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打開門,然後瞪大眼睛。
“介紹一下。”那十說,“我妹妹那九,肖婷。”
“你……你好。”那九有點慌張地打招呼。
“你好。”肖婷這一聲好問得有氣無力。
那九發現這位小姐姐的眼圈很紅,似乎哭過好幾場。
她驚訝地看着哥哥,心說:你該不會是用強來的吧?
“讓她和你擠一擠。”那十說。
“只一晚。”肖婷說。
“沒事沒事!”那九急忙擺手,“哥,要不我睡沙發吧。”
“那我睡哪裡?”那十皺眉。
“睡裡面啊!”那九說,“你們一起。”
“胡鬧!”那十搖頭。
想了想後又說:“也好,你睡沙發。”
“早直說多痛快。”那九偷笑。
然後就見那十往外走,一愣,問:“哥,你去哪裡?”
“辦點事情。”那十一邊說一邊走了出去,關好了門。
那九一臉不解——姑娘都帶回來了,你卻走了。什麼事情比姑娘重要?
她偷眼看了看肖婷,心說:真漂亮。
再往下看了看,暗驚歎:真不小!
“我睡沙發就好。”肖婷木然說着,坐到了沙發裡。
“哦……”那九不知所措地應了一聲,跑去廚房燒水,然後端出熱水,送到肖婷面前。
肖婷木然地道了聲謝,卻沒喝,靠在沙發上發呆。
那九想跟她聊幾句,但又不知從何聊起,愁了半天,乾脆進屋了。
她把屋門關得死死的,找了兩團棉花塞住了耳朵,心想:哥估計是面子掛不住,假裝躲出去,等我睡覺他再回來。嘿嘿,我多聰明!嗯,這樣就不會聽到你們的聲音了,你們隨意吧。
天快亮時,那十回來,進屋插好門後發現肖婷靠着沙發睡着了,不由皺了皺眉。
我睡哪兒呢?
算了。
他拿過被子給肖婷蓋上,自己把家裡四個凳子靠牆排成一排,抱着胳膊躺在上面。
不知不覺,天亮了。
那九起牀,拔出耳塞,到門口聽了聽外面的聲音,想了想後把耳塞塞了回去,推開門往外走。
然後一驚:我哥這是什麼睡法?
不是應該摟着姑娘在沙發上睡嗎?
明白了,怕我知道,故意躲這麼遠。
她嘿嘿壞笑,跑去廚房,開始準備早飯。肖婷很快被聲音吵醒,揉着眼睛醒了過來,正要質問老爸一大早在瞎忙什麼,卻突然意識到老爸已經不在人世,自己也不是睡在自己家裡。
好一陣心酸難過。
但她還是起來,忍着沒再落淚,到廚房裡看看,問:“我能幫些什麼忙?”
那九背對着她忙碌着,沒答話。
她又問了幾聲,那九正巧轉過身,餘光掃到她,嚇了一跳,直捂胸口。
肖婷有些詫異。
那九這才從耳朵裡拔出耳塞,說:“嚇我一跳。我昨晚進屋後就塞上棉花睡覺了,什麼也聽不到。”
她把耳塞再塞回來的意義便在於此——要故意讓肖婷看到,好讓對方明白,不論昨晚發生了什麼,她都沒聽到。
這樣就不尷尬。
“我能幫些什麼忙?”肖婷問。
“等着就好。”那九說。
“我爸在世時,也都是我照顧他。”肖婷說,“這些活我都會幹的。”
“真的不用……”那九說。
肖婷不客氣地走了過來,幫她在爐竈上熱鍋。
“是要煎荷包蛋吧?”她問。
“不。”那九搖頭,“雞蛋煎饅頭片。我哥最喜歡吃。”
“聽起來不錯。”肖婷說。
女生總能很快找到共同的話題——尤其在廚房裡。很快,兩人就聊了許多,那九覺得這個小姐姐人不錯,關鍵是會幹家務活兒,這很好。
只是不知花錢方面如何,如果大手大腳那可不得了,將來哥哥會吃苦的。
不過好在她沒有別的家人了,這樣哥哥就不必操心管她的父母。
但壞處是,也沒有老人可以反過來照顧他們。
真是一喜一憂啊!
十五歲的少女在那裡一邊聊天,一邊瞎煩惱着。
“飯好了!”
那十被妹妹的高聲驚醒,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哥你真厲害,竟然沒掉下來。”那九看着那四張凳子感慨。
那十沒說什麼,把凳子搬到桌前放好,三個人坐下來,吃了一餐早飯。
“吃完我們要出去。”那十說。
“哥,我去買一張雙人牀吧。”那九說。
“幹什麼?”那十一怔。
“以後裡屋讓給你們。”那九認真地說,“我睡沙發。”
“胡扯!”那十皺眉搖頭。
“你誤會了。”肖婷臉微有些紅,搖了搖頭,“我們之間……不是那樣。”
那九笑:“還不好意思呢,沒事沒事,反正兩家都沒有家長,我是妹妹,可不敢亂管這些事。”
“吃你的飯。”那十瞪她一眼,“小小年紀,腦子裡都裝的什麼?”
“不就比你小一歲嗎?”那九翻着白眼嘀咕。“許你做還不許我想了?霸道!”
“我去收拾廚房了。”肖婷起身。
“我也吃飽了。”那九也起身,衝那十做個鬼臉:“我幫嫂子幹活兒去。”
“不要亂叫吧?”那十臉色鐵青。
“你管我!”那九還以白眼。
那十撓頭,思索着應該怎麼跟妹妹解釋清楚這件事。
“你們怎麼認識的?”那九在廚房裡小聲問肖婷。
“說來話長……”肖婷也不大知道應該怎麼說。
“有空說說。”那九笑。
“好。”肖婷想了想後說。
“你們的屋子是租來的?”她問。
“我哥相當會賺錢了!”那九緊張地說,“他已經攢了好多錢,將來一定能買到自己的房子——大房子!”
“我家房子挺大。”肖婷說,“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空着也是空着,你們要不要搬過去一起住?”
“真的?好啊!”那九喜上眉梢,往外看那十,滿臉的敬佩。
我哥就是厲害啊!
這是找了個有錢的小姐姐啊!
不用自己花錢,對方還倒貼……這男人辦事——犀利!
“別亂做決定!”那十訓斥。
“要你管!?”那九瞪他。
那十一臉的無奈。
“我們走吧。”他催促肖婷。
“好。等我忙完。”肖婷說。
於是那十不得不又等了半個小時。
之後兩人出門,那九笑着送到門口,揮手說:“早點回來!我做好午飯等着你們!”
肖婷衝他笑笑。
那十一臉鐵青色。
“昨天你出去做什麼了?”肖婷跟他一起走在街頭時問。
“殺人。”那十說。
“那個中了槍的人?”肖婷問。
那十點頭:“還有金山區收購你的那個餘強。我沒強大到可以無視憲兵隊的程度,所以不能留下破綻。”
“看樣子,你是老手。”肖婷說。
“老手嗎?”那十一陣失神。
從小到大,壞事也沒少幹,而因爲自己弱小,所以做壞事時就必須考慮周到,否則留下破綻,對方隨便提根棍子就能活活打死自己。
現在不同了。
自己是能夠輕易殺死好幾個大漢的高手了。
他突然打了個寒戰。
昨晚自己殺了多少人?
爲什麼沒有半點感覺?
是因爲肖醫生的死,讓自己陷入了憤怒,所以殺人時纔沒有害怕?
他不知道。
又或者,是因爲自己是天生的殺手?
還是因爲古武道的修煉?
因爲那神奇的內氣?
他不知道。
“我們認識其實才兩三天。”肖婷說,“你卻爲我做了這麼多事……”
她低聲說:“還殺了那麼多人。”
“肖醫生第一天認識我,就肯借給我那麼多錢。”那十說。“那又算是什麼?”
“只是因爲這個,你就冒險救我,還爲我報仇?”肖婷問。
“這是個骯髒黑暗的世界。”那十說,“我曾以爲這裡不會有什麼好人。直到遇到肖醫生。”
肖婷一時沉默。
然後說:“我曾以爲,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這麼黑暗骯髒,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然後她又笑:“我們當初的看法,原來正相反。而且有趣的是,我們都錯了。”
“我們真是有緣。”她感嘆。
那十招手,攔下一輛出租馬車,帶着肖婷坐了上去,不久後來到墓園。他將肖婷帶到墓前,指着那碑前鮮花已凌亂的墓說:“他在這裡。”
肖婷看着墓碑,目光似乎在努力穿透墓穴看清長眠其中的父親。
她在墓前跪了下來,默默哭泣。
那十知趣地走開,走到遠處望風景。
墓園裡當然沒什麼風景好看,所以他只是在看天。
“哪來的窮酸?別擋道!”突然有人厲喝,那十皺眉低頭,見有一對中年夫妻正要往裡走。
他正好擋住了他們的道。
他本想道聲歉就讓開,卻聽那中年男人回頭喊墓園的管理人:“我說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高等墓地不會被那些只能買得起下等墓地的窮鬼打擾嗎?這人又是怎麼回事?”
管理人急忙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抱歉。
“真是討厭!”中年女人皺眉側身,做出躲閃的姿態,彷彿怕那十身上的晦氣沾染到自己。
那十打量兩人。
兩人穿的衣服樣式都算精緻,用料也不錯,單純的棉料,沒有混麻。
這應該是小有家資的中產階層,有自己的房子,銀行裡有幾萬帝元的存款。
管理人跑過來,看清那十後,剛要解釋,那十已擺了擺手,讓開了路,徑直往回走。
中年女人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對管理人說:“你們的管理水平太差了,窮鬼隨便進入高等墓地,讓這裡的格調都被拉低了。”
管理人剛要解釋,中年男人又說:“你看你看?他怎麼還往裡面去了?你們也不管管,就任由這種窮酸在高等墓地裡亂轉?”
“抱歉。”管理人好不容易插進嘴,說:“那位先生買下的是一塊特等墓地,所以自然有出入這裡的權利和自由。”
中年夫妻一時怔住。
“特……特等墓地?”中年女人一時失聲。
中年男人面色大紅,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拉着自己的女人,灰溜溜地向自家墓地而去。
一邊走,還一邊自找臺階地嘟囔着:“這些有錢人,品味可真是讓人捉摸不透,怎麼還喜歡穿窮鬼的衣服?”
管理人衝兩人的背影笑,嘀咕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其實,如果那十當初不是不還價地掏出兩萬帝元砸在他面前,他又何嘗會將這少年高看一眼?
這世界上多數人都是如此,面對強者低聲下氣,面對弱者趾高氣昂,嘲笑別人,卻看不清自己的醜陋。
那十走回肖醫生的墓前,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此只是刻了一個姓。你告訴我肖醫生的名字,我讓他們再刻上去。”
“爸爸叫肖無邦。”肖婷說,“但不用再刻上去了。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