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之下,冰凍的湖面散發出淒涼的冷光,在他們的身後,便是完全陷入了火海的金川海子集鎮,而在湖面之上,則是近兩萬士兵的浴血廝殺。秋明士兵很顯然也是意識到了自己今天要想逃出生天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如此情況下,他們血液中的兇性和殘忍也被激發了出來。而那些前來賀壽的使團雖然也在不停的罵着倒黴,不過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和秋明拿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當下也只有拼死戰鬥,希望能夠多拖延一點時間。燃燒中的金川海子,已經將整個夜空映照的通紅,便是十數裡之外都能夠看見這裡的火光。說不定秋明那邊有所警覺,等到天亮的時候便會派出援兵,如果能夠支撐到那個時候,自己還是有救的。
只是,人心不齊士氣低落加上無論是裝備還是兵種都處於絕對劣勢的他們根本不是河套騎兵的對手。當貫之純採取了剝洋蔥的戰術之後,戰場上的情況更是呈現一面倒的趨勢,等到天色微亮的時候,整個金川海子之上,還能夠戰鬥的秋明聯軍已經不超過五百人。而秋明的拿東親王,已經被英季兒的切夢刀一到切下了腦袋,現在正被英季兒栓在馬頭下面。
整個戰場之上,秋明士兵的抵抗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有一個全身披甲的將領依舊驍勇的不可正視。在他的身邊,已經躺下了超過二十名河套騎兵的身體,他的全身都已經被鮮血所浸透,,而面對着貫之純和鬥光業兩人的聯手進攻,他居然是毫無懼色。十招之中,他還佔着至少七招的攻勢。
看到如此情況,唐劍等人的鬥志也被激發了出來。這樣的地方將領固然值得欽佩,不過他們現在必須儘早將其斬殺,以迅速打掃戰場準備撤退。當下也顧不得羣毆的嫌疑,唐劍的長槍和英季兒的切夢刀幾乎是同時刺向了那個將領。
那個將領固然驍勇,可是面對着四個實力不凡的河套將領聯手進攻,也是異常的吃力,五小郎君乃是義結金蘭的兄妹,加上長久的相處,心意相通之下,聯合作戰必然威力倍增,而且對方久戰之後,力氣也有些跟不上了,面對着四人無孔不入的圍攻,他終於落入了下風。
初月影也是跳下了馬背站在一邊觀戰,她總覺得這個將領自己的哪裡看見過,可是就是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地方。看着眼前的戰鬥,她不禁又想起了今天晚上自己等人的夜襲,雖然己方一舉斬殺了敵方士兵大約兩萬,牧民不下三萬,但是自身的損失也很是不低,七千騎兵現在僅剩下四千不到,其中還有至少五百士兵身上帶傷。如果是血帥奉帥或者信帥在這裡,他們在取得這樣輝煌的戰績之後,他們會付出多大的代價?想到這裡,初月影的心中突然一動,看着那正在頑抗的將領,頓時明白了她是什麼人。
“住手!”初月影高聲喝道。
唐劍等人都是一驚,不過聽到小妹的這聲斷喝,雖然心中很不理解,不過還是相繼退後了一步,撤出了戰場。而那個將領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不過她並沒有趁機逃走,而是將手中的梨花槍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很顯然剛纔五小郎君的進攻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月影,怎麼回事,爲什麼讓我們住手?”唐劍很是疑惑的問道。
初月影指着那個將領說道:“你們仔細看一下她是誰?”
英季兒仔細瞅了一下,這才說道:“有些眼熟,不過我應該不認識。”唐劍三人也是一臉的迷茫。
“奉帥。”初月影輕聲吐出了兩個字。
“啊!”一聽到這兩個字,唐劍等人頓時回過了神來,然後一個個好奇的看着那個將領,半晌之後,英季兒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你是否是柔然的銀鈴公主?”
“你們怎麼知道?”對方一陣詫異,擡起頭來看着五小郎君,眼睛裡滿是迷惑,不過很顯然她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剛纔不知道你就是銀鈴公主殿下,剛纔我們多有得罪,還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貫之純打着哈哈說道,不過看着銀鈴公主依舊是瞪着自己,他這纔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個,你的畫像,我們曾經在奉帥的房間裡看過。”
“奉敬?”銀鈴很是驚訝的說道。
“正是。”英季兒點了點頭:“在奉帥的房裡,掛着他親自畫得你的碩大的一幅畫像,我們也是偶然看見的。”
銀鈴隨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一頭秀髮,這纔對着五小郎君說道:“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畫畫?怎麼,不打了嗎?”
唐劍訕訕的笑道:“嘿,早知道你是公主殿下,我們幾個哪敢動手啊。嘿嘿,要是你受了傷,奉帥非活剝了我們不可。”奉敬和銀鈴公主的事情,河套軍政兩方的中高層人員基本上都知道。而且天意還特地下過命令,河套軍政兩方,如果銀鈴公主沒有露出敵意,任何人必須以禮相待。五小郎君乃是天意的義子,自然不敢違抗乾孃的命令。而且奉敬也待他們不薄,因此對銀鈴公主也很是尊敬。
貫之純上前一步說道:“公主殿下,你看看你還有沒有隨從活着,現在時間緊急,我們要打掃戰場了。”
銀鈴搖了搖頭:“沒有,我就是一個人來的,根本沒有下屬。唯一的夥伴就是我的愛馬雪騅。昨天晚上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過只要它還活着,就一定會來找我。”
貫之純聞言,當下也就和唐劍鬥光業三人一起離開了,而初月影和英季兒則是留在了這裡陪着銀鈴公主。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和奉敬的事情?”歇息了好一會兒,銀鈴這才張口問道。
初月影連忙向銀鈴公主解釋了自己等人的身份,又道:“奉帥和公主你的事情,其實我們河套很多人都知道,其實奉帥很想念你,只不過奉帥現在抽不開身,不然,說不定奉帥早率領着大軍前來搶親了。”
銀鈴的臉上一紅,不過也許是想起了自己和奉敬之間的巨大鴻溝,頓時長長的嘆了口氣,而眼中也滿是落寞。
看着銀鈴這副模樣,英季兒連忙寬慰着她說道:“公主請放心,我乾孃已經說過了,雖然我們和柔然之間是有一筆血債要算,不過這不關你和奉帥的事情。”
聽了這句話,銀鈴臉上的惆悵總算是少了許多,自從回到柔然之後,她對河套方面的動向可是異常的關心,自然也明白天意在河套的地位,既然天意這麼說了,那麼至少河套方面沒有人敢說些什麼了。只是,柔然拿下安西路之後,至少屠殺了一百萬清風百姓,而在佔據定州的那段時間裡,也至少有二十萬河套百姓死在了柔然的屠刀之下。兩個民族之間的仇恨是如此之深,哪裡是那麼好解決的。
“公主,你身爲柔然的公主,怎麼一個人連侍衛都不帶就跑到秋明來了?難道你就不擔心這一路上的危險?”初月影好奇的問道。
銀鈴不以爲意的一笑:“西北三族,最強大的便是我們柔然。如果不是這些年王兄一直在朝着西面擴張,秋明的日子可就有的受了。況且我的雪騅乃是大草原上獨一無二的良駒,只要是稍微見過世面的人都能夠通過雪騅明白我的身份,而且我也不是你們神州的那些弱女子,有什麼好怕的。”
初月影繼續問道:“那你的雪騅在沒有你找你之後會怎樣了?”
“不知道,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說不定,他會自己跑回奔馬灘吧。”銀鈴皺着眉頭說道,雪騅乃是欽察汗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雪騅的靈性和神駿在大草原上都是絕無僅有,相處了這麼久,她對雪騅也有着很深的感情。要是雪騅已經葬身於昨天晚上的戰火之中,她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英季兒很顯然是看穿了銀鈴的心思,於是笑着說道:“公主,既然雪騅是那麼神駿,那麼昨天晚上的戰火就已經傷不了他,說不定現在雪騅正在四處找你了。”
銀鈴只是無奈的一笑,擡起頭來,卻發現河套士兵正在割着散落在地上的死去的秋明士兵的左耳,她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的士兵這是在幹什麼?割下那些死屍的耳朵來幹什麼?”
英季兒微笑着說道:“這是我們的戰績啊。我們一萬騎兵殺入塞外,總不可能無功而返吧。可是這些人頭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只好選擇割下他們的左耳。”
聽着英季兒那若無其事的聲音,看着她和初月影臉上那若無其事的表情,銀鈴的心中當時就是一顫,這些只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孩子,可是在說到這樣殘忍的事情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的平靜。那一瞬間,銀鈴真不知道這究竟是英季兒她們太超前了還是自己太落後了。只是,河套僅僅是這樣的小孩子都能夠冷血如斯,銀鈴實在想不出那些百戰精銳會是怎樣的模樣。特別是自己一直關切的奉敬,他也會變得這樣冷血嗎?。
就在這時,貫之純走了過來,對着英季兒和初月影說道:“陣亡將士的遺體都已經挑選出來了,現在天寒地凍的,要想將他們火化之後帶回河套,是很不現實的事情。所以老大建議,不如就將他們全部埋葬在這金川海子之中,以後等我們再次殺入塞外的時候再來祭奠。”
初月影眉頭一皺:“這金川海子的冰層這麼厚,就是戰馬在上面都踏不碎,我們怎麼鑿開冰面?”
“我已經讓人去收集能夠引火的草料和毛皮了,加上昨天晚上這金川海子還有不少沒有燒完的木料帳篷,應該足夠了。我這就是叫你過去一起拜祭一下。”貫之純笑着說道。
兩人聞言,當下也向銀鈴告了個罪,便跟着貫之純走了過去。這個時候,河套三千餘騎兵的遺體已經全部堆在了金川海子的中央,而在他們的遺體周圍,則是無數的草料和帳篷皮裘,等到所有的河套士兵全部到齊之後,唐劍等人這才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將手中點燃的火把扔了進去。
大火再次熊熊燃燒了起來,很快,金川海子的冰面上便傳來了劈劈啪啪的脆響聲,就站在火圈附近的唐劍等人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腳下的冰面都在發熱融化。對望了一眼,河套騎兵緩緩退出了金川海子的冰面。當走在最後的唐劍退到金川海子的邊緣的時候,本來湖面中央堆得高高的火堆已經漸漸陷落了下去,在清晨的陽光中,火勢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