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園居,位於鳳陽城的東北角偏北方向,它佔地面積約爲三四百畝,前後共有三百多間房屋,在普通人眼裡,這裡可是一片非常特殊的區域。
說怡園居特殊,是因爲此處乃聖盾宗賜給南宮天涯的私人土地,不受戚萬勇管控,城中各大勢力也不得染指,更不能隨意進入其中,在魚龍混雜的鳳陽城裡,這裡儼然如世外桃源一般。
臨近中午時,雨勢雖已變小,但天空中依舊是烏雲低沉,那綿綿的細雨宛如絲絲輕柔的柳絮,飄灑在蒼茫的天地間,到處都是霧濛濛的。
北源大街上,此時已有十幾家商鋪開了門,一些商販和夥計正忙碌着搭建簡易的雨棚,接着他們又將店裡的商品和貨物搬出來,打算趁雨勢變小的這段時間,做點生意,賺幾個辛苦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商販們一筆生意還沒做到,卻遇上了一羣上門強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
“喂,何老闆,弟兄們這些日子手頭有點緊,你也不支援幾個?”一家米糧店門口,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惡漢拍拍一個四十出頭中年男子的肩,又搓了搓拇指和食指,一臉陰邪的笑道。
那何姓老闆見此,趕忙點頭哈腰的道:“劉三爺,您看這下了一上午的大暴雨,小店也纔剛剛開門營業,還沒開張,要不您晚些時候再過來……”
劉三一巴掌扇在何老闆臉上,又用腳狠狠踹了他兩下,大罵道:“放你孃的狗屁,你當老子和身後這羣弟兄是要飯的,還晚些時候再來!我告訴你,要麼現在就拿錢,要麼我把你店裡的貨物全搬回去,再拆了你這間破店!”
詬罵聲中,劉三右手一揮,身後那十幾個大漢瞬間便撞開幾個夥計,衝進了米糧店裡,有人跑進櫃檯,直接翻開錢箱往袋子裡裝錢,有人找來馬車,將店裡的貨物往車上搬,還有人徑直闖進內室,看樣子是去搜刮值錢的東西了。
可憐那何老闆,眼睜睜地看着那羣地痞肆無忌憚的搶奪店裡的財物,卻無能爲力,他唯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着劉三的腿,懇求對方放過自己。
“老東西,你這是咎由自取,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滾一邊去!”劉三又狠狠踹了何老闆幾腳,接着到隔壁的酒樓端出幾盤葷菜和一壺酒,然後就這麼坐在大街上,胡吃海喝了起來。
“啪!”劉三忽地拍了一下桌子,接着將手中的酒杯,朝不遠處一個正悄悄把貨物往店裡搬的夥計頭上砸去。
那夥計被酒杯砸中後,瞬間便倒在了地上,頭上頓時血流如注,整個人臉色蒼白如紙,竟直接昏死了過去。
劉三左手拿着酒壺,右手抓着一大塊肉,晃悠悠地走到那夥計身邊,用腳踢了踢對方,惡狠狠的道:“老子還沒有發話,你就敢往店裡搬東西,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們還有誰敢這麼做,這小子就是你們的下場!”
不遠處,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走近劉三,道:“三爺,前不久戚城主剛頒佈諭令,禁止在城裡收保護費,今日這場面似乎有些大了,我們要不要避避風頭,免得被南宮天涯的侍衛逮着了?”
劉三啃了一大口肉,咀嚼道:“你懂個屁啊,我兒子不久前纔剛剛加入天星教,他有個師兄已被選爲天星教參加這次雙城比試的弟子,這不昨天他回來讓我預備一份厚禮,要送給那師兄,我這也是沒辦法纔出來找錢的。老六,你不用擔心,戚城主那諭令是頒給別人看的,我們躲在天星教這座大樹底下,別說是這種斜風細雨,就算是狂風暴雨也淋不着我們的,哈哈哈……”
聽到這狂妄不羈之言,在場所有的商販和夥計皆低下了頭,眼中閃耀着不甘與屈辱的淚水,但坐在那酒樓裡的四位食客,卻一臉冷漠,顯得無動於衷。
看了看外面,那坐在上首的,長相俊朗的男子道:“這風雨來得倒有些怪異,似乎透着一些陰邪與暴戾……不管那麼多了,眼下雨勢也快停了,我們該去辦正事了。那個傢伙真的如你們所說的那樣,能知曉天下奇聞?”
下首,一個身材清瘦者道:“回大人,屬下都已查清楚了,那老傢伙非但通曉天下奇聞秘事,還會摸骨看相,測字算卦,據說每卦必中,十分靈驗。”
另一邊,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沉聲道:“不過那傢伙脾氣比較古怪,他每日只算三卦,而且還要是他看對了眼的人,纔會爲之測算,無一例外!”
“但凡有些本事的人,脾氣多半是古怪的,這也不足爲奇。我倒不擔心他會不會爲我們測算,只怕他也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裡,若果真如此,我們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那坐在俊朗男子對面的秀美女子,一臉冷冰冰的道。
那俊朗男子微微點頭,道:“既如此,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就算是碰碰運氣,也要比在這裡瞎找強,或許會有意外的收穫也說不定。”
話落,那三男一女迅速起身朝酒樓大門外走去,其步履輕盈,宛如一陣輕風,以致門外那麼多人都未曾察覺到他們離去,只有桌子上紋封未動的酒菜和一錠金子,顯示那四人曾在這裡坐過。
怡園街上,一輛半舊的馬車從遠處駛來,車前坐着一眉目清秀的女子,正是那水芷嫣,只見她輕輕地拉了一下繮繩,那馬車緩緩停在了怡園居偏門外。
水芷嫣從馬車上躍下,快速掀開轎門,輕聲道:“小虎、小浠、鬆苓,我們已經到怡園居了,你們辦好林夫人吩咐的事情後,再到這個偏門來,我因爲身份原因,不可以進入其中,就只能在這裡等你們三個了。”
陸小虎三人迅速跳下馬車,他們同水芷嫣打了個招呼,又聚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怡園居。
望着鬆苓遠去的背影,水芷嫣微微皺眉,輕聲自語道:“能替林夫人辦事的弟子,必是經過青羅堂精挑細選,我也應該見過纔對,但爲何這個弟子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且一路上她都不聲不響的,真是奇怪啊……”
一處角落裡,陸小虎和陸苓浠氣喘吁吁地坐在臺階上,而那個叫鬆苓的弟子卻一臉淡定的打量着四周的環境。
不一會兒,陸苓浠終於緩過氣來,隨即起身走到鬆苓身邊,道:“林淞哥哥,我們時間不多,還是趕緊去那位老伯伯那裡,讓他幫你看看,或許能解開你心裡的疑惑,然後再趕回水月閣,不然萬一被林姨他們發現了,我和小虎哥鐵定要被捱罵的了……”
鬆苓轉身看着陸苓浠,道:“我爹和我娘,還有南宮叔叔倒很好說話,我只擔心盈月阿姨,如果讓她知道我擅自離開了水月閣,估計要罰我和清嫿師姐一樣面壁思過了……”
陸小虎趕忙站了起來,道:“那我們還是快走吧,我可不想因爲這件事被罵,搞不好連修煉的事也沒着落了。那老伯伯就住在隔壁大街的巷子裡,我們只要從怡園居後邊穿過去就到了。”
話落,陸小虎貼着牆角側身瞄了一眼,見水芷嫣正在偏門外徘徊,於是他迅速轉身,領着陸苓浠和林淞悄悄繞到牆的另一邊,朝怡園居後邊快步走去。
實際上,自從林淞上次聽陸苓浠說這附近有個老伯,似乎也曾被那些鮫靈所救,他便一直盤算着親自上門求教。
這不,林淞趁着這次機會,喬裝打扮成一個女弟子,又讓陸小虎二人謊稱柳馨要他出去送東西,騙得水畫羽派人將他們三個送到了怡園居。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林淞三人還不知曉,若非幻魅被慕容嫣汐的氣息所吸引,對方又急於進入水月閣,只怕他們早已命喪在那條古道邊的樹林裡。
走在鱗次櫛比的房子間,林淞不禁眉頭一皺,道:“這些屋子建造得如此稠密,一旦走了水,或者發生什麼天災人禍,豈非連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陸小虎回頭看了林淞一眼,道:“你生活在南山居、水月別苑那樣的環境裡,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這怡園居東西長不過二里,南北寬僅有半里,如果不把房子建得這麼密,如何能安置得下一千多戶人家?哪像你一個人住的房間,就抵得上三四戶人家了!”
聽出陸小虎言語中的不滿,陸苓浠道:“小虎哥,話可不能這麼說,這裡雖然是擠了點,但大夥總歸有個棲身之地,而且不用擔心外面的那些地痞流氓進來騷擾。再者,南宮大人他還時不時地有所賞賜,我們應該知足了。”
陸小虎聞言,只是冷哼一聲,繼續朝前面走去,不過他的臉色卻變得有些陰冷,眼中更流露出不悅之色。
穿過怡園居,林淞跟在陸小虎和陸苓浠身後,又轉過了兩個街道,轉到一條朝北的幽靜小徑上,只見路的兩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開放,在這白藏入寒的時節,倒也十分不多見。
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幽深別緻的庭院,第一眼看上去,便覺得它與江南水鄉那種白瓦青灰的風格截然不同,屋檐上鋪着一層藍色的磚瓦,外牆上竟塗了一層青漆,由於年代久遠,早已褪去了其原有的色彩,顯得有些破敗與蕭索。
陸苓浠走到庭院門前,敲了敲有些腐爛的木門,大聲喊道:“海伯伯,我是怡園居里的小浠,請問您在家嗎?”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時間不多了,你們三個就一起進來吧……小浠,你去把院子右側的那朵小花折下來……這樣或許能爭取一些時間……”不一會兒,一道渾厚滄桑的聲音從小樓裡傳出,聽他之言,似乎是在等待着誰。
陸苓浠微微點頭,轉身道:“淞哥哥、小虎哥,海伯伯性情乖僻,喜歡獨來獨往,平日裡,別人就算是想見他一面,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他今天特地在家等我們,這可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我們快些進去吧。”
陸苓浠推開院門,迅速走到院子的右側,那裡有一朵小花在風中輕顫,青綠相間的花瓣之上,附着幾滴晶瑩的露珠,玲瓏剔透,十分好看。
林淞走近那朵小花,細細一聞,只覺隱隱幽香,夾雜着一股清新陶然的味道,暗暗傳來,就彷彿置身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中,令人不覺心曠神怡。
看着這美麗的花朵,林淞三人表情竟有些癡呆了,一時忘了要將它折下。
“小浠,時間來不及了,他們快要來了,快快折下那朵碧海情癡,來樓裡見我……”就在此時,那滄桑的聲音再度傳出,但這一次卻明顯急促了許多。
陸苓浠頓時緩過神來,急忙伸手摺下了那花,只見一道青藍相間的光波瞬間發出,將整個庭院籠罩在內。
三人拉開樓門後,眼前一亮,這看似不大的小樓裡竟有一個小湖畔,湖心築有一個石亭,有一道古舊的木橋架在湖上,連接着石亭和樓面。
此時,一位身穿藍袍的男子站在湖心亭中,他右手舉着一隻藍色酒杯,正盯着身前的一幅畫,看得炯炯入神。
“年華似水流不復,歲月如梭不再還。浮天滄海遠,來途若夢碧海情。白浪驚濤三千尺,幽水聚墟九萬里。朱顏永不改,只是白髮鬢邊生!”那男子微微嘆息了一聲,把目光從那副畫上緩緩移開,看向澄澈的湖水,低聲輕吟道。
仔細觀察着那個藍袍男子,林淞白皙的臉龐忽地微微一顫,眼中更流露出一種詫異之色,就宛如遇見了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那種感覺十分親切。
與此同時,藍袍男子的目光也從波平如鏡的水面移開,轉而投向一臉驚異的林淞,二人就這麼互相看着對方,時間在這一刻就彷彿停止了一樣。
對視中,林淞只覺得一股神異的念頭從四面八方捲來,將他整個人帶到了一個奇妙的空間,周圍全是幽藍色的海水,透着妖嬈與神秘的光華。
林淞靜下心來,仔細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可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歡迎你,天選少年,你不用對周圍的環境感到好奇,這只是我用幻力製造出的一處空間,你我的肉身依然在那棟小樓裡。你或許會問,爲什麼要將你帶到這個空間來,那是因爲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而時間在這個幻念空間裡流逝的速度會變慢,也唯有如此,方有足夠的時間爲你解去心中的困惑。”
林淞心裡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看着那俊美的藍袍男子,道:“您就是海伯伯嗎,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您一再強調時間不多了?還有你剛纔吟誦那首詩,字裡行間充斥着對時間的留戀,以及對大海的懷戀,這是否和你在海上的那場劫難有關?”
海伯淡然一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天地萬物,不管是朝生暮死的菌草,還是夏生秋死的寒蟬,抑或南炎冥靈和萬年大椿,即便是宇宙裡的星河,總躲不過其毀滅的那一天,我這不過是由衷而嘆而已……”
林淞聞言臉色一變,眼中不覺露出一絲震驚之色,聽海伯之言,他似乎已步入生命的盡頭,但其容貌看上去最多不過三十多歲,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似乎是看穿了林淞的心事,海伯微微一笑後,淡默的道:“我的命運已然註定,無需多問,事實上能多活這麼多年,我也心滿意足了。現在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事,你的遭遇,小浠已大致告訴了我。你所遇到的那三個異類,應該是青霞玄風鮫,這是一種生活在近海水域中的生靈,實力十分強大。”
林淞一愣,道:“青霞玄風鮫?近海水域?海伯伯,爲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既然有近海水域,那是不是還有什麼深海水域,亦或者還有其他的地域,這方天地究竟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事情?”
海伯輕聲道:“林淞,你問的這些事情,在我看來都只是一些沒有多大意義的問題。你沒有聽說過這些,那是因爲你纔剛剛修煉,很多事情,會隨着你修爲的增加而知曉。至於你問這天地間藏了多少秘密,我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那就是陸地有涯,大海無限,天空更是廣袤無比……”
海伯話只說了一半,劍眉不禁微微皺了一下,沉聲道:“那些東西已經到大門口了,看樣子,這留給我的時間還真是不多了,我們言歸正傳。林淞,根據你那夜的遭遇,我認爲你能凝結出水靈晶,多半是得益於青霞玄風鮫,至於那顆風靈晶,只怕和那隻風靈有關。”
聽完海伯的這番話,林淞靜靜的沉思了起來,但始終無法想透這其中的玄奧,於是道:“請恕小子愚鈍,還望海伯能夠講明箇中緣由。”
海伯微微點頭,道:“相傳每當明月高照之際,鮫靈便會從海里潛出,圍聚在一起盡情歌唱,而情到濃時他們泣淚成珠,所以纔有‘滄海月明珠有淚’如此美麗的海中奇景。由於鮫靈常年生活在幽寒的海水中,他們體內蘊藏着磅礴的玄陰之氣和浩瀚的凜寒之力,其眼淚自然也攜有這股強大的力量,又得月華之精的滋養,可謂集滄海之力與皓月之輝爲一體,具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林淞驚訝道:“照您的推測,那夜我用心血救醒了鮫靈公主後,她爲了報答我,又用自己的眼淚爲我療傷,難道鮫靈的淚珠還能凝結爲水靈晶?”
海伯道:“眼下似乎也只有這種可能了,否則以你一重靈士的修爲,根本無法同時掌控躍水和寒冰兩股力量。我方纔仔細窺探了一下,發現你的水靈晶已突破到了空冥境,而風靈晶也到了界域境。如你這般年紀,就擁有這麼高品質的靈晶,實在是罕見至極,我活了也有二百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或許這也驗證了福禍相依的道理,若非當日你以命換命救那鮫靈公主,又何來如此神奇的際遇與造化!”
說到這裡,海伯那淡定的眼中也不覺泛起了絲絲波瀾,就他所知,靈晶的品質共分爲九階,分別爲凡心境、界域境、空冥境、逸仙境、絕聖境、寂滅境、齊物境、衆妙境及無元境,而林淞只不過才十一二歲,修煉的時間也僅僅幾個月而已,其兩顆靈晶居然突破到如此品階,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什麼,海伯伯你已經都二百多歲了,這怎麼可能?你的容貌看起來和南宮叔叔差不多……這……”此時,林淞雖不清楚如何劃分靈晶品質,也不明白他兩顆靈晶品質的意義,但聽聞海伯已活了二百多歲,眼中滿是震驚和不信之色。
海伯淡然一笑道:“不是有句古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嗎?海洋是一個神奇的世界,那裡不僅孕育出無窮無盡的生靈,也掩藏了不知凡幾的秘密,自然可以隱藏我真實的年齡。”
林淞微微一嘆,正欲詢問海伯關於青霞玄風鮫的事,卻發現對方忽地一下不見了,與此同時,周圍幽藍深邃的海水也變爲無數的光粒,消散在空間裡。
光影交錯間,林淞漂浮在空中,一幕幕波瀾壯闊的景象,化爲奔騰不息的浪花,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光影中,林淞看到了千帆入海時的浩浩蕩蕩,也見到了只桅漂流時的驚心動魄,感受到奄奄一息時的絕望,也體會到重獲新生時的喜悅……
看着眼前的景象,林淞不禁感慨萬分,他知道這是海伯留在幻念空間裡的記憶,講述着其平凡但又奇特的一生,然而不知爲何,中間的那段經歷被一團濃烈的藍光所籠罩,根本看不清楚。
滄海桑田,只不過彈指一揮間,當林淞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回到了小樓裡,但所處的位置卻發生了改變,此刻他和陸小虎及陸苓浠站在了石亭中。
林淞身前,站立着一道挺拔修長的藍色背影,散發着奇特的海之氣魄,浩瀚中孕育着神秘莫測之力,平淡中翻涌出洶涌澎湃的氣息,似乎在警告着誰。
看了看陸小虎和陸苓浠,林淞見二人一臉恐懼之色,似乎有什麼東西令其感到驚惶害怕,於是他歪斜着身子向前看去,只見兩道渾身散發出濃烈兇殘戾氣的身影,緩緩朝石亭走了過來。
林淞眼神猛烈一顫,只一眼,他便猜出那兩道黑影來自海域,因爲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青霞玄風鮫有些相似,只不過前者氣息中充斥着陰森、殺戮及暴戾,而後者充滿了祥和、仁愛。
林淞拉了拉海伯衣袖,輕聲道:“海伯伯,你先前所說的那些東西,難道就是指他們?他們到底是何種生靈,爲何全身透着邪惡殘暴的氣息,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魔?”
“你說的沒錯,這些東西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魔。”海伯一邊慢慢捲起石桌上的畫,一邊從容不迫道,似乎對那兩道黑影散發出的氣息,早已習以爲常。
那兩道黑影走到湖邊,惡狠狠地盯着海伯,空氣中頓時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致原本平靜如面的湖水竟泛起了陣陣漣漪。
左邊一道黑影怪哼一聲,率先開口道:“人類的小子,二百五十年了,藍晶幻靈鮫對你庇護的時效已到,我們奉黑焱將軍之令來取你的小命,你是自己跟我們走,還是讓我們擡着你走呢?”
面對這兩個凶神惡煞,海伯一臉平靜,他緩緩從懷裡掏出一隻布袋,然後將畫卷和那朵青藍小花放進去,接着又反手遞給了身後的林淞。
海伯揹負雙手,神情自若,淡淡的道:“你們黑煞陰厲鮫一族的膽子還真不小,居然跑到陸地上來耀武揚威,難道忘了海皇和人皇的約定了嗎?”
右邊那黑影道:“人類的小子,你別拿那個嚇我們,只要我們合成了九鮫血靈珠,別說是什麼海皇、人皇,就算是深海水域的那些兇獸,見到我們也得繞路走,誰還在意那什麼約定?”
海伯平和的神色猛然一變,低頭看了看青綠如玉的湖面,陰沉道:“這麼說,此事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了,你們黑煞陰厲鮫爲何如此,竟寧願毀滅海域數百萬年的文明,也要以求一逞?”
左邊那黑影陰森一笑,道:“你這豈不是明知故問?好了,廢話少說,交出幻靈珠,再和我們回去,我們便留你全屍,否則我們就將你的神魂投入焱灼大峽谷裡,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右邊那黑影目光一轉,看向林淞三人,冷道:“黑漠血,那小子身後的三個人類倒是不錯,尤其是中間那個女娃娃,渾身透着一股靈動之氣。咦,等一等……什麼?那女娃娃身上居然有青霞玄風鮫一族的氣息,這是怎麼回事?”
黑漠血聞言一愣,瞬間將目光投向林淞,不一會兒,只聽他詭笑道:“還真是青霞玄風鮫的氣息,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黑裂鱗,不管是怎麼回事,你我跑這麼一趟苦差事,總算是有一些收穫了,吃了那三個人類的娃娃,我們的鮫靈珠必能增強不少,嘿嘿嘿……”
這森然而恐怖的詭笑聲,宛如陰寒駭人的催魂曲,深深刺激着林淞三人的神經,勾動出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海伯察覺到這一狀況,右手迅速一揮,只見一道藍光從湖面上射出,瞬間化爲一道透明的保護罩,將黑鮫二煞的碎魂猛嘯隔絕在外。
海伯轉過身看了看林淞三人,微微一笑道:“孩子們,你們怕嗎?”
看着海伯平和的神色,林淞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他隨即抓住陸小虎和陸苓浠的手,並急速運轉玄凇玉心決,將凝神靜心之氣輸入對方體內,這才慢慢緩解了二人心中的恐懼。
林淞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海伯伯,你如此氣定神閒,想必是有什麼辦法對付這兩隻黑煞陰厲鮫,對嗎?”
海伯拍了拍林淞的肩,道:“無須驚慌,一切冥冥中早有安排,只需稍等片刻,自有人來替你們解除此災厄。眼下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們說,你們三個一定要仔細聽清楚了,然後再印到骨子裡和血液裡去,因爲這對你們往後的命運,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林淞三人聞言,忙豎起了耳朵,尤其是陸小虎更是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海伯的嘴,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海伯目光轉了轉,先落在了陸小虎身上,看着他那惶急的眼神,微微一嘆道:“天涯舊恨,獨自淒涼人不問。黛蛾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陸小虎,你父母雙亡,內心自是悲傷孤寂,但切不可因此而產生怨恨之心,也不要因爲羨慕別人的際遇,而生嫉妒之心,否則終有一日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海伯伯,你看我這輩子能有多大出息,是否能……”陸小虎剛想問自己的前程,卻見海伯揮了揮手,那已到喉嚨裡的話硬是生生的嚥了下去。
海伯摸了摸陸苓浠的小腦袋,微微一笑,道:“小浠,我曾爲你卜算過一卦,乃隆極象,九五飛天之卦!你一生運勢極好,中間或稍有波折起伏,但只要你守住了本心,必然能逢凶化吉,最終榮譽天地。不過你要謹記,陽極必生陰,盈滿必過溢,物極必反。九五雖爲天地至尊,但高處不勝寒,再者登高必跌重,你一定要學會審時度勢,要懂得進退之義、存亡之道、得失之理。”
聽完海伯這番話,陸苓浠秀美的臉上佈滿了震驚之色,她顯然對此感到萬分意外,就連林淞和陸小虎也是一臉茫然,畢竟天地至尊這四個字寓意非凡。
沉寂了一會,陸苓浠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多謝海伯伯的諄諄告誡,我一定會把您的話銘記在心。”
海伯淡然一笑,目光轉向林淞,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長的道:“零落成泥化作塵,凝爲香華護天元……孩子,你的命運十分玄奇,會歷經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會嚐盡人世間的生離死別,因此你要保持一顆堅強樂觀的心,唯有心境最強的人,才能守護自己的至愛!”
說到這裡,海伯頓了頓,似有補充之意,卻聽黑裂鱗陰笑道:“小子,遺言都說完了沒?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們倆可要攻進去了,想來就這麼一層幻海沉浮,還難不倒我們,嘿嘿嘿……”
海伯並未理會黑裂鱗,只是輕輕的按了按林淞肩膀,目光隨即看向小樓大門處,淡淡道:“幾位光臨寒舍,想必是有事要問,來者皆是客,你們又何必站在院子裡不進來呢?”
這一刻,小樓裡突然一下變得靜悄悄的,就連黑漠血和黑裂鱗也安靜了下來,它們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猛然轉身看向那敞開的大門。
微風輕輕吹過,一陣淡淡的邪異之氣在小樓裡慢慢飄浮,到底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