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柱國宇文述的府邸位於太平坊,也是一棟佔地五十畝的巨宅,宅內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擁有各種的『精』美的亭臺樓閣數百間,偌大的巨宅,只住着宇文述一家父子四人和無數的美嬌娘,僅宇文述一人的嬌妻美妾便有近百人之多。
宇文述因爲有擁立之功,再加上他本人善於迎奉楊廣,因此深得楊廣眷顧,漸漸已有取代楊素之勢,每天上『門』拜訪的官員絡繹不絕,朝臣們都希望能搭上宇文述這艘聖眷之船。
幾乎所有的大隋朝官都知道宇文述有兩大愛好,一是極貪錢財,早在開皇年間他便家資鉅萬,密藏內黃金珠寶不計其數;其次是好認假子,傳聞他有三千假子,個個都是武藝高強之人,但這一點卻讓先帝楊堅有點不太高興,宇文述便收斂了許多,但隨着楊廣登基,宇文述收假子的嗜好又開始膨脹起來。
此時,在宇文述的外書房內,兵部員外郎王世充正在向宇文述彙報今天的武舉情況。
王世充祖上是西域胡人,後來遷到關中新豐縣,他在履歷上便寫自己爲西京新豐人,王世充年約二十七八歲,身材高大魁梧,滿頭捲髮,相貌堂堂,左翊衛出身,以軍功拜儀同,由於他極善於鑽營,再加上他本人口才極好,懂兵書法律,便躋身進了朝官行列,官拜兵部員外郎。
王世充也極有眼光,在衆人都在追捧楊素之時,他便已感到楊素有功高震主之嫌,跟隨他沒有前途,他轉而投靠宇文述,使盡奉承諂媚的手段,漸漸成爲了宇文述的心腹,若不是宇文述不敢收朝官爲假子,此時他早已是宇文述的大太保。
這次武舉,王世充和另外幾名同僚負責乙榜,由於他很能幹,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便漸漸成爲了這次武舉乙榜的主導,名義上他聽從兵部『侍』郎李綱的命令,實際上宇文述纔是幕後的決策者
“今天考了弓馬,一共是一千六百名考生,卑職初步統計一下,考上八分以上者有五百四十四人.....”
宇文述對這個不感興趣,他打了一個哈欠,擺擺手道:“我推薦的一百多人,考得怎麼樣?”
“他們都考到八分以上,有個別成績稍低的,卑職也給他們提了提,大將軍推薦的人中,還有四十七人考了滿分。”
宇文述對王世充的安排很滿意,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收了人家這麼多錢,自然要幫別人考過。
“明天考兵器也是關鍵,你要安排好,我這些人都由你來主考,要保證他們每人都在九分以上。”
“大將軍放心,我已安排好,保證沒有問題。”
這時,王世充猶豫一下又道:“上次大將軍說最好增加一科兵法,但李『侍』郎堅決反對,卑職聽說聖上也同意了他的建議,乙榜取消兵法,這有點不好辦啊!”
“這個我知道了,李綱是擔心有人泄『露』試題,影響公平,取消就取消吧!所以關鍵是明天考兵器,乙榜一共只有兩百個名額,你至少要給我保證一半。”
王世充心中覺得有點難辦,他自己手上就還有二十幾個人情,其他幾名同僚也有各自人情,加起來就有七八十人了,而宇文述更貪心,一下子就要走一百個名額,那最後留給其他武人的,也只剩下二三十個名額,這個作弊有點太明顯了。
“怎麼,我說話不管用嗎?”宇文述看出了王世充的猶豫,有些不滿道。
王世充嚇得連忙躬身道:“卑職一點問題沒有,只是有點擔心聖上.....”
王世充十分圓滑,他是擔心做得過分,萬一鬧出事來,宇文述會把他拋出來當替罪羊。
“聖上那邊不用擔心,這種武舉又不是文考,有試卷當把柄,武舉考試,每個人都會有發揮失常之時,尤其考兵器,你可以說他一無是處,只要你把事情做嚴密,聖上也無話可說。”
“是!卑職明白了。”
宇文述又想起一事,笑問道:“今天騎『射』考試,有十分六彩的嗎?”
“有!有一人。”
王世充打開卷宗道:“今天風很大,影響了武人們的發揮,結果只有一人騎『射』了得,唯一的十分六彩,此人叫秦瓊,齊州歷城縣人。”
“此人有什麼背景沒有?”
“我特地調查過,此人沒有背景,祖父、父親做過齊朝小官,不過家中頗有資財,喜歡結『交』英雄,武藝很高強。”
“家有資財,還喜歡結『交』英雄!”
宇文述笑了笑,“這樣的人我喜歡。”
王世充善解人意,知道宇文述又動了收假子之念,便笑道:“要不然我去替大將軍說一說?”
“你是考官,最好不要出面,這件事我讓兒子去做,你留下此人考牒,就去忙吧!”
“那卑職告辭!”
王世充把秦瓊考牒留下,躬身行一禮,便退下去了,王世充剛走,三子宇文智及便興沖沖走進書房,“父親,有好收穫!”
宇文述臉一沉,“我怎麼給你說的?”
宇文智及這纔想起應該先敲『門』,得到同意後再進來,他一時興奮,便忘了,他連忙低下頭,“父親,孩兒知錯了。”
“你知錯的態度是很好,但不能屢教不改,這些小事不注意,你也會像你大哥一樣,闖下大禍。”
宇文述是指宇文化及『私』自向漢王楊諒泄密一事,宇文化及嫉妒楊素得主帥,便想借楊諒之手害死楊元慶,向楊諒泄『露』了楊元慶的幽州任務。
這件事宇文述壓根就不知,直到昨天皇帝楊廣有意無意提起此事,宇文述才知道他兒子幹了蠢事,他向楊廣請罪,並請求削除宇文化及的爵位,才讓楊廣不再追究此事。
三個兒子中,只有次子宇文士及讓他滿意,不僅學識好,而且是當朝駙馬,媳『婦』南陽公主也很孝順公婆,讓宇文述很喜歡。
他不希望自己的三子宇文智及也犯下長子的大錯,便開始約束他,必須讓他養成事事向自己稟報的習慣。
“說吧!什麼收穫?”宇文述對兒子的氣消了幾分。
“稟報父親,今天有十個考生希望能得到父親的支持,都是世家子弟。”
“他們出多少錢?”宇文述在錢上面是絕不含糊。
“一個出了一千兩百吊,另外七人各出一千吊,還有兩人出了八百吊。”
“八百吊的兩人退掉,就說我不過問武舉之事。”
“如果他們願意再加兩百吊呢?”
“再加也不行,這是態度問題,我不接受!”
宇文述不僅要錢,同時也要面子,從錢上他便可以看出別人對他的尊重程度,對他不尊重的人,他是一概不理。
“孩兒明白了,這就去拒絕。”
宇文智及轉身要走,宇文述又叫住他,他把秦瓊的考牒『交』給兒子,“去把此人給我領到府上來。”
宇文智及明白父親的心思,行一禮,轉身便走了。
宇文述沉思片刻,他覺得有必要再和長子談一談,走到『門』口,他對『門』外『侍』衛道:“去把長公子給我找來。”
........
片刻,宇文化及走了進來,此時宇文化及已經轉軍從文,官任太僕少卿,主管大隋馬政,可謂官運亨通,仕途得意,不料昨天父親下朝回來,卻將他一頓大罵,罵得他狗血噴頭。
宇文化及這才知道向楊諒泄『露』之事發了,數月前,聖上最終確定有楊素爲攻打楊諒的主帥,而沒有用他父親,這讓宇文化及嫉妒之極,爲了給楊素穿小鞋,宇文化及便秘密派人向楊諒泄『露』了楊元慶赴幽州的任務,儘管後來沒有成功,但對宇文化及也沒有什麼損失。
沒想到事隔幾個月,這件事卻突然爆出,讓宇文化及措手不及,聽說父親已經向聖上請罪,準備削他的爵位,這讓宇文化及又驚又怒,便稱病不上朝,整整一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喝悶酒。
“父親,找我有事嗎?”宇文化及心中對父親頗有怨氣。
“坐吧!”宇文述也能感受到兒子心中的不滿,他也能理解,三十歲年紀,堂堂的太僕寺少卿還被自己一頓臭罵,兒子心中有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宇文化及在父親對面坐下,低頭不語,宇文述笑了笑,決定從一個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入手。
“你覺得聖上此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果然,宇文化及的興趣被引了起來,他沉『吟』片刻道:“我覺得聖上有點急功近利,從他遷都洛陽便可看出。”
“你說對了一點點,不僅是急功近利,聖上最大的弱點不聽人諫,剛愎自用,我爲什麼要求削你的爵位,因爲我知道,他不會削你的爵位,如果我們不表示出足夠的認錯態度,反而會觸怒他,你明白嗎?”
宇文化及愕然,“父親的意思是,我不會被削爵位?”
“不會!但聖上也要向楊素做個姿態,所以我們必須給聖上一個說法,所以我必須要殺一人向聖上『交』代。”
“父親要殺誰?”宇文化及覺得自己的思路有點根不上父親了。
“你不是有個小妾叫雲娘嗎?我記得她的父親曾經是漢王府小吏,對吧!”
“父親是要我殺雲娘?”
宇文化及大吃一驚,雲娘可是他最心愛的小妾,怎麼能殺她!
“父親,這事和她沒有關係,不能殺她,這件事我可以認罪。”
“你這個『混』蛋!”
宇文述忽然暴怒起來,他衝上前一巴掌將宇文化及打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罵,“你這個蠢貨,我沒有你這個低能沒出息的孬種!”
他走到『門』邊,拉開『門』對『門』外『侍』衛道:“全部都離去!”
十幾名『侍』衛紛紛退下,宇文述關上『門』,他回頭見兒子已經站起身,滿眼怨毒,他也覺得自己太急躁了一點。
“化及,你是爲父的長子,已經三十歲,爲父希望你能成爲真正的宇文家族的繼承人,不要爲了一個『女』人失去宇文家族的希望。”
“可是父親,請恕孩兒直言。”
宇文化及也豁出去了,他硬着脖子道:“你口口聲聲說,不要讓人抓住把柄,責怪兒子泄密,可你自己呢?你不是一樣『操』縱武舉,公開收取賄賂嗎?你就不怕聖上震怒,拿你開刀?”
宇文述瞪了他一眼,“所以說你幼稚,一點都不懂得權力遊戲。”
宇文述對兒子感到十分失望,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太僕少卿,可他的頭腦言行就像一個剛入官場的雛兒,宇文述無可奈何,他是父親,對兒子的不懂事,他有義務讓他變得成熟懂事。
宇文述慢慢坐下,他要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房間裡變得沉默了。
半晌,宇文述才緩緩道:“化及,你知道你的祖先是誰?”
“孩兒知道,是北周太祖文皇帝。”
宇文化及指的是北周王朝的實際開創者,宇文家族的先祖宇文泰,宇文述點點頭,“那現在的大隋王朝又是從誰的手上奪走了江山。”
“父親是說,我們宇文家族?”
宇文化及開始漸漸更上父親的思路,他已經有點明白父親要說什麼了。
宇文述見兒子眼中閃爍着亮『色』,知道他已經開始領悟,他又繼續道:“從先帝楊堅開始,表面上,楊堅已經不再計較北周遺嗣,可事實上他比對任何一個王朝後代都要警惕宇文家族,我貪贓枉法,巧取豪奪,大量佔有土地,御史不知彈劾我多少次,可我卻沒有受到任何處罰,我便明白了,其實楊堅就希望我這樣,他希望我自毀名譽,希望我貪圖享樂,相反,如果我清廉卓著、德高望重,那我早就被他殺了,化及,你也一樣,你在外面惹事生非,欺男霸『女』,號稱京城第三惡,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我爲什麼不管你?因爲我覺得你這樣做,有利於讓皇帝瞧不起你,對你沒有戒心。”
宇文化及臉上『露』出一絲慚愧之意,其實在外面胡作非爲就是本『性』,壓根就沒有父親想的這麼深遠。
“那我們再說說你泄密給楊諒那件事,其實就算我們不是宇文家族,是一個普通大臣,這裡面也有一個度的問題,我收受賄賂,『操』縱武舉,最多是引起皇帝的不滿,會對我訓誡幾句,或者罰俸一年之類,但楊諒是造反,你泄密給造反的親王,這就使我們宇文家族有勾結楊諒的嫌疑,這對任何一個皇帝都是無法容忍之事,更何況我們宇文家族又是特殊家族,當今皇帝是一個極爲隱忍之人,仁壽宮之變,他沒有處罰任何人,可你也看見了,一個刺殺晉王案,他收拾了多少人?”
宇文化及漸漸明白父親的意思了,“父親的意思是說,總有一天,我們宇文家族要奪回北周江山?”
宇文述緩緩點頭,“我把希望寄託在你們兄弟三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