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中元節,這日所有的人會燒紙祭祖,會吃節日食物,會去江河湖海邊放河燈等等。
如果是住在城裡的人,到了傍晚街道還會支起各種各樣的小攤子。
不光是賣吃食,還會賣花燈、面具、麪人等等玩意,上街的人絡繹不絕,就連湖面也是船挨着船,岸邊人羣接踵,十分熱鬧。
然而城裡的熱鬧與顧長寧無關,在中元節到來的這日,家家戶戶都要準備中元節吃的食物,扁食。
顧長寧年紀還小,揉麪團這樣需要力氣的活兒就交給顧淮安去做,她只要負責包扁食就好。
因此在哥哥準備前期工作的時候,她先把需要做的活兒都完成了,才坐在桌子邊上同着阿孃他們一塊包扁食。
“阿孃可以多包一點嗎?”顧長寧滿手都沾着麪粉,衝着楊惠芸彎了彎眼睛,問。
“可以是可以,但是中元節除了吃扁食,還有包子呢,扁食包太多的話,可就吃不下包子了。”楊惠芸提醒道。
“唔,其實我說的多包一點不是給我包的……”顧長寧眨了眨眼睛,道,“我是想給別人送去一點,可以嗎阿孃?”
“給別人送去一點?”楊惠芸立刻會意,點頭應允,“那行,那你多包一些,到時候給你伯祖母送去。”
自從上次家裡消失的碗被還回來時當場被顧淮安抓包後,這件事在顧家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原本楊惠芸還擔心他們送飯的這個行爲會不會引起族裡人的不滿,畢竟大家都儘量忽視六伯祖母的存在,他們家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樣做是否太過打眼了。
不過後來她想了想,覺得六伯祖母也真是可憐。
生了幾個孩子都沒能留得住,現在自己一人孤苦伶仃,族裡也不說照拂一下,就這麼讓她自己住在西南角自生自滅。
想她一個老人也沒幾年活頭了,卻還要面臨飽一頓飢一頓的困境,況且六伯祖父的爺爺曾經還對族裡有過大恩,楊惠芸怎麼想都覺得心裡不安,於是便默認了顧長寧的行爲。
而得了阿孃的默許,她更加光明正大的去送飯了。
“嗯嗯。”聽着阿孃的回話,顧長寧胡亂點點頭,衝着阿孃嘿嘿一笑,隨即低頭繼續着手上的動作,打算多包幾個。
其實她沒說,除了給伯祖母送,她還想送一碗給翁老。
因爲翁老教了她許多各種前人摸索出來的種地經驗,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成果如何,但這份心意總是要感激的。
再加上翁老說他的家人已經全部離世,如今僅剩自己孤身一人,這種孤獨的感覺顧長寧很能體會,也許是想到前世落得個悽慘下場的自己,她總忍不住想多照顧一下翁老這個老人。
包扁食的時候楊惠芸開始還跟着顧長寧一起,她怕顧長寧包不好,乾脆就陪着她。
結果在看了她包出來的幾件成品後發覺樣子還挺好的,楊惠芸便放下心來,想起祭祖需要的東西還塞在櫃子裡,對他們兄妹說道。
“你們先弄着,阿孃回屋去取祭祖要用的東西。”
中元節這天除了要準備吃食,還要給先人燒紙錢,這些紙錢要疊成金元寶的樣子,所以在燒之前還要多進行一個步驟——摺紙。
她現在便是要去將這些東西取出來。
“嗯嗯,阿孃你去吧,如果有需要爬高或彎腰的記得叫上我和哥哥啊,切莫逞強!”顧長寧動作熟練的包着扁食,聞言別過臉來叮囑道。
“好,阿孃曉得。”楊惠芸輕笑了笑,每一步都踩的十分穩當的回了裡屋。
楊惠芸如今也有六個月的身孕了,肚子像倒扣的碗一樣凸出,因爲肚子有些重,她得經常手扶着後腰,走起路來像鴨/子一樣,左一擺右一擺的。
而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裡的孩子也清楚家裡現如今的情況不好,阿孃不僅要面臨生產,還總有人來打他們這羣孤兒寡母的主意,爲此心疼阿孃一個婦道人家要撐起這個家,這幾個月來的表現十分乖巧。
楊惠芸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從懷孕開始到現在,她除了對油煙的反應大一些外,一切正常,每天都能吃好睡好,沒有旁的婦人那樣吐的死去活來的妊娠反應。
這些天眼見的楊惠芸面上漸漸長了些肉,氣色也較之前要紅潤許多,乍一眼看上去別人都不會相信她初期曾因情緒激動見了紅。
不過雖然感覺還可以,楊惠芸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爲她自己也感覺這懷的第三個孩子胎動不比他的哥哥姐姐那樣強勁有力。
也正是由於這樣,楊惠芸始終覺得自己肚子裡的這個是個女兒。
畢竟他在肚子裡動的太秀氣了,動的次數也沒有顧長寧兄妹兩人當初那麼頻繁。
都說婦人生孩子都是一道鬼門關,就算現在情況好一些了,楊惠芸自己也不敢大意。
因此在說了要回房後,她用手撐在桌子上借力,慢慢的站起身,動作小心翼翼的直接往正屋裡去了。
“哥哥,再多擀一些麪皮出來,這些不夠。”顧長寧一見阿孃回屋,立刻轉過頭來,神采飛揚的對着顧淮安道。
“這些還不夠?”顧淮安訝異,很是懷疑的看着妹妹,心裡想着妹妹平日裡飯量也不大,一碗飯就夠了,而現在包的這些除去自己跟阿孃的,夠她吃兩碗的量了。
不過再怎麼疑惑都好,他也還是什麼都沒說的照着顧長寧的要求繼續擀着麪皮,只是忍不住關懷的問了一句,“這麼多扁食你吃得完嗎?”
“可以可以,哥哥你多弄些就是了。”顧長寧衝着哥哥撒了個嬌,皺了皺自己小巧的鼻子,討好的說道。
“那行吧,我弄的這些你可都要吃完哦,不然包子就沒你的份了。”顧淮安也是想着既然妹妹愛吃,那他就多做點也無妨。
“哎呀我知道啦,哥哥你都快比阿孃羅嗦了!”顧長寧嫌棄道。
顧淮安無奈地搖了搖頭,兄妹兩有說有笑的合力包着扁食。
就這樣,等所有的皮和陷都包完後,顧長寧又趕着顧淮安離開竈房,將煮食的活兒攬了下來,隨後探頭看着哥哥的身影,直到確信他回了屋子後,這才偷偷摸摸的拿出一個乾淨的小罐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一看又是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小罐子雖然整體是圓肚窄口,口比較小,但顧長寧同樣也是人小手小,就算是把手攥成拳頭也一樣可以塞進去,因此這對她來說不影響。
竈房此時只有顧長寧一個人,她先是將包好的扁食輕輕的一個又一個的放進罐子裡,直到塞的差不多滿了,她再用蓋子蓋上口,把小罐子放回櫃子的角落裡放好,重新掩上櫃門。
在用清水洗去手上沾着的麪粉時,顧長寧心裡還不忘盤算着過晚些時候,她可以趁着哥哥阿孃不注意,將這小罐子送到破廟裡去,給翁老嚐嚐他們家自己包的扁食。
完成這一切後,楊惠芸跟顧淮安還各自待在自己的屋裡沒有出來,顧長寧便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舀着水往鍋裡倒,看見鍋裡水位差不多後便開始引火燒水,準備將扁食下鍋了。
至於罐子裡的那些,就那樣端着送去給翁老就成。
她之所以打算拿生的扁食給翁老,也是因爲知道破廟裡有可以煮食的吊罐,她把生的拿過去,到時候可以直接放吊罐裡煮,這樣就是剛出爐的扁食,不會因爲放的太久而變坨。
而且這樣還省得她要端着煮熟的食物穿過半個村子的麻煩了,當然是送生的好。
***
“師爺,人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是在今晚下手麼?”
衙門後院,有兩個身影並肩站在一起,一個穿着捕快裝,一個則是布衣長袍。
穿着捕快裝的人是馬越,此刻他謹慎的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後忙湊近了師爺壓低聲音道。
“嗯,今晚是中元節,上街的人肯定很多,到時候趁着混亂隨意抱走一個孩子,誰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錢崢冷笑了兩聲道。
他彷彿已經看見薛明凱被趕出縣衙的美好日子了,心情美得直冒泡。
“還是師爺想得周到!”馬越也跟着笑了,拍着馬屁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咱們縣衙的活智囊!”錢師爺很是受用的收下了馬越的誇獎,得意的道,“他薛明凱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爭?”
“那肯定不能。”馬越十分捧場的吹捧道。
錢師爺被他恭維的心花怒放,看他更加順眼了幾分,難得好心地提點了句:“我可告訴你啊,今晚這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能馬虎,找來的人一定要是靠譜的,千萬不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被人發現了!這退一萬步說,就算被人給發現了,也絕對不能供出你來才行。”
“師爺放心吧,我心裡有數,我找的人是這片裡最有名的一個混混,他這個人雖然整日遊手好閒,花天酒地,但爲人很講義氣,絕不會做出出賣人的這種事。”
“是嗎……那就好……”這聽起來就很不靠譜啊,不過錢師爺也不在意。
因爲雖然點子是他出的,但執行的可都是馬越,包括找人來抱走小孩這個指令,從頭到尾都沒有錢師爺插手在裡頭。
到時候真要給他烏鴉嘴說中了出了什麼事,他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馬越身上。
說他是因爲嫉妒薛明凱受縣老爺的關注,這纔要決心使壞,目的是想把薛明凱趕出縣衙,然後把事情按在自己身上,是想要自己當替罪羊。
錢師爺在心裡得意着,面上卻始終沒有變化,仍是一副哥兩好的樣子悄悄商議晚一點要怎麼做,一時倒也聊的很歡暢。
兩人相視一笑,眼裡含着即將心願達成的光芒,期待着傍晚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