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深處!
烈日當空,驕陽炎炎,天氣彷彿熱得像流火一般!原本草原上經常可見的野狼、野狐、野馬等獸類今天也似彷彿從大地上消失一般、蹤跡不見,只剩下幾隻耐熱的小蟲子在草叢間寂寞地哼哼着!
忽然間,極西處的天際傳來一陣隱隱的奔雷之聲,大地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感應到情況不妙的昆蟲們紛紛避走,轉眼間逃散一空!
很快,西方的天際上出現了一條白線,一支多達萬人左右的騎兵身着輕薄的白色皮裝、揮舞着修長有力的彎刀,狂呼亂叫着席捲而來。他們的馬背上收穫豐厚,擔着各種各樣的肥美獵物!
在巨大騎隊的最前方,一個健壯、英武的年青人正在馬背上不停地變換着姿勢,或馬腹藏身、或側身虛斬、或雙手倒立,直將精良的騎術展露無遺,贏得身後匈奴兵們一陣陣熱烈的歡呼!
忽然間,這個英武的年青人在馬背上停止了表演、坐穩了身子,隨即高舉右手,頓時又贏得一陣更熱烈的歡呼,此人赫然便是匈奴王子、左屠耆王冒頓!
看到冒頓的手勢,被冒頓調入麾下、已是都尉(相當於冒頓的副帥)的阿胡兒縱馬趕了上來,將裝得滿滿的酒囊遞給了冒頓。冒頓接過,擰開塞子,邊跑邊飲,赤烈的馬奶酒立時滾滾流入咽喉,餘汁亦不停地從酒頰邊滑過,滴落在馬背和大地之上!
“痛快!哈哈哈!”冒頓仰天大笑,將手中的酒囊隨手一扔,然後張開雙臂、伸出肌肉虯張的臂膀迎着疾奔帶來的勁風大聲狂嘯起來。一時間,張揚的冒頓如同一隻待翔的雄鷹般銳利逼人、威風凜凜!
這驚人的威勢讓阿胡兒看得有些驚呆了,滿臉敬仰之意的他打定了主意:“冒頓王子將來一定是個了不得的英雄,我一定要誓死追隨他,否則大崑崙神一定會怪我有眼無珠的!”
忽然間,東方蹄響鈴動處,一匹雪白的駿馬踏着紛飛的草屑、飛馳而來,馬上一名身穿白色薄裙、面帶輕紗的婀娜女子正揮手大叫:“冒頓哥哥!冒頓哥哥!”乍看處,簡直像天邊漂過來一朵美麗而聖潔的白雲!
冒頓擡頭一看,剛毅的臉龐上迅速融化了堅冰,微微笑了起來,向身邊的阿胡兒道:“阿胡兒,你帶軍先走!”阿胡兒會意,嘿嘿笑了兩聲道:“遵命,王子!”說着,大聲打了個唿哨,領着狂呼亂叫的匈奴兵們繞了個圈、打馬遠去了!
冒頓迎上那女子,笑道:“妹雅,你怎麼來了?”原來這女子便是和冒頓自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妹雅,她的父親是匈奴王庭中一名百人長!
妹雅轉回馬,和冒頓馬頭平行,有些撒嬌地嬌嗔道:“我早上來找你,你怎麼又跑得沒了人影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帶部下去練兵了,我說冒頓哥哥,你幹嗎那麼拼命啊?是不是討厭妹雅,不想見我?”
這妹雅一口氣問了冒頓好幾個問題,直問得冒頓張口中結舌、不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訕訕地笑道:“妹雅,冒頓哥哥哪能討厭你呢!只是我剛就任左屠耆王,如果不認真做出點樣子來的話,豈不是讓有些居心不良之人說出閒話來!”
妹雅聞言有些氣惱道:“冒頓哥哥,那個閼氏真是個壞女人,老是找你的麻煩!”一提到這個後母,冒頓的臉色就有些陰沉,自冒頓就任左屠耆王以來,這個阿麗雅就沒少給他小鞋穿,而頭曼卻是懼內,對冒頓維護甚少,所以冒頓這些天心裡憋着的是一肚子的邪火!
見冒頓臉色不好、而且一言不發,妹雅有些心慌,連忙撒嬌道:“冒頓哥哥,不說這些,你練完兵了,就陪我去雀兒湖玩好不好?”冒頓點了點頭,將那些不快驅趕出去,笑道:“好,走吧!”
“噢——,”妹雅高興得在馬上拍起了玉手,忽有些調皮地笑了笑道:“冒頓哥哥,我們賽馬吧,看誰先到雀兒湖!”說着,用小巧的馬鞭猛抽一下座下白馬,白馬哧溜一聲便竄將出去,讓冒頓座下的千里神駿‘白狼’吃了一鼻子草屑!
冒頓大笑道:“好啊,你耍賴!駕!”便也猛抽了一記‘白狼’。‘白狼’咆哮一聲,它一向是高傲而尊貴的馬王,如何能容忍別的馬別在自已的前頭,當下撒開四蹄、渾身強健的肌肉俱各調動起來,像颳起一陣白色的狂風、瞬間便趕上了妹雅。而‘白狼’猶似不肯罷休,猛地又加快馬步,蹄聲隆隆處,只三五個急竄便輕鬆地便將妹雅拋在後頭,然後示威性地打了個響鼻,踢起一地歡騰的草屑,很快便奔得無影無蹤,直氣得妹雅在後面哇哇大叫!
等妹雅氣呼呼地趕到美麗的雀兒湖邊時,得意洋洋的冒頓和志得意滿的‘白狼’正愜意地在雀兒湖邊閒逛。而那可惡的‘白狼’看見妹雅的白馬氣喘吁吁的模樣,竟還貌似不屑地打了個響鼻、搖了搖腦袋!
妹雅氣壞了,猛地跳下馬來,打着馬鞭便直奔‘白狼’,不由分說就是一鞭子。‘白狼’長嘶一聲,轉過頭來,一臉敵意地面對着妹雅,前蹄不停地趵着身前的泥土,好似再說:你再來,我就踢你!
妹雅嚇了一跳,看着那巨大的‘白狼’再不敢上前,只得將氣撒向冒頓,猛地大叫一聲撲到冒頓的懷裡,粉拳一陣亂打:“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
冒頓有些傻眼道:“不是你說要賽馬的嗎,怎麼輸了就怪我?”冒頓自小好強,萬事皆不肯服輸,而且男女感情方面也是差了一根筋、屬不太懂風情的人物!
他這樣一說,妹雅更氣惱了,粉拳又是一頓亂捶:“你還說,你還說,從小到大,你就一直欺負我,從不肯讓着我!”
看着生氣的妹雅,冒頓一臉的無奈,原本萬丈的雄風到得這裡似乎一點作用也沒有了。很快,看着不依不饒的妹雅,冒頓的火氣有些上來了,腦袋裡想起匈奴的一句古訓:‘對待女人不要太寬容,只要征服了她的肉體,她就會將小羊羔順從母羊一般順從你’。想到這裡,冒頓猛然彎下腦袋,掀開妹雅的面罩、死死地吻住了那嬌豔的櫻脣!
“唔……唔……”妹雅掙扎了幾下,很快便迷失在那強大的臂膀和醉人的感覺中!
良久,冒頓輕輕地鬆開了妹雅,可憐的妹雅已是被冒頓吻得氣喘吁吁、玉面羞紅、嬌軀滾燙,雙腿忽地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冒頓急忙扶住妹雅,似笑非笑地向着身前的佳人!
妹雅現在什麼氣也沒有了,嬌羞的將腦袋埋在冒頓的懷裡,柔聲道:“冒頓哥哥,你會一輩子照顧我嗎?”冒頓現在頓感雄風萬丈,笑道:“妹雅,你放心,我還會像小時候一樣保護你!有誰敢欺負你,我一定揍得他滿地找牙!”
妹雅“撲哧”地笑了,忽地推開冒頓,像一朵白雲似的飄向遠方,邊跑邊叫道:“冒頓哥哥,你來追我啊!”冒頓笑了,心中的煩惱俱各拋棄在腦後,順着雀兒湖便追向那美麗的身影!
……
傍晚時分,等冒頓陪着興高采烈的妹雅返回王庭的時候,正急得像頭拉磨的呆驢般亂轉的阿胡兒急急迎了上來,低聲道:“王子,出事了,且到帳中說話!”
冒頓臉色一沉,平靜地對妹雅道:“妹雅,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做!”妹雅乖巧地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騎着馬回家了!
臉色陰沉的冒頓一回到王帳之中,便道:“阿胡兒,出了什麼事,快說!”
阿胡兒嚥了口唾沫,摒退左右,低聲道:“王子,據被我收買的大單于身邊的親衛說,今天那個閼氏正慫恿大單于議立鷹揚王子爲左賢王!”
“什麼!?當真!?”冒頓大吃了一驚,猛地死死抓住了阿胡兒的雙肩,一臉驚怒至極的神色!
匈奴舊例:一般來說左屠耆王由匈奴王子中賢者擔任,左賢王卻一般都由單于親信兄弟或太子擔任;而且在繼承的順位上,如果單于臨終前沒有遺命指定何人繼承汗位,那麼也一般都由左賢王繼任,而輪不到左屠耆王,所以,一旦讓鷹揚當上了左賢王,就基本上確定了鷹揚太子的身份,如果頭曼日後不再改變主意的話,那鷹揚就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單于了,你讓冒頓如何能不急火攻心!
阿胡兒被急火攻心的冒頓抓得一陣齧牙咧嘴,拼命地點頭道:“是的,是的,是那個親衛親耳聽見的,絕不會有假!”
冒頓一屁股坐了下來,臉色陰沉,大腦也飛快地運轉着,忽地道:“阿胡兒,現在的左賢王、我的叔父昆莫不是尚在嗎,如果鷹揚繼任,那他怎麼辦?”阿胡兒苦笑道:“聽說那個昆莫現在身體不好,大有一病不起之勢,單于完全有理由廢了他的左賢王位,所以那惡毒的女人便抓住這個機會,想將他兒子扶上汗位!”
冒頓咬着牙道:“那父汗如何說的?”“聽那個親衛說,大單于有點猶豫,但經不住那惡女人軟磨硬泡,答應考慮!”冒頓的心頓時一路涼到底,知道情況大大的不妙,依頭曼單于那懼內的性子,遲早會答應的,不由得冷笑道:“那惡女人爲了兒子真是什麼都願意做!左賢王領地與東胡交界,離王庭足有上千裡,她就不怕她那年幼的兒子在外面有個好歹?”
阿胡兒苦着臉道:“聽說大單于也是因這一點有些猶豫,因爲鷹揚王子年少,不足以擔當拱衛王庭左翼的重任!但是那惡女人說,鷹揚年少不要緊,只要讓他的兩個兄弟擔當鷹揚的國相和都尉,掌國政和軍事,就可以做好拱衛王庭左翼的重任了!”
冒頓的心又是一寒,冷聲道:“看來,這賤女人是圖謀良久了,連人選都全部預備好了!”阿胡兒一些苦悶道:“王子,現在情況十分不妙,一旦那鷹揚當上了左賢王,而大單于這兩年身體又漸有頹色,萬一讓那鷹揚繼了位,恐怕我等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冒頓長吸了一口氣,堅毅的面孔漸漸平靜下來,忽地揮了揮手道:“阿胡兒,你先出去,讓我靜一靜!”阿胡兒愣了愣,還是彎腰施了一禮:“是,王子!”
很快,阿胡兒便出去了,寬大而華麗的王帳中便剩下了冒頓孤零零的一人。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王帳內幾乎透不進幾道光線,黑得三五步外就看不清東西,而冒頓就靜靜地坐在黑暗裡,既不令掌燈、也不想吃飯,只是默默地靜坐着,渾身上下散發着濃重的煞氣,猶若一隻盤踞在黑暗中待人而噬的猛虎,若有人不注意,那可怕的氣勢能生生將人嚇死!
忽地,冒頓輕輕地閉上眼,殺氣森森地道:“父汗,你忘記對我母親許下的諾言,我不怪你;你將我送往月氏,我也不怪你;甚至你出兵攻打月氏、想置我於死地,我也不怪你;但是,你因爲寵愛一個惡毒的女人就想將大匈奴的前途交託到她和她年幼的兒子手裡,這我實在無法容忍!父汗,我的能力部落中有目共睹,能夠還不如那個狗屁不懂的毛頭小子強嗎?父汗,你太令我失望了,萬一讓鷹揚繼了位,以那賤女人對我恨之入骨的性格,還會給我活路嗎?父汗,你這是將我往死路上逼啊!”忽地,冒頓張開眼睛,黑夜中精光閃閃,猶若一隻兇狠的蒼狼,語氣中亦是殺氣四溢:“父汗,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我們走着瞧!”
冒頓猛然起身,平和了一下臉色,然後神色平靜地走出王帳。帳門口阿胡兒正等得心焦,見冒頓出來,急忙問道:“王子,您有對策沒有?”冒頓微笑道:“通知我的舅舅右谷蠡王以及一向支持我的左大當戶、右骨都侯他們,讓他們暗地裡想辦法延緩一下父汗任命鷹揚爲左賢王的時間,我自有對策!”“是,王子!”阿胡兒心中大定,施了一禮,悄然退下!
冒頓仰望蒼天,看着那皎潔而清涼的圓月,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嚎:“嗷————!”……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一亮,冒頓便騎上馬,來到王庭附近的樹林裡,選了一段上好的樹條,便返回了王帳。然後冒頓將所有僕人盡皆趕出,自已在裡面叮叮噹噹的忙活起來!
有奇怪的僕人覺得不太對勁,便去告訴了阿胡兒。阿胡兒聞言覺得十分奇怪,便急心來到冒頓的王帳外,沉聲道:“冒頓王子,我是您最忠實的獵犬阿胡兒,可以進來嗎?”
“進來!”帳中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聲音中透着冷漠和寒氣,似乎從地獄中冒出來相似,阿胡兒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有些詫異地撩開帳簾,便進入帳內。
帳內,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零落的樹葉、片片的木屑,而冒頓正聚精會神地用一柄鋒利的小巧彎刀地削着一杆長長的木棍,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阿胡兒奇怪道:“王子,今天您不練兵,怎麼在這裡削起木棍來了?您在做什麼?”
冒頓將細細的木棍放到眼前量了量,平靜地道:“我在做一支箭!”阿胡兒聞言呆了:“這做箭的粗活都是由族中的工匠和奴隸做的,怎麼王子竟想親自動手,莫不是王子因爲焦慮而神智有些不對吧?”便小心翼翼地道:“王子,這做箭的粗活哪應該由您來做啊,還是交給族中的工匠和奴隸們做吧!”
冒頓冷冷地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做的這支箭和他們做的不同,他們不會做的!你出去吧,我很好,沒有任何不妥,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阿胡兒聽冒頓的語氣很冷靜,甚至冷靜得有些寒冷之氣,一點也不像有什麼不妥的樣子,只好疑惑地撓了撓頭,將手放在胸前、彎腰施了一禮,恭敬地向帳門退去!
阿胡兒剛退到門口,忽然冒頓道:“等一等!告訴外面的衛兵,沒我的命令,什麼人都不許進來,違者令皆斬,他們也得死!”阿胡兒打了個寒顫,恭聲道:“是!”
一出了帳門,阿胡兒將冒頓的命令告訴了外面的衛兵,心中卻是有些驚詫:“怎麼我感覺到王子今天變得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以前王子臉上還常有些笑容,讓人感到很溫暖、很親切,但現在王子似乎變得有些可怕起來,讓人看着就有些畏懼,聽着就有些發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胡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怏怏地去了!
於是,這整整一天,冒頓不飲不食,只是在王帳裡搗鼓着他的那支‘獨特’的箭。甚至連妹雅興沖沖地前來看望冒頓,都被忠實的衛兵擋了駕。雖然妹雅怒氣衝衝地向帳內大喊,但冒頓竟是充耳不聞,直氣得妹雅跺了幾次腳、怒火火的回去了,心中暗暗發誓:至少三天內再不來見這可惡的傢伙!
傍晚時分,在帳內光線已經有些暈暗的時候,冒頓終於完成了他的那支‘獨特’的箭!冒頓嘴角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臉上一副滿意的神色,靜靜地打量着身前的這支‘獨特’的箭。
箭長四尺七寸,直徑約在食指粗細,箭頭爲精鋼鑄成、寒光閃閃,乍看起來,似乎只是一隻比較粗長、強悍一些的箭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在箭頭的後面卻是大有玄機:箭頭後面的箭端部分有一個微微突起的裝置——聲笛,這個裝置有兩個前後相通的小孔,前面孔大、後面孔小。這種奇怪的裝置在匈奴人的箭矢中從未出現過,因爲這是冒頓學自大月氏人的獨特技術,而這種箭矢也是有名字的,月氏人叫它——鳴矢!
‘鳴矢’在飛行中,由於箭矢破風而行,故速度極快,這樣,當風從聲笛中穿過時,由於前面孔大、進風速度就快,但因聲笛後面孔小、出風就會很急,於是便產生了刺耳的尖鳴聲,這就是‘鳴矢’的由來!這鳴矢在月氏人那裡一般只是做傳遞信號之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而冒頓卻費大力氣把它做出來,到底是什麼用意呢?目前不得而知!
清晨,聚兵角號在王庭右翼的左屠耆王領地響起,浩若繁星般的帳幕羣中頓時騷動起來,無數匈奴兵急忙整衣備馬,向中央的王帳聚集!
很快,彪悍迅捷的匈奴兵集結完畢,多達萬人的騎陣看上去無邊無涯、十分壯觀!
冒頓臉色平靜地從王帳中走出,有衛兵牽過他的戰駒‘白狼’,冒頓飛身上馬,沉聲道:“出發,雀兒湖草原!”說完,一拍‘白狼’。
‘白狼’隨即長嘶一聲,前蹄騰空,馬鬃隨風舞擺處盡顯神駿雄姿。前蹄剛一落地,‘白狼’便揚起一地草屑,飛奔而去。
霎那間,巨大的騎陣涌動起來,匈奴兵各摧座騎,跟隨着冒頓向雀兒湖邊的大草原奔去!
……
浩翰的草原無邊無際,養育了一代又一代逐水草而居的遊牧勇士:奔放、耐苦、悍勇、尊敬強者,這是偉大的草原刻入它子孫骨髓中的不屈血性!
雀兒湖邊的大草原上,多達萬人的匈奴勇士人人控弦帶刀、正靜靜地等侯着他們統帥的命令。整個騎陣巨大而肅穆,瀰漫着沖天的殺氣和無邊的壓力,這就是天之驕子——草原精騎的神髓!
冒頓靜靜地看着身前的這支勁旅,數月來,他爲了將這支部屬訓練成一支真正能戰鬥的‘羣狼之師’,可謂煞費精神、嘔心瀝血,但終於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眼前的這支勁旅一改以往的散漫和無紀律,變成了一支軍旗所指處、敢前死後赴的無畏之師!
但是,即使這樣,在冒頓的心目中,他們仍然不夠格,因爲在這些匈奴兵的心目中,至少有兩個人的威望比冒頓高:大崑崙神和大單于頭曼!對於大崑崙神,冒頓無話可說,因爲這是整個匈奴民族千百年來的精神寄託,地位神聖而不可動搖;但是,一支勁旅只可能有一個世俗的統帥,冒頓要想這支勁旅爲已所用、只遵從他的意志,那麼就必須將大單于頭曼的影響從這些匈奴兵的腦海中抹去,否則這支匈奴兵永遠都只是頭曼的,而不是它冒頓的!
現在,冒頓要做的,就是要讓他的意志成爲這支匈奴兵的意志,而他的命令就是僅次於大崑崙神的命令。除了神以外,冒頓不允許這支匈奴兵的心目中有任何人比他更神聖而不可侵犯!
冒頓從背的箭囊中取出鳴笛,大聲道:“蒼狼的子孫們,認識這是什麼嗎?”衆匈奴兵大吼:“箭!”“對!”冒頓點了點頭,神色激昂:“但它不是一支普通的箭,它是一支會叫的箭,它代表了我至高無上的命令和意志,你們願意聽從它的號令嗎?”
“願意——!”匈奴兵的歡呼聲驚天動地!
“好,那麼從今以後,這支鳴矢所射之處,就是我冒頓命令你們攻擊的目標!聽從命令者,有賞;違反命令者,皆斬!大匈奴萬歲!”冒頓振臂高呼!
“萬歲!萬歲!……”匈奴兵們又是一陣激昂的歡呼!
“跟我來!”冒頓大叫一聲,摧動‘白狼’奔向草原的深處,萬名精騎亦隨身奔上,掀起遮天的煙塵!
不過數裡,奔騰的騎隊遭遇一隻慌亂的野鹿,冒頓大喝一聲,取出強弓,將鳴矢搭在了弦上。他的身後,上萬匈奴兵見狀,想起冒頓的命令,亦是連忙取弓搭箭,注視着冒頓所指的方向!
“咻——”弓弦崩響處,一聲尖利之極的嘯聲急速鳴響,伴隨着一道電閃雷鳴般的寒光直奔野鹿的脖頸!“撲——!”野鹿脖頸上綻開一朵腥麗的血花,身子一晃,立時踉蹌欲倒!
“嗖、嗖、嗖、嗖……”鳴矢所指處,猛然間草原上騰起一陣暴風驟雨般的弓弦崩響,無數流矢彙集成一股巨大的箭幕從冒頓身後的騎陣中涌出,立時將小小的野鹿淹沒在滔天箭浪之中!
冒頓縱馬而上,看着已經被射得死得不能再死的野鹿,放聲大笑:“幹得好!隨我來!”彎腰拔出鳴矢,大笑而去!
巨大的騎陣由於漂亮地完成了主將的命令,亦是十分興奮,大呼小叫地跟隨着冒頓繼續奔向草原的深處!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天氣漸漸進入了秋季,這是草原最肥的一個季節,也是練兵、用兵的大好時機!
雀兒湖草原上,忽然間煙塵滾滾,一支龐大的騎隊從遠方急速奔來,迅速接近了美麗湛藍的湖區。忽然間,奔在最前的冒頓猛地一個唿哨,巨大的騎陣像是被一隻冥冥中的無形巨手猛地一拉似的迅速停止下來,而且陣形絲毫不亂,直將這支勁旅的強大戰力和精絕騎術展露無遺!
冒頓轉回身,仔細看了看身後軍容嚴整的草原大軍,臉上露出十分滿意的神色,忽地大喝一聲:“歇馬飲水,自由休息半個時辰!”“嗷——”疲憊的匈奴兵們歡呼一聲,紛紛下馬,扯着馬繮便撲到清澈的湖邊一頓狂飲,然後紛紛將手中的繮繩鬆掉,讓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自由飲水、吃草!
冒頓亦喝了點水,又吃了乾肉,然後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橫七堅八地躺在地方休息的匈奴兵士,大腦在默默地思索着:“半個月來,在我鳴矢所指處,這支勁旅以我的意志爲他們的意志,無所不從!但是,他們對我的意志究竟服從到什麼程度,是不是已經上升到了近似神一般的高度呢?”冒頓心中沒有把握,開始默默沉思起來,忽地看見了自己的戰馬‘白狼’,冒頓不由得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又等了一會兒,冒頓看見軍士們休息得都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向身邊的親兵做了個手勢。親兵們連忙吹起號角,發出了集結的命令!
“嗚嗚嗚……”沉悶而響亮的角號聲中,匈奴軍士們迅速上馬,列陣以待!
冒頓沒有騎馬,步行走到陣列的前端,平靜地看着這支他貫注了全部心血的勁旅。
忽地,冒頓取出強弓、搭上鳴矢,衆匈奴兵見狀亦是迅速取弓搭箭、準備聽侯鳴矢的召喚!
冒頓引弓指天,匈奴兵們亦引弓指天;冒頓引弓指北,匈奴兵們亦指弓指北;忽地,冒頓將鳴矢的鋒銳對準了一邊還在悠哉遊哉吃草的神駿‘白狼’——這隻將他從大月氏人魔掌中解救出來的蓋世良駒!
“咻——”一聲熟悉的尖嘯聲在草原上急嘯而起,鳴矢帶起一束寒光重重地洞入‘白狼’的腹部。血光激濺處,‘白狼’慘嘶一聲,伸頸怒嘯,不知襲擊從何而來!
衆匈奴兵們頓時驚呆了:“不、不會吧,這是王子最喜愛的寶馬啊,是不是王子射錯箭了?”草原遊牧民族一向以馬爲生命、爲夥伴,便是戰馬病死,也不會吃馬肉,所以,對冒頓的這個命令多感到難以理解!
衆匈奴兵們急速考慮了一下,只有少部分人射出了手中的銳矢,但亦足以將‘白狼’巨大的身軀淹沒在無邊的箭幕之中。看着渾身鮮血淋漓的‘白狼’一臉不甘、滿眼不解的看着自己,接着重重倒下,冒頓的心像是被尖刀狠狠捅了一下、劇烈疼痛起來!
冒頓的眼睛紅了,面目猙獰得有些可怕,向着身後的匈奴兵們咆哮起來:“鳴矢所指,你們大部分人爲什麼不射!?”看着冒頓那殺人的眼神,衆匈奴兵在冒頓的積威下俱各恐懼,有一百人長顫抖着道:“王、王子,這可是您最心愛的馬啊,我、我們以爲您下錯了命令!”
“胡說八道!”冒頓暴跳如雷,擡手張弓便是一箭,將這名倒黴的百人長射死,然後咆哮道:“鳴矢所指,不從者死!”衆匈奴兵大驚,連忙引弓放箭,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白狼’就是一陣亂射!
看着幾乎被箭簇所覆蓋的‘白狼’,冒頓面無表情地走了上去,拔開那紛亂的箭矢,射出那支染血的鳴矢!忽地,冒頓的心猛然顫抖了一下,因爲它看到了‘白狼’那死不瞑目的眼神!
“好朋友,這一生我冒頓欠你的!下輩子還給你!”冒頓心中滴血,面上卻毫無表情地轉過頭來。
這時,也是一臉震驚之色的阿胡兒牽着一匹備用馬跑了上來:“王子,上馬吧!”冒頓默默地翻身上馬,又留戀地看了看‘白狼’的屍體,轉身便走。
阿胡兒在後面輕聲道:“王子,那百人長的屍體和‘白狼’的屍體如何處理?”冒頓的身體輕微地抖了一下,忽地冷冷地道:“讓他們天葬!”天葬的意思就是不管他們,讓兀鷹將他們的屍體吃掉!阿胡兒心中一寒,忙應聲道:“是!”
冒頓忽地大喝一聲:“回營!”一摧戰馬,馭風而去。身後,一臉驚詫之色的匈奴兵們不敢怠慢,亦是隨後跟上!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冒頓的眼角忽地滾落兩顆斗大的淚珠,輕輕地念了聲:“‘白狼’,走好!”
……
龐大的騎隊漸近王庭,已經可以不時遭遇王庭派出來的遊動斥堠,雙方友好地互相打着問候手勢,然後各自忙活!
忽然間,東方的天際又一聲蹄鈴聲動,一朵白雲飄飛而來,那美麗的身姿不是妹雅又是何人!
冒頓一愣,想着最近越來越險惡的局勢,忽地雙目一寒,原本陰冷的面孔變得更加可怕!突然,冒頓一邊猛一勒戰馬,一邊豎起了右手!
陡地,原本正奔馳着的龐大騎陣突然齊刷刷地停了下來,雖是事出倉促,秩序竟然絲毫不亂!
看着漸漸奔進的‘白雲’,冒頓忽地從背後取下強弓,然後穩穩地搭上了鳴矢!他的身後,萬名匈奴兵如奉神旨,也是迅速張弓搭箭,將箭鋒指向了東方的天際!
冒頓突然大喝一聲:“鳴矢所指,不從者死!”猛一咬牙,鳴矢在空中發出一聲悽慘的尖嘯,帶着一縷無情的寒光重重地沒入妹雅的胸膛!
在驚駭至極的目光裡,妹雅的胸前炸開一朵血花,然後,巨大的騎陣上空毫無猶豫地騰起一片黑色的烏雲,將妹雅婀娜的身姿無情地覆蓋!
時間,彷彿似靜止了一般,身中無數箭的妹雅帶着對人世間的刻骨眷戀以及對冒頓的無比驚詫和如同刺猥般的白馬一同緩緩倒在了血色的草原上,周圍,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日後讓冒頓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的場面在冒頓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冒頓那痛苦而矛盾的心靈!忽地,冒頓仰面向天,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狼嚎:“嗷——唔——!!”
阿胡兒也被這個場面驚呆了,他剛纔完全是被本能驅使着射出了這一箭,但是當看到自小一起長大的妹雅被射得如同箭靶一樣稀爛的慘劇時,阿胡兒幾乎都快瘋掉了!他實在不明白爲什麼冒頓要下令殺掉妹雅,難道因爲王子不喜歡她了嗎?那也用不着如此絕情啊,畢竟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呀!
忽地,阿胡兒覺得再也不瞭解這個原本自己以爲很瞭解的冒頓王子了,看着那仰天長嘯、如同一隻受傷的狼王般的冒頓,阿胡兒震驚在那沖天的殺氣和哀傷之中,甚至連上前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忽地,冒頓臉色陰沉地回過馬來,平靜地對部下們道:“很好,你們做得很好!希望你們永遠記得‘鳴矢所指,不從者死’這句話!今天回去後,本王子會下令殺二百隻羊、五十隻牛犒賞你們!但是如果你們日後忘了我的命令,歡迎你們的只會是冰冷的死亡!”
“王子!王子!王子!……”匈奴軍們自小殺戮成性,反正射死的又不是自己的家人,王子都不生氣,他們又操哪門子心呢,不禁爲了肥美的晚宴歡呼起來!
冒頓轉馬回身,正要回營時,忽地叫道:“阿胡兒,將妹雅的屍體送回她父母那裡,告訴他們:妹雅亂闖軍中,不小心被亂箭射死!你代本王子送他們五十隻羊,再給五十匹馬作爲補償!其它的說就不要亂說,明白嗎!?”說完,冒頓一摧馬,率領着龐大的騎隊捲起一陣紛飛的草屑遠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阿胡兒帶着他的幾個衛兵呆呆地看着妹雅的屍體默然無語!
忽地,阿胡兒緊跑幾步,跪倒在妹雅的屍體旁,撕心裂肺般大叫一聲:“妹雅——!”頓時灑淚如雨,大哭不止!誰說草原男子冷血無情,他們中多的是熱血的漢子!
遠去的冒頓猛然聽到阿胡兒淒厲的嚎叫聲,那心臟不由得劇烈抽動起來,忽然間,直感咽喉一甜,一口鮮血噴灑在馬背之上!幸虧冒頓跑在最前面,身後的匈奴兵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否則必然就是一陣大亂!
冒頓心慌,急忙將馬背上和嘴角的血跡用袖子擦乾淨!看着一片腥紅得袖子,冒頓心中狂呼:“大崑崙神啊,我冒頓爲了大匈奴的前途獻出了最心愛的戰馬和最疼愛的女人,你就保佑我吧,幫助我完成心中的夢想,讓我成爲草原上唯一的主宰、無敵的雄鷹!”
淋陽在晚霞中的冒頓忽然平靜下來,輕聲道:“今天,我冒頓的眼淚便已流乾!從此,我冒頓只流血不流淚,誰敢阻擋路我的霸業,殺無赦!”忽地,仰天又是一聲淒厲的狼嚎!
草原深處,亦是猛然傳來幾聲同樣淒厲的狼嚎,與冒頓的嘯聲遙相呼應!
又是一個清冷的清晨,冒頓猛然從噩夢中驚醒,驚叫一聲:“妹雅!”聞聲便有兩名衛兵闖將進來,手按刀柄:“王子,怎麼了?”
冒頓回過神來,一手按住頭,一手搖了搖道:“沒事,你們出去吧!”衛兵們彎腰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冒頓默然地撫摸着胸口那一塊漂亮的金色狼牌,這是妹雅昔年送給他的禮物;又摸了摸左臂上一處小時候被妹雅生氣咬過留下的牙痕,癡癡地道:“妹雅,請原諒我,也請保佑我!今天就將是決定我冒頓生死和大匈奴前途的日子!”
忽地,冒頓長身而起,那身上竟無寸縷、一片赤裸!“來人,爲本王子穿衣!”冒頓大喝一聲!
聞聲處,帳外彎着腰走進來兩個美麗的侍女,捧着一套只有匈奴貴族地能穿的華麗皮裝。初一看到冒頓竟然赤裸着身軀,兩個侍女猛然間紅了臉,但稍仔細一看,兩個侍女的眼睛頓時迷離了:冒頓修長的身軀健壯而有力,渾身上身皆是精肉、連一絲多餘的脂肪都沒有;胸前、胸後多處的傷疤雖然醜陋,卻散發着十足的男人氣息——彪悍而勇猛;尤其是那巨大的男性象徵更是讓兩個已經經過人事的侍女好一陣面紅耳熱;再加上冒頓那種君臨天下的霸主氣度,如何讓這兩個小小的侍女不爲之癡迷!
看着傻了的兩個侍女,冒頓有些怒道:“沒看到男人嗎!?傻站着幹嗎!?”兩個侍女頓時醒過神來,雖是草原女子多奔放,但面孔上亦立時飛上兩朵熱烈的紅雲!
等兩個侍女有些手腳痠軟、手忙腳亂地幫冒頓穿好衣服後,冒頓有些顯是有些不太滿意,活動了一下道:“下次乖巧一點,再這麼笨,本王子就將你們送人!”兩個侍女嚇了一跳,連忙拜倒道:“王子恕罪,奴婢下回一定努力!”
冒頓哼了聲,抓起牀邊的彎刀出帳去了,只留下兩個有些傻傻的侍女在帳內發呆!
冒頓來到帳外,習慣性地喝了聲道:“來人,牽我的‘白狼’來!”忽有衛兵小心翼翼地道:“王子,‘白狼’已經不在了!”
冒頓猛然醒悟,‘白狼’已經被自己昨日下令射死了,便冷聲道:“那便牽那匹黑色的‘蒼狼’來!”“是,王子!”有衛兵應了聲,很快牽過來一片亦是非常高大的黑色駿馬,但是明顯和‘白狼’的神駿沒法相比!
冒頓翻身上馬,說道:“我去一趟大單于的金帳,你們不用跟來,叫阿胡兒點起兩千騎兵隨時聽命即可!”“是,王子!”衛士們領命!
冒頓打馬而去,穿過連綿巨大的營地,直奔頭曼單于的金帳。兩者雖相隔十數裡,但是,對冒頓這樣優秀的騎手來說,這點距離片刻即到。當太陽剛剛升上樹梢的時候,冒頓已經飛馬趕到了頭曼單于的金帳之外!
冒頓飛身下馬,問金帳外的衛士道:“父汗起來沒有?”單于衛隊見是王子冒頓,連忙道:“回王子,大單于已經起來,正在帳中和左右骨都侯議事!”“噢,那爲我通報一下!”“是,王子!”
很快,有衛士傳大單于令,讓冒頓入內。冒頓邁步入了金帳,便見帳內頭曼單于正和王庭的兩大護衛將領左右骨都侯在商議着什麼!
“冒頓參見父汗!”冒頓拜倒在地,恭敬地連了大禮!
頭曼雖然耳根子軟,想把單于的位置傳給幼子鷹揚,但還是對冒頓這個英勇的兒子頗爲喜愛的,見狀笑道:“冒頓,你今日不去練兵,來見父汗有事嗎?”
冒頓恭敬地道:“兒臣近日聽到父汗因國事繁忙,以至於身體欠佳,故特來看望!”頭曼聞言很高興道:“王兒有此孝心,讓父汗心中很是欣慰啊!”
冒頓微笑道:“謝父汗誇獎!雖然父汗勤於政務,但兒臣認爲可不能虧了身子,如今正是秋季,草長鹿肥,正是我匈奴人狩獵的大好時機,所以兒臣肯請父王舉行一場狩獵大會,一則散心,二則看看我匈奴將士最近有沒有懈怠!不知父汗意下如何?”
頭曼聞言很是高興,一時有些心癢,對左右骨都侯道:“左右骨都侯,你們看呢?”
右骨都侯和冒頓一向交好,聞言雖不知冒頓用意,卻也連忙道:“大單于,冒頓王子所言極是,您也應該歇息歇息了,今日不妨去大草原上散散心!”左骨都侯雖然和后妃阿麗雅走得較近,卻也覺得沒什麼不妥,爲單于身體着想,還是要時常出去逛逛的好,於是也點頭道:“大單于,我也同意!”
頭曼聞言笑道:“這樣吧,那就立即通知王庭中的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大都尉,讓他們一起陪本單于縱馬草原!”“是!”左右骨都侯應了聲!
……
一國之君的出行在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是一件小事,匈奴也是如此。
一時間,王庭之前巨大的牧場之上聚集了上萬名匈奴騎兵,真是旌旗飄飄、人強馬壯。從旗號上可以看出,他們來自於多人麾下,有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大都尉,左右骨都侯,左屠耆王冒頓,以及大單于親衛隊,王庭之重臣和精華可謂盡集於此!
忽然間,金帳前響起一陣巨大的角號聲,三十六名匈奴勇士鼓着腮幫子吹起了單于出行前的禮樂。悠遠而沉悶的轟鳴聲中,大單于頭曼全身披掛,走出帳來,忽地右手伸在空中,揮舞着馬鞭響亮地甩了一鞭!
“大單于!大單于!大單于!……”匈奴兵們奮力歡呼,將最誠摯的敬意獻給他們的最高統帥!
冒頓卻是臉色平靜,只是靜靜地看了看掛在‘黑狼’右腹的箭囊:那裡十隻由匈奴最好的工匠新制的鳴矢正靜靜地躺在那裡!而冒頓親手所制的那支鳴矢已經陪伴着他最心愛的女人妹雅長眠在廣袤的草原中!
頭曼在匈奴兵的歡呼聲中,顯得十分興奮,招了招手,有王庭衛隊牽過來一匹高大而結實的黑駿。這匹黑駿渾身下俱是油光閃閃的黑毛,一根雜毛都沒有;巨大而健實的身軀充實了強大的力感,讓人毫不懷疑這是一匹可日行千里的神駿;顧盼自若、咆哮生威的雄姿又宣示了他在馬羣中的顯赫地位,這匹馬簡直將力與美、神與威達到了最完美的結合,比起大月氏人的神駒‘白狼’亦是毫不遜色,它就是匈奴大單于頭曼最心愛的座騎‘黑鷹’!
冒頓看着‘黑鷹’的眼神有些貪婪、有些熱切,看着頭曼的眼神則只是憤恨和殘忍,看着,看着,冒頓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忽然間,匈奴軍中又響起一片巨大的歡呼聲,卻是頭曼已經翻身上馬,率先奔向大草原而去!
冒頓心中冷笑,一摧戰馬,隨後跟上他的父親,而左右大將等緊隨其後,一時間,上萬名匈奴將士驅馬狂奔、向廣闊的大草原馳去!
……
“哦——呼呼,哦——呼呼……”廣袤的大草原上突然響起一陣雄壯的怪叫聲,隨着怪叫聲逼近,東、西、南、四個方向的天際俱騰起了滾滾的煙塵,也不知有多少匈奴兵正四面圍來,在他們的馬前驅趕着很多運氣欠佳的野鹿、野驢、野羊等肥美的獵物!
這就是匈奴人圍獵之法,幾與狼羣無異!
隨着包圍圈的越縮越小,原來慌亂的獵物們更是像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但無不被匈奴兵們無情地逐回到圈中。漸漸地,匈奴兵們圍成了一個長寬各約兩百步的巨大方陣,然後默契地俱各停了下來!
北方的頭曼單于見狀大喜,一摧‘黑鷹’奔入亂獸叢中。“嗖……!”頭曼一箭射去,正中一隻野羊脖頸,野羊慘嘶一聲,翻身栽倒,渾身抽搐中,脖頸鮮血直冒,顯然是不活了!
“大單于!大單于!……”匈奴兵們見頭曼射術了得,俱各奮力歡呼,爲頭曼助威。
頭曼一時揚揚自得,揮動着手中的強弓向四面的將士們揮手致意,然後再次縱馬,如狼似虎般闖入亂獸叢中,再發一箭,命中一隻強壯的公鹿,匈奴兵們頓時又是一陣熱烈的歡呼!
西面的冒頓臉色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冷冷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周圍各支匈奴兵們都聚精會神地觀注着頭曼單于的狩獵表演,沒有人注意這裡!
冒頓嘴角浮現出一股冷笑,忽地揚了揚弓,隨手從馬腹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鳴矢。身後的兩千部屬見狀,條件反射性的亦是張弓、搭箭,準備聽從冒頓的召喚!
冒頓將鳴矢搭上弓弦,先將目標指向了東方一隻亂竄的角鹿,他的部屬們亦是毫不猶豫地將鋒銳的方向指向了角鹿;冒頓忽地又將鳴矢對準了一隻被頭曼驅趕得逃竄而來的野驢,衆部屬們亦將鋒銳立即對準了野驢!
忽然間,四周又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聲,原來頭曼又射中了一隻狗急跳牆、想反噬頭曼的野狼!看着腹部中箭的野狼在地上痛苦地掙扎,又聽着耳旁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頭曼一時有些陶醉了,一時顧盼自得、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模樣!
冒頓眼光中突然冒出一股殺氣,毫不猶豫地將鳴矢的方向指向了他的父親——頭曼!
“去!”冒頓大吼一聲,一聲弓弦的震響中,鳴矢發出刺耳的尖嘯直奔頭曼的胸膛!
“撲——”毫無防備的頭曼被刺耳的尖嘯聲所驚,猛看到一支流矢兇猛襲來之時,已然躲避不及,胸口立時炸裂出一朵腥麗的血花!
正當頭曼因巨痛而慘呼、亦不知道襲擊從何而來的時候,忽然間西方的天際騰起一片黑色的箭幕!
“撲撲撲撲……”一陣急雨暴雨般的箭矢入肉聲霎那間響徹草原,夾雜着一片刺耳的哀嚎聲!
頭曼和他的座騎‘黑鷹’渾身上下都被不計其數的箭矢所覆蓋,幾乎成了一個巨大的箭靶。血肉模糊中,頭曼伴隨着他的愛駒轟然倒下,冒頓分明看到他父親的眼神裡充滿着震驚和不信!
霎那間,巨大的草原上一片死寂,原本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嘎然而止,衆匈奴兵們無不目瞪口呆地注視着他們的大單于無助地倒斃於亂箭之中,一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就連冒頓的部屬在本能地射出手中的箭矢後便也意識到他們所幹的這件事是多麼的令人震驚和恐懼,一時也是俱各傻了眼!
無論在什麼國家、什麼年代,君主的公開被弒都是一件足以天崩地裂般的大事!
冒頓靜靜地看着父親被自己所射殺,胸膛中一時像火山噴發般充滿了無數劇烈碰撞的火熱情緒:既有報復了父親薄情的快感,也有對殘殺生父的痛苦和哀傷,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即將掌控大匈奴的激動和驕傲!
“嗷——唔——”冒頓淒厲的一聲狼嚎將全體匈奴將士們的魂魄勾了回來!
“駕!”冒頓一摧‘黑狼’步入場中,看也不看一眼父親的屍體以及剛纔在亂箭中被牽連的無辜獵物,只是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四面的匈奴將士!
自妹雅死後,冒頓便再不會流淚,他從此只流血不流淚!
那冰冷的眼神、澎湃的霸氣霎那間便令衆匈奴將士俱各打了個寒顫,一時間,衆人竟然忘記了頭曼單于被弒後自己應該怎麼做!
“各位大匈奴的勇士們!”冒頓大喝一聲:“我的父親、你們的大單于根本不配做爲一個合格的單于:他先敗於秦人之手,以使我匈奴放棄了肥沃的河套平原、遠遁這苦寒的漠北;他又聽信婦人的讒言,妄圖將大匈奴的前途交到一個卑賤的婦人和他的幼子手裡!再這樣下去,我大匈奴的前途必將毀在他的手裡,這是大崑崙神所不允許的!所以,我,你們的王子冒頓遵奉大崑崙神的旨意將他殺死,並繼任他的大單于之位,你們何人有異議?”
四周的衆匈奴將士們都傻了眼,一時不知所措:是爲頭曼單于報仇好呢?還是遵循冒頓王子的意思、立他爲新單于?只是拿不定主意!
忽然間,右骨都侯跳下馬來,來到冒頓的身前拜伏在地,施以匈奴人最尊貴的禮節,然後大聲道:“我,大匈奴的右骨都侯拜見新單于!日後單于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我願做大單于最忠實的獵犬,爲您效忠!”
有人開了頭,事情就好辦了,當下平日和冒頓交情深厚的左大當戶也下馬來拜道:“我,大匈奴的左大當戶拜見新單于!日後,我願化做一隻蒼鷹,做爲大單于的眼睛,爲您鎮撫草原!”
“很好,我,你們的新單于必將帶領你們將我大匈奴建成草原的霸主、無敵的雄鷹!”冒頓精神振奮,掃視四周!
衆匈奴將士們頓時議論開來,商量是否要向冒頓效忠。討論了片刻,不少人都覺得既然頭曼單于已經死了,如果再將冒頓王子殺死的話也於事無補,如今大匈奴的左賢王已經病重、鷹揚王子又年少無知,都不足以擔當重任,大匈奴羣龍無首之下,必將陷入四分五裂的狀況、爲異族所滅;而如果遵冒頓爲新單于的話,以冒頓平日表現出來的傑出才能,必然可以重振大匈奴,日後將大匈奴擴展成草原上唯一的霸主並非不可能!
衆貴族們商議了片刻,有了主意,當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大當戶五人紛紛下馬,亦拜伏地冒頓身前,大聲道:“我等亦將遵奉大單于的旨意,日後大單于馬鞭所指之處,就是我等效力沙場之時!”
冒頓眼見王庭八大貴族已經有七人臣伏,不敬大驚,目視左骨都侯道:“怎麼,你不願臣伏我嗎?”那犀利、兇狠的眼神讓左骨都侯上下牙牀有些打架,強撐着道:“你,你殺死大單于,罪不容赦,我豈能降你!”
冒頓冷笑一聲,拔出鳴矢,扯起強弓,對準了左骨都侯。他的身後二千部屬此時見大事已定,他們的左屠耆王繼任新單于已成定局,當下將弒主的惶恐一掃而空,俱各張弓搭箭將鋒銳對準了左骨都侯,只待冒頓一聲令下,便將這個不識趣的傢伙亂箭射死!
左骨都侯和他的部下可是見識過冒頓鳴矢的兇狠之處,又知大勢已去,當下呼啦啦逃去大半,只剩下左骨都侯和孤零零的幾個親信部下死撐在當地!
冒頓森森地道:“本單于再問你一句,你降是不降?”左骨都侯面如土色,上下牙牀只是打架,竟說不出話來!
“無用之人!”冒頓心中厭惡,大喝一聲,弓弦崩響!鳴矢發出刺耳的尖嘯,帶着一縷兇狠的寒光刺向左骨都侯!“撲——!”箭矢從左骨都侯前額沒入,頓時是萬朵桃花開,腦漿迸射而出。
隨即一陣急風驟雨般的箭幕從冒頓身後躍出,立時將左骨都侯及其身邊的幾個親信部屬俱各淹沒在死亡之中!
箭幕消失處,衆匈奴兵再看左骨都侯和他的幾個部下,都已經成了刺猥,死得不能不死了,那血肉模糊的慘狀讓衆人無不打了個寒顫,慶幸自己站對了方向!
冒頓仰面朝天,振臂一呼:“大——匈——奴!”衆匈奴將士亦是仰面向天,手心向上,放聲長呼:“大——匈——奴!”
那巨大的吶喊聲宣佈了匈奴歷史上新的一頁正式展開!
不久,嘯聲停處,右骨都侯對冒頓道:“尊敬的大單于,如今尚不可懈怠,那惡毒的女人和他的兒子都還在世,左右賢王和左右谷蠡王在外亦手握重兵,所以大單于必須先將王庭的內患解決,再派使者分赴左右賢王和左右谷蠡王處宣佈新單于的誕生、要他們效忠!”
冒頓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左賢王是我的叔父,他一向支持我,如今他又病重,更不會與我爭位的。右谷蠡王是我的舅舅,也沒有反對我的理由。而右賢王和左谷蠡王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大勢已去、明哲保身的道理,所以外面你們不用擔心!至於內嗎,左大當戶、右骨都侯何在?”
左大當戶及右谷蠡王連忙在冒頓馬前彎腰躬身道:“尊敬的大單于,您最忠實的獵犬等候您的召喚!”冒頓冷冷地笑道:“你二人率部先回,持單于金杖將那個惡女人、她的兒子以及她所有的同族、奸黨統統抓起來,立即處斬!本單于和其餘諸將隨後便至,再向部族宣佈本單于繼位的消息!”“是,大單于!”左大當戶和右骨都侯領命,當即上馬,從頭曼單于垂頭喪氣的衛隊長手裡奪過金杖,領兵遠去了!
冒頓揮了揮手,看了看左右大將等人,平靜地道:“你們放心,匈奴在我的手中,必然雄霸草原!走吧,回王庭!”“是,大單于!”衆將恭聲領命,當即簇擁着新單于冒頓返回王庭,而頭曼單于那血肉模糊的屍體也被用轆轆車一同拉回王庭!
……
等冒頓等人返回王庭的時候,左大當戶和右骨都侯已經持單于金杖將后妃阿麗雅一族及其黨羽盡數誅除乾淨。王庭前血流成河,大小上百顆首級一字排開,那情景真是分外恐怖!
冒頓縱馬上前,看着后妃阿麗雅那驚恐萬狀的頭顱,冷笑一聲,猛地一勒戰馬!‘黑狼’咆哮一聲,前空騰空,重重地踏擊下來,直將阿麗雅的頭顱踩了個稀爛!
“哈哈哈……”冒頓仰天大笑:“賤女人,你以爲你能鬥得過我嗎!”隨即大喝一聲:“來人,立即召集部落聯盟大會,宣佈本單于繼位的消息!”“是,大單于!”很快,隆隆的鼓號聲將匈奴王庭最緊急、最隆重的全族聚集命令傳播開去!
霎那間,巨大的王庭營地上,匈奴人無論老少盡皆騎馬、駕車趕往王庭而來。那裡,即將誕生一位匈奴歷史上最爲強大的首領:冒頓大單于!
……
月餘後,隨着冒頓弒父、繼任大單于的消息傳到外地,右谷蠡王率先表示臣伏,隨即奄奄一息的左賢王亦遣使表示祝賀、並希望另遣能臣接任左賢王位;隨後見大勢已去的右賢王和左谷蠡王也遣使表示臣伏!
自此,冒頓正式成爲匈奴的大單于,這隻渾身上下都帶着血腥的蒼鷹終於能夠自由的翱翔於廣袤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