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楊元慶坐在外書房裡,專心地聽着親兵郎將趙統的調查報告。
“今天派出十隊弟兄在太原各處查訪,太原全城確實在談論瑞兆之事,大概十天前,有人在汾水中捉住一條大魚,發現腹中有一錦書,用古篆寫着‘楚王興,隋王滅’,在八天前,又有人在西山發現一隻龜託玉碑,玉碑上寫着三個字,‘楚在上’;還有就是傳聞楚王府發現了傳國玉璽,這些事情在太原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楚王府出現傳國玉璽,簡直要讓太原人瘋狂。”
楊元慶站起身,揹着手走了幾步,這些很明顯是有人在做局,是誰在做,杜如晦嗎?
不像,如果是杜如晦,肯定要事先經過自己同意,更重要是,杜如晦絕不可能在自己後院埋下玉璽。
楊元慶有一種直覺,這件事不簡單,裡面似乎藏着一個陰謀,他也相信魏賁應該在調查這件事了。
這時,門外傳來管家的稟報,“老爺,杜相國來了,在府門外求見!”
這個杜如晦倒是動作快,楊元慶笑着點點頭,“請他進來吧!”
他又對親兵郎將道:“你再去找到魏賁,傳我口信,這個幕後人無論如何給我查出來,等我從井陘回來時,我需要知道真相。”
“卑職明白!”郎將行一禮,轉身下去了。
不多時,杜如晦在老管家的引領下來到了外書房,“老爺,杜相國來了。”
“請進!”
門開了,杜如晦笑呵呵走了進來,佯做埋怨道:“殿下回朝,怎麼不先說一聲,大家都不知道,若不是引發民衆熱烈歡迎,估計大家都還矇在鼓裡呢!”
楊元慶也笑道:“誰說我是回朝。我不過是路過太原回家看看妻兒,明天我還要出去幾天。”
杜如晦一怔,但立刻便明白過來,“殿下是要去井陘?”
楊元慶點了點頭。“突厥人被困在井陘裡已經一個多月了,也不肯投降,據說已有突圍跡象,我不放心,還是得去看看,畢竟是三萬人。”
“估計現在沒有三萬人了吧!應該病死凍死不少。”
“這個就不知道了,就當還有三萬人。”
楊元慶一擺手。“坐下說話吧!”
兩人坐了下來,一名侍女端了兩杯茶,又替他們關上了門,房間裡只剩下楊元慶和杜如晦兩人。
楊元慶端起茶杯問道:“我命親衛送來的停戰協議,紫微堂商議過了嗎?”
“大家商議過了,都一致同意,另外,大家都想知道殿下的真正考慮。也就是想知道具體攻唐時間。”
紫微閣的相國們其實都很清楚,那份協議不過是緩兵之計,楊元慶不可能等兩年後再攻唐。但楊元慶具體攻打唐時間,大家都看不透,實際上今晚杜如晦來拜訪楊元慶,也是受整個紫微閣的委託。
杜如晦看了一眼楊元慶,見他還有些猶疑,便知道他不太想說,又勸說道:“殿下,我也知道這是絕密計劃,但攻打唐朝,是需要整個大隋動員。需要軍隊、糧食、民夫和各種軍需物資,這個是需要事先調集準備,總不能一個月再調集吧!那樣時間上來不及,而且大規模集結也容易暴露殿下的計劃,所以要儘早做好準備,殿下應該信任紫微閣。”
楊元慶自嘲地笑了笑。杜如晦說得也有道理,自己確實有點過於謹慎了,王家勾結唐朝畢竟已成爲過去,現在大勢已定,連竇家都暗自投靠自己,更不用說這些本身位居高位的相國們,他們不會自毀前程。
“我也不是不信任大家,是因爲我自己也沒有最終決定下來,但肯定是明年春天,我將集結二十萬大軍攻唐。”
停一下,楊元慶又笑道:“確實只能說這麼多,具體方案連我自己都沒有考慮好。”
杜如晦連忙拱手道:“知道是明年春天已足矣,另外,還想和殿下商議一下科舉之事,本來是在十月舉行秋試,但被突厥入侵打斷了計劃,政事堂商量後,決定在明年一月下旬舉行,改爲春試,因爲明天就要下發牒文到各郡,本想明天再和殿下商量,但殿下既然要去井陘,那我只能現在請示,不知道這次科舉殿下有沒有什麼特殊名單。”
楊元慶搖了搖頭,“從今年開始,以後都沒有什麼特殊名單,一律公平錄取。”
剛說完,他猛地想起一事,從旁邊抽屜裡找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名字,他把紙條遞給杜如晦,歉然笑道:“當然,個別特殊情況可以考慮,這個人若來參加科舉,錄取他,並定他爲第十一名,放縣令。”
杜如晦接過紙條看了看,只見上面寫的名字是‘皇甫喬’,他愣了一下,姓皇甫,這會是誰,難道是原來洛陽相國皇甫無逸的後人?可是又想不起皇甫無逸和楊元慶有什麼交情。
楊元慶笑了笑,“不是什麼名人,只是一個故人之子,早已隱居,我答應過他,給他兒子一個前途。”
“卑職明白了。”
杜如晦小心地把紙條收入懷中,他又喝了一口茶,這才把話題轉到今天的重點上,他小心翼翼道:“殿下知道這些天太原盛傳之事嗎?”
“你是說瑞兆之事?”
楊元慶目光一挑,銳利地盯住了杜如晦,“那些瑞兆是紫微閣策劃的嗎?”
“不!不!不!”杜如晦慌忙擺手,“沒有殿下的同意,紫微閣怎麼敢擅自做主,不是我們所爲,我們也正在查,只是現在還沒有線索。”
楊元慶點點頭,他也相信不是紫微閣所爲,但杜如晦的正式表態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紫微閣就不要查了,我已讓魏賁去查,你們的能力比不過他們。”
“這倒也是!”
杜如晦苦笑一聲,他們確實比不過,但他今晚要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登基的大問題。
“殿下,關於。。。。登基之事,且不說那些瑞兆。但文武百官確實是希望殿下能儘早登基,據我所知,已經有官員在私下聯繫,要寫百官請願書呼籲殿下登基。紫微堂也是這個意思,殿下,戰勝突厥,民意高漲,正好順勢而爲。”
說完,杜如晦滿懷期望地注視着楊元慶,但楊元慶還是搖了搖頭。“我不妨給你交個底,在滅掉唐朝之前我不會登基,就算攻下關中也不會,這是我早已決定之事。”
杜如晦見楊元慶態度堅決,只得罷了,這個不是故意推遲,而真是早有計劃。
“好吧!那卑職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其他事等殿下從井陘回來後再說。”
楊元慶點了點頭。吩咐外面親兵,“送給相國出府!”
杜如晦拱手告辭,可走到門口他想起一事。腳步遲疑了一下,楊元慶眼光極爲銳利,一眼便看出了杜如晦心中還有事,便笑道:“相國還有什麼事要說?”
杜如晦慌忙搖頭,“不!不!沒事。”
楊元慶看出了他的慌張,有些不悅道:“老杜,從大業元年你就跟我去豐州了,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難道還有什麼事要瞞着我嗎?”
杜如晦嘆口氣,“不是卑職要隱瞞殿下。實在是因爲關係到殿下的家事,卑職不敢亂說。”
“我的家事?”
楊元慶更加狐疑了,語氣變得強硬起來,“你說!什麼家事?”
萬般無奈,杜如晦只得吞吞吐吐道:“大概在四五天前,世子問過我關於瑞兆之事。就這件事,別的沒有了,卑職告辭!”
說完,杜如晦慌慌張張地走了,他心中十分懊悔,剛纔爲什麼要遲疑半步,被楊元慶看出來,走出房門,杜如晦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你這張該死的嘴!”
房間裡,楊元慶眉頭皺成一團。他在體會杜如晦這句話的深意,什麼叫做世子問過他瑞兆之事,他知道杜如晦絕不會無的放矢,說這話,肯定是有深意。
可瑞兆之事,和寧兒有什麼關係?楊元慶揹着手走了幾步,他的腳步忽然停住了,他想到一件事,難道是寧兒?
楊元慶的臉色在這一剎那大變,他終於明白了杜如晦的深意,杜如晦其實是在指王府玉璽之事。
楊元慶重重跌坐在位子上,他簡直不敢想象,那玉璽竟然是自己兒子所埋。
楊元慶和杜如晦相處了十幾年,對他的性子瞭如指掌,他絕不會妄言,他既然敢說這句話,一定是他們發現了什麼?或者掌握了什麼證據,只是不好對自己說。
這一刻,楊元慶敢肯定,那玉璽一定是兒子所埋,所以自己才毫無線索,因爲他壓根就沒有想到會是自己的家人。
楊元慶只覺心中一陣疼痛,他沒有想到自己兒子竟然會做這種事,才八歲啊!
楊元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身便向外走去,可走到門口,他又反應過來,不可能是兒子,他才八歲,懂什麼,這一定是有人唆使,那方仿傳國玉璽異常寶貴,他又是從哪裡弄來?
肯定是有人唆使,楊元慶又坐回了位子,他閉目沉思良久,已經漸漸明白了,這不會是李綱所爲,應該是裴家,他聽妻子說過,裴矩和寧兒的關係極好。
難怪杜如晦不肯說,因爲事關外戚,他不想在這時候惹出風雨來,他們肯定已經知道瑞兆是裴矩所爲。
楊元慶牙齒漸漸咬緊了,眼中閃爍着殺機,裴家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控制自己的長子。
良久,他走出書房,對一名丫鬟道:“你去稟報王妃一聲,就說今晚我住在二夫人那裡,我有事要和二夫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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