菜都沒有不上講究的,價格不菲但物有所值。
到了地方王小軍掏出一百塊錢給師傅,心懷鬼胎道:“不用找了。”說完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指頭拉開車門,叫上唐思思就跑。
到了說好的茶樓裡,離約定時間還有十來分,王小進指着對面道:“看見沒有,那就是吃貨們眼裡的聖地,相當於技術宅眼裡的硅谷、金融界的華爾街、武術迷們的少林寺和老色.鬼們的大東莞。”
服務員端上了茶水,王小軍作勢欲拿,比劃了好半天最終對服務員說:“你們有鐵杯子嗎?”
“沒有,只有一次性紙杯。”
“呃,那就給我一個紙杯吧。”王小軍在家已經試過多次,玻璃杯或瓷杯現在就是他的天敵,力道輕了拿不起來或者剛拿起來就掉,只要稍微用力過頭馬上就碎,雖然指頭靈敏度沒有退化,但手掌沒有知覺以後就像是把擎天柱的機器手嫁接在了他的胳膊上,力大無窮不知不覺,非常容易搞破壞,並不是一切只要小心翼翼和輕拿輕放就能解決的。
這時陳長亭走了進來,雖然知道了他的職業,但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個廚師,廚子做到他這個份兒上,沒了煙火氣,氣質韻味都只能用成功人士來概括。
陳長亭手裡提着一個木質的食盒,他從容不迫地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衝王小軍伸出手來。
王小軍則把雙手都藏在背後,嘿嘿一笑道:“就不握了,沒洗。”陳長亭和唐思思握了下手,示意兩人坐下,溫和道:“小女跟着胡老師學藝,也經常提起兩位,我正式向兩位道謝,謝謝你們對她的照顧,怎麼胡老師沒來嗎?”
王小軍道:“哦,他是個武癡,一般不出門。”
陳長亭點點頭:“能跟了胡老師這樣的名師,是小女的榮幸。”
王小軍碰了唐思思一下:“給陳哥倒茶呀。”他沒話找話道,“陳哥我一直有個事兒挺納悶的,陳靜馬上就高考了,你就不擔心她跟胡老師學功夫耽誤了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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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亭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小靜這孩子學習向來不用我操心,但性格有些懦弱倒很讓我勞神,你們去學校找她那天她回家跟我說她想學功夫,說實話我心裡很高興,這段日子以來我發現她確實變了不少,人也活潑了,這全是你們幾位的功勞,小靜的母親走得早,作爲女孩兒很多話不願意跟父親說,幸虧她結識了你們這樣的好師長,我再次向你們鄭重道謝。”說着舉起茶杯拱了拱手。
王小軍忙道:“別客氣別客氣,我們這不是也馬上就有求於你了嗎?”
陳長亭看看唐思思道:“聽說唐小姐想學做菜?”
唐思思淡淡道:“還沒想好跟誰學。”
王小軍道:“我這個妹子做蛋炒飯是一流的,就是一做別的就沒準了,所以想讓陳哥給看看問題出在哪。”
陳長亭微笑道:“我又不是醫生——”他談笑之間掃了一眼唐思思的手道,“唐小姐平時應該是不幹活的吧?”
“說對了。”王小軍道。
陳長亭道:“也就是說,除了蛋炒飯是有人手把手教過你之外,對做別的菜你一竅不通,你甚至沒有摘過菜,也沒洗過菜,你以爲炒菜就是把它們扔進油鍋裡攪拌就行了。”
“呃……”唐思思不說話了。
王小軍想了想,小聲對唐思思道:“你好像就是這麼幹的。”
陳長亭道:“兩位應該都是武林中人,知道學拳要先練馬步,然後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怎麼到了做菜上就想一步登天了呢?我今年45歲,15歲那年正式入行,我像唐小姐這麼大的時候每天干的活兒就是洗菜、摘菜、給師父備料,到二十多歲才正式摸到炒勺。”
王小軍小聲道:“聽見沒,再過一年你才能摸炒勺。”
唐思思皺眉道:“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洗菜摘菜對廚藝有幫助嗎?”
“有呀。”陳長亭淡然道,“等你洗過摘過幾十噸的菜以後,才能自然而然地對它們的氣味、紋理、質感有第一手的瞭解,才能看出同樣的菜裡面哪一顆是最好的,哪一根是新鮮的,小時候我們第一次買回來的菜往往被媽媽罵是爲什麼?因爲我們沒經驗。”
王小軍道:“如果跟了你這樣的名師,那不就等於碰上了世外高人,這些環節就可以免了吧?”
陳長亭微笑道:“哦,我不收徒弟的。”說到做菜,這個一直溫和謙謙有禮的中年人似乎散發出了與以往不同的傲氣和十足的自信,他不等王小軍再說什麼,把帶來的食盒揭開蓋子道,“這是我炒的一盤小菜,兩位嚐嚐吧。”
盤子裡是幾片炒熟的生菜,綠瑩瑩地倍顯清脆,醬油汁打底閃着油花,明媚的紅椒絲點綴在菜上,蓋子一揭開時就滿屋子異香撲鼻,簡簡單單一個小菜居然被做出了奪魂攝魄的色香味。
王小軍不由自主地拿起食盒裡的筷子,嘎巴一下斷了,不過這次不是故意的。他捏着兩截斷筷子夾起一片菜放進嘴裡,眼神驟然大亮道:“唔,好吃!”
陳長亭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唐思思遲疑地舉起筷子,她嚐了一口之後便又把筷子放下了。
“怎麼,不好吃嗎?”王小軍詫異地問,他硬是拄着兩根斷筷子把一盤菜全給吃了。
唐思思盯着陳長亭道:“我要跟你學做菜。”
陳長亭依舊是微笑道:“我不收徒弟的。”
唐思思堅決道:“那我就跟着你從洗菜摘菜開始做起,直到你肯教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