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官道上,一隊騎兵疾馳而至,爲首大將身着金盔銀甲,手執狼牙槊,正是從大震關趕回來的西路元帥李世民。
十天前,李世民率五萬軍聯合河西李軌的三萬軍隊在隴西郡襄武縣大敗薛舉軍隊,斬敵四萬餘人,薛舉向西敗逃至枹罕郡,就在李世民準備一鼓作氣全殲薛舉軍隊之時,河東又出現了危局,使他們不得不放棄這個全殲薛舉的良機,率兩萬軍東援。
從李世民的本意來說,他是想放棄河東,全力爭奪關隴,但他父親不肯放棄河東,不過李世民也能理解父親的不捨,河東是龍興之地,人口衆多,土地肥沃,不像河南、河北深受亂匪之害,可問題是,他們四面出擊,東西南三線作戰,到最後很可能會是東西兩線皆敗。
李世民的臉色陰沉,目光裡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憂心,他想勸說父親放棄河東,可是又不知怎麼才能說服父親。
李世民進了城,便直奔武德殿,老遠便看見了站在殿門前的裴寂,他快步走上去,“裴長史!”
裴寂是一直等楊元慶率軍北上後,才離開聞喜縣返回關中,他向李淵請了罪,李淵也沒有責怪他,依然重用他如故,不過裴寂卻從李淵身邊人那裡聽說了劉文靜彈劾他通報不及時之罪,令他心中惱火萬分。
裴寂正在等李淵召見,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一回頭,見是秦國公李世民,他慌忙上前見禮,“二郎,什麼時候回來的?”
能稱呼李世民爲二郎的,只有裴寂、劉文靜、武士彠、高士廉等寥寥數人,其中裴寂和李世民關係最好,上次李世民射殺兄弟李智雲引發的危機,正是得力於裴寂的大力周旋,才終於使李淵原諒了兒子,李世民也因此對裴寂深爲感激。
李世民還禮笑道:“剛剛趕到,父親想讓我赴河東救援太原。”
提到河東,裴寂神情有些黯然,儘管他知道李叔良會敗,卻沒想到竟然全軍覆沒,這令他難辭其咎,他嘆了口氣,“河東之戰,我們輕敵了,認爲楊元慶不可能這麼快南下,卻沒想到他的騎兵幾天便殺到了,叔良之敗,我也有責任。”
李世民很瞭解裴寂,裴寂很有才能,不過他的才能不是策劃謀略,而是後勤安民,父親這次把裴寂用作叔父的謀士,而沒有用劉文靜,這是父親用人失策,他見裴寂一臉沮喪,便安慰他道:“長史不用太過於自責,楊元慶是天下之梟雄,以一己之力抗擊三十萬突厥軍,他不是你們能應對之人,這是父親在用人上的失策,和裴長史無關。”
李世民的安慰使裴寂心中順暢了很多,他向兩邊看看,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雖說是這樣,但二郎切不可說是主公用人失策,主公入關中不久,威信還未完全建立,不可讓此事影響他的威信,這對大局不利。”
李世民默默點頭,“我明白了,多謝長史提醒。”
這時,一名侍衛走上前施禮,“裴長史,丞相請你進去。”
李世民和裴寂一起向內殿走去。
李淵正在房中安排東征兵力,這次他準備用五萬人去救河東,世民本身帶了兩萬人回來,他還須出兵三萬,還有糧草安排,他也承認第一次出兵有點倉促了,這一次他不敢再大意。
“丞相,秦公和裴長史來了。”
李淵精神一振,他就在等世民回來,連忙道:“請他們進來。”
很快,李世民和裴寂走進官房,兩人一齊施禮,李淵擺擺手道:“坐下吧!”
裴寂今天來見李淵,是想彙報聞喜裴家之事,不料正好遇到了李世民前來商議二次出兵,相比之下,河東裴家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他也不再多言,靜靜坐在一旁旁聽。
李世民坐下便問:“父親,現在河東局勢如何了?”
李淵取出一卷情報,遞給李世民,“這是今天上午剛剛收到太原快步,你自己看看吧!”
李世民打開情報,看了一遍,眉頭微微一皺,太原城戰事激烈,四弟元吉緊急求援。
“父親,楊元慶似乎是想在我們援軍到來之前拿下太原城。”
李淵憂心忡忡,嘆息一聲道:“我現在很擔心元吉守不住太原,令我前功盡棄,太原若失,河東難保,我將痛折一翼。”
李世民眼睛盯着地板,嘴脣動了動,“父親.....”
他還是忍不住道:“父親爲何一定要爭河東?”
“你說什麼?”李淵目光陰鶩地盯着李世民,怒火開始在他眼睛裡慢慢升起。
李世民鼓足勇氣道:“孩兒認爲現在應該集中兵力爭奪關隴河西,如果爭奪河東失敗而實力大損,再回頭爭關隴,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了,先放棄河東,將河東兵力錢糧撤回關中,全力爭奪關隴,等我們鞏固了關隴,然後再調頭爭河東,這樣其實也是一樣,但關隴我們已經拿到了。”
裴寂非常瞭解李淵,他眼看李淵要發作,連忙打圓場道:“二郎的意思是說,我們奪取關中才兩個月,立足未穩,不宜四面出擊,二郎是擔心我們實力不足,難以支撐兩線作戰。”
李淵剛剛要發作的怒火被裴寂的圓場略略壓下去了,他忍住心中的惱怒,儘管用一種平緩語氣道:“今天上午我和獨孤震以及竇威詳談過,他答應會說服其他關隴貴族,全力支持我們爭奪河東,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們想不想兩線作戰,而是太原城已經展開激戰,想退也退不回來了,要麼去救援太原,要麼就眼睜睜地看着你的兄弟被楊元慶殺死。”
說到這裡,李淵又瞥一眼李世民,冷冷問:“你還想再死一個兄弟嗎?”
李世民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知道父親不可能放棄河東,連忙跪下道:“孩兒絕無此意,孩兒願竭盡所能,救援太原。”
“不是竭盡所能,而是一定要保住太原!”李淵拉長了聲音。
李世民嘴脣動了動,最終沒有開口,裴寂卻明白他的心思,對李淵道:“就怕還沒有趕到,太原就失守了。”
李淵哼了一聲,“如果是這樣,我可以不怪你,但你不能以此爲藉口,故意拖延行軍時間,如果是那樣,我不會饒你。”
“孩兒不敢!”
李淵臉色又緩和了一點,他飛快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對他改變態度表示滿意,語氣也輕柔下來,“這次你率軍東征,除了你從隴西帶回的兩萬軍外,我會再給你三萬人,還有從薛舉那裡繳獲的三萬匹戰馬也全部給你,至於軍糧物資你不用擔心,我會把河東城作爲你的後勤基地,河東各郡還有三萬軍隊,也由你全權指揮,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今天晚上就連夜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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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心情沉重地回到城外的軍營,走進大帳,正在整理文書的謀士房玄齡笑問道:“丞相命幾時出兵?”
李世民嘆了口氣,坐下來道:“父親命我今晚就連夜出兵,可另外三萬軍在哪裡都不知道,讓我怎麼出兵?還有三萬匹戰馬配給士兵,僅訓練配合作戰就需要一個月時間,真的太倉促了,千頭萬緒亂成一團,我都不知該從何入手。”
“馬匹可以交給長孫無忌去安排,軍隊責令兵部在天黑之前調來,糧草後勤你不用考慮,你只管下令士兵休息,晚上出發,然後你也倒頭睡覺,等黃昏時,我叫你起來收拾東西,就這麼簡單。”
房玄齡的三言兩語使李世民笑了起來,其實他也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李世民眉頭一皺又道:“父親命我急救太原,聽他的意思,他就是用是否救下太原來衡量我這次東征,若救不下太原,我就失敗了,我的壓力很大。”
房玄齡搖了搖頭,“上一次是用人不當,而這樣又是戰略目標制定不當,如果真是趕去救太原,那麼將軍此行必然慘敗,我不是說太原不救,而是不能以救太原的最終目標,將軍的最終目標應該是保住河東,太原的得失其實並不重要。”
李世民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呢!只是他的父親把太原看得太重了,沉思了片刻,李世民又猛地想起一事,問道:“我記得先生給我說過,有一個辦法可以延緩楊元慶攻打太原,不知是什麼辦法?”
房玄齡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那個辦法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必須是在楊元慶和劉武周對峙時纔有用,只是李世民既然問了,他又不好不說,便道:“我是想建議將軍聯合幽州羅藝共同對付楊元慶,楊元慶進攻劉武周時,羅藝從軍都陘出兵,從北面牽制楊元慶和劉武周,這樣劉武周也不敢輕舉妄動,而楊元慶也不敢南下打劉武周,只要能牽制住一個月,那麼時間便爭到了,我們可以從容部署,但現在劉武周已滅,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李世民有些動心了,聯合羅藝,現在應該還有戰略意義,他揹着手走了幾步,又問:“可羅藝若不肯和我們聯合怎麼辦?”
“他一定願意!”
房玄齡微微笑道:“因爲他比誰都清楚,楊元慶一定會奪取他的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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