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封靖北公昊天爲靖北王,領地爲河套三路及血色高原,若是能夠單獨收復幽雲十六州,也算其領地。靖北王和朝廷之間無直接隸屬關係,靖北王若非叛國自立,任何人不得妄言征討。”英烈帝笑着說道:“昊天,現在朕已經將你的身份落實了,有了這份詔書,你和朝廷之間的關係應該能緩和許多。只是現在朝廷孱弱,極樂聖教不除,我清風必定不得安穩。希望你能夠看在朕的份上,幫助朝廷剿滅極樂聖教。”
昊天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陛下請放心,臣必定會不負所托。”
“第二道,封祥瑞王劉難求爲兵部尚書,安邊侯馬英爲青龍軍團軍團長,鑲府侯黃傑爲禁衛軍團軍團長,回到天都聖京之後重組軍團。”
“第三道,我清風和極樂聯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任何人不得已任何藉口和對方媾和,除非我神州一族徹底絕滅。但有違抗者,不管何人,誅其九族。若是皇族,必須剝奪其職位,不得入祖宗宗廟。”
“第四道,天運衰竭,劉輝無能,不僅不能中興帝國,反倒讓帝國走到如此地步。如今天下亂相紛呈,太子厚德年幼,不堪重任。現朕敕封輔政王劉顯爲皇太弟,朕龍驅賓天之後,可告祭祖宗,即刻登基,以中興我天朝。”
英烈帝一口氣說完四道聖旨,龐燁手指不停,蘸着地上的鮮血,在四條潔白的手絹上飛快的寫完。英烈帝接過寫好的遺詔,一一看完,伸出手指在嘴上一咬,簽上自己血淋淋的簽名,卻是笑着說道:“手絹剛好四條,想來也是天意如此。靖北王,你務必將這些將士們帶回天都聖京,他們都是我天朝的脊樑,萬萬不能折損在這裡。”
昊天收好自己的那道聖旨,垂目說道:“陛下,臣竭盡全力,也會保護陛下安全離開。”
英烈帝只是一笑:“朕身受重傷,恐怕連馬背都爬不上去。再說,君王死社稷,劉輝不才,導致天下生靈塗炭,早已經沒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洛慶王,朕死之後,將朕的遺體和這裡的將士一併火化。朕之無能,害得這些將士戰死沙場,就讓朕也和他們一起留在這裡,也算是盡了一個天朝子民的職責。”
洛慶王劉難術眼流滿面的點了點頭,牙關緊咬,很顯然是在強忍着哭聲。
“好,朕先走一步了!還有,朕走之後,你們萬萬不要哭。我天朝大好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錚錚鐵骨!”英烈帝微微一笑,眼睛緩緩閉上。昊天等人無語凝咽,都是俯首跪拜。
“主公,許州局勢雖然被我們控制,但是朱理縣那邊的敵軍恐怕已經回過了神來。我們若不能速速回去,恐怕會多生事端。”駱祥在一邊說道。
昊天聞言,連忙站了起來說道:“各位,現在情況緊急,本國公,嗯,本王麾下特意多帶了些戰馬,大家現在速速上馬好脫離險境。”
轉過頭來。昊天對着龐燁和司馬當歸說道:“兩位大人請儘快上馬。兩位有傷在身,只是現在條件有限,來不及尋找馬車。不如這樣,本王讓人在馬背上鋪上厚厚的毛皮,想來應該能夠支撐住。”
龐燁苦笑了一下:“靖北王,不用了。我很清楚我現在的情況,只會是各位的麻煩。”
嘆了口氣,龐燁這才說道:“老夫師出天機穀神機一脈,自以爲才華橫溢學識過人,雖無鬼谷先師之才,但是至少能夠輔佐明君中興神州。哪知道擔任國師二十餘年,卻是渾渾噩噩了二十餘年。天朝不僅沒有中興,反而淪落到如此境遇,龐燁有罪啊!”
劉難術連忙安慰道:“國師,這也怪不得你。其實若非你和太師、鐵尚書等人的傾力扶持,帝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土崩瓦解。”
龐燁苦笑了一下:“時也命也,龐燁有愧於天朝子民啊。洛慶王,鐵帥的屍骨就在城樓之上,請你將老夫的遺骸和鐵帥陛下的放在一起。陛下已經以身殉國,我們做臣子的又怎麼能夠苟且偷生?”
駱祥突然上前一步說道:“國師,老夫有一事詢問。”
“駱大人請說。”
“鐵帥的嫡孫鐵猛將軍和太師的兩位公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龐燁愣了一下:“駱大人,現在還說這個,有意義嗎?”
駱祥點了點頭:“當然有,因爲我怕有朝一日我家主公也會走上這條道路。”
龐燁搖了搖頭,看着一旁滿眼淚水的司馬當歸,最終說道:“也罷,我知道你若是弄不清楚,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反正我們這些人都要死了,也該告訴你們真想了。”
“幽雲十六州淪陷,北征軍一敗塗地。帝國的局勢頓時急轉直下。就在這個時候,天都聖京謠言流傳,說是鐵尚書和太師準備陰謀叛變。要知道,我清風幾乎所有的軍方將領都是出自鐵帥的麾下,大半的文官都是太師的門生。如果他們兩人真的有異心的話,清風必定會天翻地覆。陛下英明,自然不相信這些可是謠言有板有眼,連輔政王都很是懷疑。這個時候正是我清風風雨飄搖的時候,如果朝廷真的因此而對鐵帥太師起了懷疑,那麼內部必定會產生裂痕,太師和鐵帥的門生也必定會人心惶惶。到時候內有小人挑撥外有強敵壓境,我清風恐怕亡國在即。鐵帥和太師都是大智慧的人,權衡了這裡面的利弊之後,終於決定採取釜底抽薪之策,斷了這些謠言的根底。”
駱祥沉聲說道:“所以,鐵帥親手毒死了自己唯一的血脈,太師也讓自己的兩個兒子自溺身亡?這樣一來,他們兩人都沒有了後人,自然不會有造反的嫌疑?”
龐燁欣慰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久遠,你知道嗎,我們幾個這些年來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初不是袖手旁觀,你們三人現在必定已經是我清風的擎天巨擘,成就必然不在我們之下。可惜啊,當初先皇和安永昌對你們趕盡殺絕的時候,我們並沒有盡全力解救,以致釀成了今日苦果!你們一定要殺了安永昌,正是此人壞了我清風的三百年基業!”
昊天等人都是點了點頭,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安永昌東倭王朝的奸細,自然不會放過他。
龐燁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身子猛的朝後面的城牆依靠,本來便插在他後心的箭矢頓時透胸而出。一道血泉噴出,龐燁已經沒有了呼吸。清風第一智者,從此不再。
“國師!”昊天悲聲喝道。
駱祥卻是長嘆了口氣,擡起頭來對着司馬當歸說道:“太師,學生已經備好了馬匹。太師你受傷雖重,不過學生必定能夠保證你安全回到天都聖京。”清風三大柱石,駱祥和楚相成昊非常兄弟三人雖然對他們都是異常的佩服,不過最爲尊敬的還是司馬當歸。
司馬當歸當年不僅是他們三人的主考官,在幾人及第之前也是他們的恩師。及第之後,他們三人又都是司馬當歸的門生。司馬當歸對三人素來照顧有加,因此很得三人尊敬。
司馬當歸喟然一笑:“走?天下雖大,老夫還能走到哪裡去?”
駱祥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司馬當歸慘然一笑:“老夫今年七十有九,又位極人臣,此生本該了無遺憾。只是,細細想來,老夫對自己的這一生卻是痛恨居多。”
“老夫自十七歲那年金榜題名,便入主朝堂,前後歷經四朝,屈指算來,已經是六十餘年。在這長達一甲子的歲月裡,老夫經歷了武烈帝餘輝的輝煌,經歷了顯烈帝昏聵的黑暗,也經歷了陛下振鞭奮威的激情,及至如今退守孤城。”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老夫總喜歡捫心自問,總覺得老夫此生雖無大功,但是也無大過,而且還頗有建樹。執掌朝堂數十年,老夫亦數十年如一日,從來未曾因私情而徇私亂紀,從來未曾依仗權勢而以權謀私,也從來未曾因身居高位而貪贓枉法。自問這也算對的起天地,對得起良心,對得起神州的千百萬黎民百姓。”
“朝堂之上,老夫竭力輔佐陛下修葺文德以仁義道德教化天下;江湖之遠,老夫從來以身作則教化百姓以德報怨,讓他們明詩書知禮儀懂廉恥。周邊異族,老夫從來不倚強凌弱也未曾有過絲毫的歧視,對國內的少數民族也是如此。老夫不僅廣播德義而且施恩澤於四方,佈德信於諸戎。邊庭每有戰事,老夫都主張以和爲貴。周邊異族雖然居心不軌,老夫也總是希望他們能夠沾染聖化。對於極樂逆賊,雖然明知其乃狼子野心,但是總念及對方也是我神州一脈,不忍殺害。天朝屬國,雖然明知其有不臣之心,但是礙於泱泱大國的風範,攝於天朝千年沉澱之聲威,從來不曾發兵征討。”
苦笑了一下,司馬當歸的臉上滿是悔恨:“六十年來,老夫行必尊孔孟之道,言必爲聖人之言,思必符的德信之義。一直勸說君主偃武修文廣佈德義,原本以爲這樣可以垂拱而治天下聖化,沒想到卻釀成了今日神州的滅族之災。先是幽雲十六州淪陷,三千多萬子民死於非命。又是西北二路陷落,一千多萬百姓生靈塗炭。極樂起事,會同倭寇毀我清風三百年之積澱。南蠻作亂,讓我大湖糧倉岌岌可危。”
“老夫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然而進不能開疆拓土使我天朝聲威威震宇內,退不能體恤百姓讓黎民衣食無憂。平時總是誇誇而談自詡教化百姓,然而關鍵時刻卻不能保護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爲天下百姓所期望,卻不能爲天下百姓所託付。老夫有何面目去見那些慘死在異族屠刀之下的千百萬黎民百姓?”
司馬當歸一聲慘笑:“靖北王,老夫是走不了也不準備走了。只是,老夫希望你能夠代我天朝億萬百姓完成一個心願。若王爺有朝一日能夠縱橫宇內,請王爺務必用異族的鮮血來洗盡我天朝的所有屈辱!”
說完,司馬當歸突然撩起袍子,朝着不遠處的城牆撞了過去。昊天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城牆之上已經漾起了一朵血花,司馬當歸面帶微笑,卻已經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