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的內書房從來不準任何下人進入,所以他又換到了外書房,儘管一路趕路使身體着實有些疲憊,但後園出現異物之事還是使他異常重視。
他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說得好聽點,這是瑞兆,是讓他登基的天意,但問題是,這個瑞兆竟然在他府中後園出現,而且被一個掃雪的下人輕易發現,這就不得不讓楊元慶警惕了。
肯定不會是有人翻牆進來埋物,楚王府是‘回’字型結構,後園位於‘回’字的內口裡,牆外面還有外圍府,外府內戒備森嚴,明哨暗哨層層佈防,插翅也難入。
只可能能是內部人所爲,而且肯定是丫鬟或者管家婆之類,男僕是進不了後宅。
此時,後園的異物就擺放在楊元慶面子,是一隻五寸見方的青銅盒,上面長滿了深綠色的銅鏽,就彷彿在土中埋藏千年。
楊元慶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方碧玉印璽,方圓約四寸,上紐交五龍,玉是極品青玉,雕工精湛,細膩圓潤,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事實上,真正的傳國玉璽就在楊元慶手中,當年楊廣服毒自盡前,命沈光將玉璽帶回了太原,傳給其孫楊侑。
這隻從後園挖出的玉璽就是仿造傳國玉璽,從玉的用料做工,都可以和真的傳國玉璽一拼,由此可以推斷,這幕後的策劃者,絕不是一個等閒之人。
在下方站着發現玉璽的劉大嬸和負責打理內宅管家婆,她們二人都十分緊張,尤其是劉大嬸,兩腿戰慄,嚇得幾乎要跪倒了。
楊元慶看了她們一眼,感覺到了她們的緊張,便儘量把語氣放得溫和一點。問劉大嬸道:“你先告訴我,是怎麼發現這隻銅盒?”
“回稟。。。老爺。。。”
劉大嬸聲音發抖,戰戰兢兢道:“大概在三天前,下了。。。大雪,我和以前一樣掃雪,掃除一個東西,我以爲是石塊,伸手去撿。不料就是這隻銅盒上的紐子。我。。。我趕緊報告了管家婆。”
“是在哪裡發現?”楊元慶追問道。
“在小徑旁邊,那。。。株百年老桂樹下。”
楊元慶想了想又問:“你每天都清掃嗎?我想知道,和你上一次清掃相隔多久?”
“只隔了一夜,我下午掃時還沒有,在第二天上午再掃就發現了。”
裴敏秋站在另一邊,她的表情十分平靜。就像和丈夫一樣聽取下人的稟報,但她心中卻有一點點不太舒服,因爲楊元慶問的事情都是她已經問過。丈夫爲什麼不問自己,難道還不相信自己嗎?
裴敏秋儘量向好的方面想,或許這是元慶的習慣。他喜歡親自審問,這時,楊元慶又轉向了管家婆,銳利的目光盯着她,緩緩問道:“這幾天丫鬟們誰比較異常?”
楊元慶並沒有考慮是男僕所爲。有侍衛嚴密把守,男僕根本進不了後宅,只能是丫鬟或者婆子,甚至是眼前這個管家婆。
或許是楊元慶眼光太過於銳利,管家婆的兩腿劇烈戰慄起來,腿一軟,竟跪在地上,萬分緊張道:“老爺,這幾天我仔細觀察過,真的。。。沒有人異常,也沒有誰出入府門。”
“一個人都沒有嗎?出入府門。”
“就是。。。。老婆子前天出去一次,但。。。老爺,此時和我無關,我不知道。”管家婆嚇得語無倫次,她發現自己成爲了最大嫌疑人。
楊元慶並沒有懷疑管家婆,他看得出來,不是管家婆所爲,他陷入沉思,這應該是下雪前所埋,而且就是下雪的前一天晚上所埋,那麼寒冷的天氣。。。。。
“第二天有沒有誰受寒感恙?”楊元慶又緩緩問道。
管家婆連忙道:“是有兩個丫鬟感恙了,一早沒有起來。”
這時,裴敏秋忽然臉色一變,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開始怦怦跳了起來,她努力剋制住了自己的緊張,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
楊元慶當然知道,埋東西的人不一定會感冒,但苦無線索,只能往這種偶然性上去考慮。
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麼壞事,是有人希望他登基,而且是不少人希望他登基,只是竟然買通自己府上人,又把此物埋在王府後園裡,這令他心中頗爲不爽。
當然,如果此事傳出去,效果確實很好,只是。。。。。
楊元慶又回頭問妻子,“這件事城中傳開了嗎?”
裴敏秋搖搖頭,“我也不知,這幾天我沒有出門,也沒有人向我稟報這種事。”
楊元慶沉思片刻,這件事他倒要好好關注一下……裴敏秋陰沉着臉一路匆匆而行,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上了二樓,來到了兒子楊寧的房門前。
“你們在外面等着!”裴敏秋怒氣衝衝對幾名丫鬟道。
幾名丫鬟都止步不前,她們心中都有點害怕,很少見主母這麼生氣,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裴敏秋推門進了兒子的房間,房間裡很暖和,他坐在桌前練字,旁邊有幾本他正在讀的書。
前天,楊寧忽然有些受涼,病得還不輕,所以這兩天他都請假在家,沒有去弘文館讀書。
聽見了開門聲,楊寧一擡頭,卻見是母親,他連忙起身,恭恭敬敬垂手而立,“母親!”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頭還痛嗎?”裴敏秋坐了下來,語氣淡淡地問道。
“回稟母親,頭已經不痛了,今天見了爹爹,感覺一點影響都沒有。”
“嗯!”
裴敏秋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怎麼受涼的,我一直想不通,好好地呆在屋子裡,怎麼會受涼?”
裴敏秋緊緊地注視着兒子的表情,楊寧低下了頭,一句話都不敢說。裴敏秋又忍住氣問道:“我記得前些天,你拿回來一個布包裹,裡面是什麼東西,拿給我看看。”
“沒。。。沒什麼?”楊寧緊張得聲音發抖。
“砰!”裴敏秋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逆子,你敢對我說謊嗎?”
楊寧嚇得跪了下來,帶着哭腔說:“娘,孩兒不敢說謊。”
裴敏秋已經氣得滿臉通紅。厲聲喝問道:“那好。你告訴我,那包裹裡是什麼?你又是怎麼感恙的?”
楊寧嚇得臉色慘白,他深深低下頭,小聲道:“求求娘別問了,我真的不能說。”
裴敏秋已經明白了大半,她見兒子到現在還不肯說。恨得一咬牙道:“那好,我去告訴你爹爹,讓你爹爹來審你。看你說不說!”
說完,裴敏秋站起身向外便走,楊寧一下子抱住母親的腳。放聲大哭起來,“別告訴爹爹,我會被打死的。”
裴敏秋見兒子哭得可憐,她的心一下子軟了,兒子不過才八歲。還是個孩子,真正可恨的是背後唆使他的人,自己跟孩子計較什麼?
她嘆了口氣,又坐了下來,略略平靜下來,這才柔聲問道:“你告訴娘,後園那個東西是你埋的嗎?”
楊寧其實這兩天心中也很害怕,他前天去後院,才發現東西已經沒有了,但家中誰都不提此事,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心中忐忑不安時,沒想到父親會忽然回來了,此時他正心慌意亂,不料卻被母親先發現了。
楊寧知道已經瞞不過去,只得抹去淚水,點了點頭,裴敏秋見真是兒子所爲,心中的怒火騰地燃起來。
“是你師父讓你做的嗎?”裴敏秋當然知道不是兒子,兒子沒有那麼貴重的東西。
楊寧慌忙搖頭,“和師父沒有關係。”
裴敏秋心中一愣,不是他師父,那會是誰?這時裴敏秋心中忽然想到一個人,心中儼如墜入冰窟,她盯着兒子一字一句道:“是外祖公讓你乾的,是不是?”
楊寧見母親已經猜到,他緊咬一下嘴脣,小聲解釋道:“母親,外祖公真的沒有惡意,滿朝文武都是這樣期盼,希望父親登基,外祖公說,這是製造瑞兆,連杜相國也這樣說過,希望父親儘快登基,孩兒覺得沒有錯,所以才。。。。。”
裴敏秋已經出離憤怒了,她恨得心中滴血,自己的祖父竟然利用了自己的兒子,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利用他的懵懂和無知,讓他做這種事,他是在害自己的兒子,這會害死他。
“母親,孩兒做得不對嗎?”楊寧怯生生問道。
望着兒子清澈而無辜的眼睛,裴敏秋心疼地將他摟在懷中,“孩子,你還小,還不懂大人的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該不該登基,你爹爹心裡有數,你不要再給爹爹惹禍,知道了嗎?”
楊寧輕輕點頭,“孩兒明白了,娘,你會告訴爹爹嗎?”
楊寧擡起小腦袋,一臉可憐地問道。
“我……裴敏秋這才反應過來,祖父就是吃準了自己不會告訴元慶,纔敢這麼肆無忌憚,她心中恨極,卻又無可奈何。
“娘暫時不會說。”
裴敏秋無奈地嘆了口氣,“但娘也不會一直瞞着你爹爹,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他。”
裴敏秋蹲下來,注視着兒子的眼睛,鄭重地告訴他,“寧兒,你一定要記住孃的話,你是姓楊,而不是姓裴,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