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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海樓……”
正當癸未二月,寒冷時節。黃昏將至,冠山島的集鎮上已是關門閉戶而見不到幾個人影。轉過街角,站在高處,山坡下的兩、三裡外,便是來時海灣碼頭。海邊的桅杆叢中,還能看到所搭乘的那條海船,以及曾老大等人忙碌的身影。而街道對面,則是兩層的石樓,以及一個院落。臨街的門楣上,刻着三個字,定海樓。
“呵呵,此乃客棧,取名定海,寓意海平浪靜的好兆頭!”
無咎站在客棧的門前觀望。他單薄的衣衫,捆綁的殘臂,披肩的亂髮,以及的蒼白的臉頰,依然還是病懨懨的模樣,此時站在寒風肆虐的街道上,倍添幾分落寞與彷徨。不過,他身旁還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裹着皮袍,臉色黧黑,三綹鬍鬚,竟是申屠,陪着他來到了冠山鎮。
“而韋家莊院,便在三十里外的冠雄山下,前輩何不返回府邸呢,也好讓在下送上一程!”
無先生如此年輕,且修爲高強,神秘莫測,十之八九與韋家有關。申屠堅定自己的猜測,便想着陪送一程,順便巴結一二,倒也無可厚非。而不過眼珠一轉,他已恍然大悟,忙上前兩步,含笑示意:“出海歸來,當爲前輩接風洗塵,請——”
而無咎來到冠山島,人生地不熟,只想找個地方落腳,待安穩之後再從長計議。誰料申屠竟然尾隨而來,始終不肯離去。他站在街道上默然片刻,擡腳走向客棧。
客棧大門懸着獸皮門簾,看着倒也不顯,而掀開門簾之後,頓時燈火通明而暖意融融。
十餘丈方圓的廳堂內,擺放着櫃檯、酒罈、木桌、炭盆等物,還有幾桌客人在推杯問盞。夥計應該認得申屠,上前躬身行禮。而申屠則是閃開一步,便要隆重報上前輩的道號。誰料那位古怪的無先生,徑自走向廳堂的角落,卻丟下一句傳音:“不得招搖——”
“哈,高人便是如此!”
申屠不以爲然,吩咐夥計上酒上菜,又與相熟的鄰桌客人打着招呼,這纔跟着過來:“前輩……”
“喚我無先生……”
“無先生……”
“少囉嗦,傳音說話……”
“這……”
“我要在這客棧住下去,是否方便?”
“啊……”
無咎坐在角落裡,恰好將整個廳堂收入眼底。而他的問話,卻讓申屠頗爲意外。
“稍後再說不遲!”
夥計手腳麻利,轉瞬送來兩壇酒與幾味菜餚,並幫着斟滿酒碗,道了聲“仙長慢用”,轉身又去招呼鄰桌的客人。
“爲何住在此處呢,前輩,不……”
申屠依舊感到不解,忙又端起酒碗:“無先生,在下敬你……”
而無咎已伸出三根手指拈着酒碗,默默獨飲。
申屠只得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抓起筷箸,笑道:“連日辛苦,且犒勞一番,”他不再謙讓,大吃大喝起來。
無咎端着酒碗淺嘗輒止,根本沒有飲酒的心思,而是藉此時機,悄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來時的路上,在船艙內歇息了六、七日,吸納了數十塊五色石,雖然修爲沒有進展,而受損的臟腑以及缺失的法力卻大爲好轉。即使右臂的傷勢也漸趨穩定下來,只須找個安穩的所在,靜修三、五個月,應該能夠恢復如初。而如今貿然來到冠山島,人生地不熟,且島上還住着修仙的高手,凡事務必要小心謹慎。不過,只要那羣老鬼沒有追來,倒也不用擔心。
許是黃昏日暮,正當用飯的時辰,廳堂內圍坐三桌食客,吃喝說笑很是熱鬧。而無論彼此,均爲修仙之人,其中也有類似於申屠的裝扮,而更多的則是布衣長衫,且羽士、築基修爲不等。
“呵呵,此處吃酒的除了海船上的供奉,便是韋家的外門子弟,仙長竟不認得……?”
申屠連飲了幾碗酒,吞了半盆肉,打着飽嗝,剔着牙縫,忽見無先生神色有異,禁不住有些好奇。而眼光一瞥,失聲又道:“咦,好美的人兒……”
通往後院的木門旁邊,是個木頭樓梯,連接着樓上樓下。便於此時,樓上突然走來一位年輕的女子。只見她身着月白長裙,黑髮披肩,步履婀娜,走到樓梯口娉婷一頓。那皎白如玉的臉頰與精緻的五官,煞是嬌美動人,尤其是她淡如雲煙的長眉下的一雙眸子,更是透着超凡絕俗的漠然,便好像她早已看破天地,就此踏雲絕世而不染纖塵。
那是一種奪魂攝魄的美,美得令人窒息!
喧鬧的廳堂內,倏然一靜。
不管是申屠,還是在場的修士,皆瞪着雙眼,嘴巴半張,失魂落魄的德行。而無咎也是微微一怔,卻顧不得欣賞那絕世的容顏,反而舉起酒碗擋住,並微微低下頭去。
客棧的掌櫃,是位老者,倒還鎮定,點頭哈腰:“仙長……”
是位女仙長,眼光掠過廳堂,便要就此離去,卻又回頭一瞥,竟是直直看向坐在角落的某人。
申屠手中的筷箸“嘩啦”脫手,慌忙怔怔站起:“前輩……”他以爲那絕美的女子看向自己,自作多情,誰料站起之後,方知幻覺。對方竟是看向身旁的另外一人,無先生。無先生卻以酒碗遮面,好似渾然不覺呢。
這一刻,廳堂的所有人,皆齊刷刷看向那個殘了條手臂的年輕男子。
“你,擡起頭來——”
女子突然出聲,話語聲不大,清脆悅耳,卻透着莫名的威勢,竟令人難以抗拒。
與之瞬間,樓梯上又冒出兩道高大的身影,竟是兩位神態威嚴的銀鬚老者。
沒人顧得上老者,都是滿臉焦急,因爲那個殘臂的男子,依然低着頭。
申屠更是焦急萬分,連聲催促:“哎呦,無先生……”
而他話沒說完,無咎終於放下酒碗,緩緩擡起頭來,露出他慘白而又冷峻的一張臉。不料哪位絕美的女子,丟下一瞥之後,轉身走向門外,淡淡道:“這般懼怕女人的先生,倒不多見!”
兩位老者緊隨其後。
轉眼之間,三人到了門外,循着街道漸漸走遠……
廳堂內又寂靜片刻,猛然迴歸喧鬧,卻都是在盛讚那女子的美貌,以及修爲的高深莫測。
申屠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隨即抓起酒碗,便要痛飲幾口壓壓驚。
而熟悉的傳音聲,再次響起:“如何前往盧洲?”
“咳咳……”
申屠始料不及,酒水嗆着,咳了兩聲,難以置信道:“你……你身子帶傷,本該返回莊院歇息,卻要住在客棧,如今又爲……爲何前往盧洲?”
無咎卻微微皺眉,叱道:“只管回話,不必多問!”
“倒也簡單!只須搭乘傳送陣,抵達無極島,再由無極島借道,便可前往盧洲……”
“除此之外,有無他法?”
“沒有!無極島與冠山島,相隔數十萬裡呢,若非傳送陣,極易迷失方向……”
“冠山島的傳送陣又在何處?”
“韋家莊院啊,非韋家子弟,休想借用或靠近半步,哦,你並非……”
“我並非韋家子弟,如何借用傳送陣?”
“啊,我也不知……”
“夥計,結賬!”
無咎拍了拍桌子,起身走向門外。
申屠滿臉錯愕,而稍作遲疑,摸出一塊靈石丟給夥計,隨即掀開門簾追了出去。
夜色降臨,一輪冷月爬上半空。寒風中的街道,更趨幾分冷清。
無咎緩步往前,背影孤單。所去的方向,正是來時的海灣碼頭。
而一道人影快速追來,傳音喚道:“無先生,我有個法子,能夠幫你借用傳送陣……”
“哦……”
無咎走到一段偏僻的街角,慢慢停下腳步。
“爲何幫我?”
申屠跑到近前,笑道:“急公好義,乃本性所在!”
無咎卻不爲所動,淡淡道:“你早已知曉,我並非韋家子弟!”
申屠左右張望,尷尬道:“你是前輩人物,既有所求,若能略盡微薄之力,也是在下的緣分!”
無咎點了點頭,擡手抓出兩把飛劍扔了過去。
“哎呀,這又如何使得……”
申屠頓作驚喜,故作推辭,而飛劍到手,瞬間消失。
“說吧,你如何幫我!”
“這個……不知前輩與韋家有無仇怨?”
“素昧平生,毫無瓜葛!”
“前輩的修爲?”
“人仙!”
“果然不出所料,而前輩只爲借用傳送陣?”
“你得了好處,便是與我囉嗦?”
“不、不!拿人財物,爲人消災,乃海船供奉的操守,也是本人一貫秉持的操守。何況拿了前輩的重賞呢,不過,我怕前輩受了委屈,或殃及無辜,故而先行說明……”
申屠常年闖蕩海上,見慣風浪,不僅諳熟世故,也懂得佔便宜。而三言兩句得了好處之後,他反而變得謹慎起來。
無咎本想在冠山島待上一段時日,卻突然改了念頭。而走出客棧之後,反倒是無路可去。他打量着無人的街道,又擡頭看着天上的那輪冷月,淡淡道:“只要能夠遠離此地,受些委屈倒也無妨。所謂的殃及無辜,尚不至於……”
“呵呵,如此便好,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