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滅亡的原界家族,真的能夠起死回生?
山頂之上,無咎抄着雙手默然佇立。
許是夜色漸深,又或風雨更急,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微微閉上雙眼。風雨擊打着護體法力,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天地悲鳴,又像亡魂呼號,使他心神震顫,而徒生幾分惶恐不安。
捫心自問,他早已料到東夷城的失守。卻不想原界家族的傷亡,竟然如此的慘重。數萬條人命啊,說沒了便沒了。而修仙者講究的是明天理、滅人慾,沒人在意生死離別的悲傷。那兇殘而又血腥的殺戮,不外乎一場輪迴的歷練。倖存的修士,仍舊忙着又一次的啓程。
去往何方呢?
當然是玉神殿。
固守堅城,不過是權宜之計。唯有前往玉神殿,找到《無量天經》,與玉神尊者本人,揭開元會量劫的真相,或許才能找到一條生存的途徑。如此想法,倒是與玉真人一致。不過,那個傢伙只想拋開原界的晚輩弟子,而本先生卻要帶着數萬人同行。
此去艱難啊!
且不說路途遙遠,與莫測的兇險。便是穿越九郡之地,也不容易。而即使能夠如願以償,又能否抵達苦海的彼岸?
隨着夜色漸深,風雨更急。而凝神看去,遠處並無異常。
神族雖然勢大,卻也遭受重挫。刑天與幾位長老應該不會想到,如此一個風雨之夜,折損過半的原界家族,敢於突圍遠去……
“無咎——”
一道白衣人影,飛上山頂。
“靈兒……”
冰靈兒落下身形,示意道:“此前龍鵲便已傳授了法門,如今再行傳授,不過一個時辰,已有上千人懂得戰車的驅使之法。而爲免拖累,我與師兄以及鬼妖兩家的道友躲入魔劍。哦,還有鄭玉子……”
幽深的峽谷,爲五百多具戰車所充斥,並隨着法力的加持,在湍急的水面上微微晃動。數萬的家族弟子,已聚集到了戰車之上。而龍鵲猶在大聲呵斥,交代着相關事項。各家的高人也不敢怠慢,隨其催促、叮囑而忙碌不停。
無咎點了點頭,突然問道:“爲何帶着鄭玉子?”
“哎呀……”
冰靈兒抓着他的手臂搖晃,似乎不願多說,又不願隱瞞,支支吾吾道:“師兄他守護靈兒數十年……靈兒不忍他過於孤單……”
便於此時,一羣熟悉的人影來到近前。
豐亨子道:“我原界已整裝待發,請老弟發號施令!”
鬼赤分說道:“兩百里之外,雖有神族弟子戒備,而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未見異狀。”
萬聖子則是摩拳擦掌,道:“又要老萬打頭陣,磐虎城再會……”
無咎點了點頭,揮袖一甩。他身旁的冰靈兒,以及韋尚、鄭玉子,還有鬼妖二族的數十人,瞬間消失無蹤。
對於他的舉動,萬聖子與鬼赤早已習以爲常。
而豐亨子、樸採子、沐天元,還是忍不住換了個眼色。
隨身收納數百具戰車,倒也難不住天仙高人。而隨身攜帶數十位夥伴,卻遠遠出乎想象。可見某人不僅修爲高強,而且手段多變。再有神弓的加持,以及強大的神通,放眼整個原界,他已難逢對手。
而此時的無咎,並無發號施令的快意,也沒了曾經的邪狂霸氣,只是輕聲吐出三個字——
“啓程吧!”
豐亨子重重點頭,擡手一揮——
“啓程!”
與之瞬間,峽谷中光芒閃爍,一百多個龐然大物脫水而出,緩緩升起。
萬聖子與鬼赤不作耽擱,閃身失去蹤影。
便於此刻,一百多具戰車忽然閃爍着耀眼的光芒,隨即撕破夜色、穿過雨霧,直上千丈高空,轉而呼嘯西去。轉眼的工夫,又是數百具戰車咆哮沖天。恰如星火倒掛,又快若疾風而猛不可擋。繼而最後四具戰車升起,無咎與豐亨子、樸採子、沐天分別踏入其中。霎時光芒爆閃,風聲大作。卻見黑暗之中,躥起一道道人影,尚未阻攔,已被拋在身後。緊接着又是無數人影混亂……
“哈哈,戰車之迅猛,便是天仙高人也阻攔不及!”
果不其然,透過戰車的禁制光芒看去,隱約可見刑天的身影,他帶着一羣神族的高人出現在夜空中。他阻攔不及倒也罷了,而他竟然沒有追趕……
“原界傷亡慘重,四面重圍,卻於風雨之夜強行突圍,必然出乎刑天所料。而無先生算計精準,時機拿捏巧妙,着實讓龍某歎服,哈哈!”
隨着龍鵲的笑聲,有人附和道——
“無先生的膽略,更是無人能及……”
無咎轉過身來,微微錯愕。
所在的戰車之中,聚集着數十人。其中不僅有龍鵲、夫道子、仲權、章元子、羌夷、毋良子、魯仲尼,三十多位家族的地仙高手,還有多日不曾現身的齊桓與四個齊家弟子。而讓他意外的另有其人。
“玉兄?”
竟是玉真人,出現在戰車之中。
“你留下斷後,我放心不下呢!”
玉真人很是關切的模樣,慶幸又道:“誰料突圍如此順利,呵呵……”
“呵呵……”
無咎搖了搖頭,無話可說,只能還以兩聲乾笑。
這傢伙性情大變啊!
不再暗中使壞,卻糾纏不去。美其名曰:他放心不下?
無咎衝着玉真人上下打量,往前走去。
戰車足有十餘丈之長,兩丈多寬,四周佈滿符文,上下籠罩着陣法光芒。當間另有隔斷、過道,顯得頗爲的寬敞。
“齊兄,狀況如何?”
齊桓已恢復了往日的相貌,而修爲卻跌至飛仙一層。他起身相迎,恭恭敬敬道:“有勞先生掛念,齊某忙裡偷閒,閉關至今,即使抵達西夷峽,也沒有閒着,如今已無大礙。”
“令弟齊久呢?”
“他爲我閉關護法,不抵震元珠之威,意外身隕道消,如今齊家僅剩我五人。”
“哦……”
“無先生,請您多多關照!”
無咎與齊桓對話之際,一旁的老者躬身行禮。正是齊家的管事弟子齊香子,已沒了往日的蠻橫跋扈,反倒是神色惶恐,謹小慎微的樣子。
“齊香子,不必見外!”
無咎舉起雙手,與另外三十多個家族弟子說道:“諸位,相互關照啊!”
威震四方的公孫無咎,竟然如此的謙和隨意。
衆人放鬆下來,出聲響應——
“前輩……”
“無先生……”
“承蒙擡愛,敢不效命……”
無咎擺了擺手,轉身踱步。戰車兩側鑄有平臺,應該是歇息的所在。他撩起衣襬盤膝而坐,然後示意衆人自便。
龍鵲與夫道子,忙着操持法陣。仲權、章元子、羌夷等人,以及家族弟子,各自歇息。而玉真人竟然也湊了過來,逼得仲權讓開地方,然後他就近坐下,感慨道——
“據我所知,戰車乃是鬥牛、天獬等五郡所特有的寶物,爲稀有金石打造而成,竟然被你劫掠一空……”
無咎閉上雙眼。
玉真人是沒話找話說,接着又道:“藉助戰車趕路,固然便捷,而穿越八郡之地,又談何容易。不過,於磐虎城稍作休整,不失爲循序漸進之法,或有抵達玉神殿的那一日!無咎……”
玉神界共有九郡之地,由東往西,相互重疊,足有數百萬裡之廣袤。而如今已越過了鬥牛郡,欲往玉神殿,務必要穿越八郡之地,故而有此一說。
無咎置若罔聞,狀似入定。
“途中若有用到爲兄的地方,儘管出聲,呵呵!”
玉真人自討沒趣,尷尬一笑,卻見見龍鵲與夫道子守着一尊佈設着法陣的鐵臺,他忍不住問道——
“龍鵲,你我何時抵達磐虎城?”
“尊使!”
龍鵲不敢失禮,如實答道:“戰車啓動之時,快若奔雷,而長途跋涉,便要慢上幾分。二十萬裡的路程,總要五至七日吧。”
玉真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嗯,來日抵達玉神殿,你與夫道子、仲權、章元子,隨我拜見尊者!”
依着往日的規矩,玉神殿的祭司能夠拜見尊者,乃是難得的賞賜,也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而龍鵲卻轉動着眼珠子,敷衍道:“啊……多謝尊使……”他話音未落,盯着法陣,似乎專心驅使戰車,而不敢稍有分神。
夫道子與仲權、章元子,則是忙於吐納調息……
玉真人略有失望,神色不快。
而他身旁的無咎,卻站起身來,隨着籠罩戰車的光芒閃開一道縫隙,憑空冒出一道金色的人影,錯愕道:“你……你真的放了我……”
“我雖非君子,卻言而有信。卜鐵長老,好自爲之!”
金色的人影,正是卜鐵的元神之體,他驚慌打量着衆人,又衝着無咎拱了拱手,閃身失去了蹤影。與之瞬間,陣法的光芒恢復原狀。
“哈哈!”
龍鵲依舊低着頭,很是默契般的哈哈一樂。
無咎返回原處坐下,手中多了一枚玉簡。而他正要查看其中的功法,便聽身旁的玉真人出聲道——
“若非君子,便是小人……”
“豈敢與玉兄相提並論!”
“哦,你又算作什麼人……”
玉真人故作疑問,卻不懷好意。
無咎斜眼一瞥,咧嘴笑道:“嘿,我是傳業授道、匡扶正義、拯救蒼生,而不惜揹負罵名,至今本色不改,一身傲骨的無先生啊!”
玉真人的臉色一僵,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