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地看着餘巴川,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得罪了武當派這樣的強敵,淨禪子不便當場跟他算賬,日後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至於真武劍是不是餘巴川指使偷的,已經不重要了。
不料餘巴川卻神色淡定道:“本想借着真武劍讓道長有個臺階可下,沒想到你非要逼我。”
淨禪子道:“此話怎講?”
餘巴川道:“有件事我不方便當着大家的面講,還請道長遣散衆人,我一說你就知道利害輕重了。”
淨禪子沉聲道:“餘先生莫非是掌握了我武當什麼把柄?”
餘巴川昂然道:“不錯!”
淨禪子微微一笑道:“那不妨說來聽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這個掌門自會秉公處理。”
餘巴川冷笑道:“這件事牽扯到的不是別人,正是道長你。”
淨禪子毫不遲疑道:“那就更無需遮掩了,老道自問沒做過什麼違背良心、損害武當的事,你但講無妨。”
餘巴川盯着淨禪子道:“你確定?”
淨禪子森然道:“請講,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說不出個子醜寅卯,或者是憑空捏造,老道可要找你理論理論!”
聽到這裡,衆人無不凜然,他們還是第一次見淨禪子用這種口氣說話。
餘巴川似乎是胸有成竹,他面帶冷笑,一字一頓道:“我想請問淨禪子道長,你是不是有個私生子?”
會場裡頓時陷入了一陣可怕的寂靜中,這種事別說是德高望重的武當掌門,安在任何普通男人身上都是極其嚴重的惡性事件,就算一個流連花叢的花花公子,濫情和有私生子都是兩種下場。會場靠前的不少人都下意識地往後挪着座位,唯恐淨禪子發飆之後累及自己……
沒想到的是,淨禪子竟然點頭道:“沒錯。”
寂靜,仍是寂靜,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淨禪子。
餘巴川逼視着淨禪子道:“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淨禪子神色如常道:“我年輕的時候是有個孩子,但你說他是私生子我不能承認,我和孩子的母親是兩情相悅自由戀愛,只不過我們那地方偏遠,沒有扯證而已。後來我覺得人生虛惘,四處遊歷江湖,有幸拜在恩師龍遊道人門下,我出家,孩子的母親也是樂見其成的,我結婚生子都是在入武當之前,我的事情恩師也全都知曉,餘先生自以爲是抓住了老道的把柄,然而老道卻不把這些事放在眼裡。”
衆人聽到這裡,都把曖昧的目光投到了周沖和身上,按年紀推算,周沖和三十郎當歲,正巧時間對得上,而且他年紀輕輕就已然成了公認的掌門繼承人,這份殊榮爲什麼獨獨落在他頭上?周沖和自然也明白這些目光裡的揣測,可是又無從解釋,只能是欲語還休、暗自糾結。
王小軍看看陳覓覓,陳覓覓只是微微衝他搖頭,表示自己事先也不知道,不過她情緒平和,顯然也沒覺得這事有多嚴重。
餘巴川冷冷道:“道長好大的胸懷,你沒放在眼裡的事就可以當沒發生嗎?”他口氣變嚴厲道,“那我問你,你每年都給這孩子寄錢,有這事嗎?”
淨禪子道:“有。”
這時淨塵子嘿然道:“掌門師兄,你這麼做說明你塵緣未了,那你當初幹嘛要出家呢?”
淨禪子瞪大了眼睛,激奮道:“信教滅了人慾也就罷了,連人性都要滅了嗎?我一走了之以後你讓他們孤兒寡母怎麼生活?我給他寄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並沒有佔任何人的便宜。”面對餘巴川的責難,他可以坦然無懼,但自己人也懷疑他的清白,武當掌門終於還是激動起來。
淨塵子道:“而且你的事龍遊師叔也並沒有提起過,你有沒有對他坦白,誰也不能保證。”他轉頭問靈風,“你聽龍遊師叔說過嗎?”靈風默然不語,顯然是沒有。
淨禪子道:“我師父萬事不縈於懷,怎麼會特地和你們說這些?”
淨塵子冷冷道:“關係到我派掌門,茲事體大,我想請師兄即刻回武當述職,看看其他師兄弟怎麼說。”
靈風怒道:“淨塵子,你想造反嗎?”
淨塵子冷笑道:“他雖是掌門,有錯也要認,造反兩個字我可不敢當。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不該回去給大家一個交代嗎?”
淨禪子擺擺手,苦澀道:“別說了,我跟你們回去,至於這邊……”
淨塵子道:“你自顧不暇,就別管那麼多了。”
“說得也是。”淨禪子忽然徑直走到王小軍面前,低聲道:“王小軍,老道可幫不上你了。”
王小軍不知該說什麼,他怒視着淨塵子道:“掃地的,你別再撞到我手裡!”
淨塵子微微打個寒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只能假作鎮定。
淨禪子拉住王小軍的手,輕聲道:“王小軍,江湖險惡,我勸你也早早收手吧,得勢失勢不過是一時假象,百年之後誰還記得逸雲山莊上發生過什麼,主席誰當也只是過眼雲煙,你不如就此下山過自己的日子,再也別管這些是是非非了。”
不等王小軍說話,陳覓覓斷然道:“師兄,你沒有錯!憑這些小事他們也休想扳倒你。”
淨禪子呵呵一笑道:“他們不扳,我也不想再戳着了。我之所以隱瞞了這件事這麼久,就是怕有人拿它大做文章,沒想到躲躲藏藏這麼多年還是被人揭了出來,人心莫測可見一斑,我不願你當掌門也是出於這種考慮——”他忽然拿着陳覓覓的手放在王小軍手裡道,“師妹,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不要再回武當了。”
陳覓覓哽咽道:“師兄……”
王小軍咬牙道:“道長,不至於!你說的境界太高,我達不到,那些老傢伙們要敢爲難你,大不了我再去大鬧一回武當,總之不能讓好人受了欺負!”
淨禪子嘆了口氣,轉向綿月道:“大師,恕我要先走一步了,這邊的事你多擔待。”
綿月表情複雜道:“我盡力而爲。”
淨塵子搶起真武劍道:“咱們走吧。”
周沖和神色慘然,眼睛定定地看着陳覓覓,陳覓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道:“照顧好我師兄!”
周沖和下意識地低頭道:“是,師叔。”
淨禪子再不多說,率先走出了禮堂,武當諸人除了陳覓覓尾隨而去。
衆人見武當派變生肘腋,又一個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身敗名裂,不禁慨然,同時看向餘巴川的神色也多了些畏懼。
餘巴川三言兩語擠走一個重量級人物,臉上竟沒有絲毫的得意之色,彷佛只是在棋盤上按規劃好的路數走了一步棋而已,他環視四周道:“還有人反對我擔任武協主席嗎?”
臺下固然是一片啞然,連臺上也無人說話。江輕霞道:“綿月大師,在場的人裡您身份最高,總不能看着一個外人耀武揚威吧?”
綿月尷尬道:“這……我說過了,我師兄不在,我不便越俎代庖,這件事到底要怎樣處理,我還得問過我師兄才行。”
餘巴川打個哈哈道:“小美人掌門想使美人計嗎?可惜大和尚不近女色,何況他也有理虧的地方。”
綿月沉着臉道:“餘先生,你說話最好還是放客氣些,我不想逾矩不代表我怕你。”
餘巴川卻不在乎道:“我知道你不怕我,但你怕人說閒話,既然你擡出規矩,那咱們就按規矩辦,今年參加武協不用考試,我就作爲武協會員來開會,按你們現在的規矩,誰武功最高誰就是主席,我就來問一問在座的幾位常委,誰不同意我當主席?咱們可以手下見真章嘛。”
華濤終於坐不住了,此時此刻,他已是幾個常委中唯一的“老人”,再不出面實在說不過去了。他面帶微笑道:“餘掌門,我……”
餘巴川不等他說完,伸手一指他道:“你給我閉嘴,不然我第一個就打你!”
華猛怒喝道:“放肆!我——”華濤一把拽住他,黯然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