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夜幕降臨,京城的各大酒肆中開始熱鬧起來,隨處可見攜帶兵器的武人,今天武舉考完了第一科騎射,使很多武人都放鬆下來,他們三五成羣,飲酒作樂。
利人市的‘酩酊醉鄉’酒肆中也是熱鬧異常,幾乎整個二樓都被武人坐滿,在窗邊一張可以坐七八人桌前,單雄信等人正聚在一起談笑喧天。
楊元慶帶着妞妞也坐在桌前,他給妞妞一一介紹,“這位紅臉的是單二哥,旁邊是他兄長。”
妞妞端起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單大哥,單二哥,我敬你們一杯。”
單雄信等人平時雖然開玩笑肆無忌憚,但他們都看得出妞妞是楊元慶的什麼人,衆人都很客氣。
單雄信豪爽地笑道:“妞妞姑娘肯給面子和我們一起飲酒,這就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人多,你可隨意喝,我們喝乾!”
說完他將一碗酒一口喝乾,妞妞卻不扭捏,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惹來衆人一片叫好聲。
單雄忠卻老持穩重,他知道,妞妞一人敬一杯,她非要醉倒不可,便笑道:“我們其他人一起敬妞妞姑娘一杯。”
他也向妞妞介紹衆人,“這位是單仁杰,是我族弟,這位是徐重山,這是馬丁原,他們三人號稱上黨三虎,還有這位秦瓊秦叔寶大哥,那位是程咬金。”
妞妞嘴很甜,都稱衆人爲大哥,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使衆人都對她十分喜歡,紛紛各敬妞妞一碗酒,妞妞一口氣喝下兩杯,兩腮酡紅,如如朝霞映雪,但她的心情卻異常歡喜,緊靠元慶哥哥而坐,和這羣豪爽大漢一起飲酒。更讓心中她有一種自由自在的開心。
“元慶哥哥,我還沒敬你一杯酒呢!”
妞妞端起酒杯。笑吟吟轉向楊元慶。楊元慶見她俏臉暈紅,便笑道:“我發現你還是挺能喝的。”
妞妞小聲笑道:“其實我最多隻能喝五杯。超過五杯我就會醉倒。”
她小嘴一撅又道:“先說好啊!是你拉我來喝酒的。今天我若醉倒,你可要揹我回去。”
楊元慶見她憨態可愛,心中喜歡,便眨眨眼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去劉二嬸家偷喝她釀的糯米酒,你就只喝了一口,結果醉倒了,還是我揹你回去。”
妞妞悄悄掐了他一下,低聲嬌嗔:“還說呢!都怪你,那是我第一次被娘責打。我一直沒有找你算賬。”
“喂!喂!兩位,要喝酒就趕緊喝,私房話回去再說,別讓我們看了眼紅。”
單雄信開個玩笑,衆人一起大笑起來,楊元慶端起酒碗,輕輕碰了妞妞的酒杯一下,將一碗酒喝乾,妞妞被衆人笑得不好意思,心中卻很歡喜,也將杯中酒喝了。
“今天騎射大家考得如何?”楊元慶見在坐人中有人歡喜有人愁,便端起酒碗微微笑道。
“今天我大哥沒考好!”單雄信拍了拍兄長單雄忠的肩膀笑道。
單雄忠嘆了口氣,“別說了,說起來丟人。”
“不妨,單大哥說來聽聽,我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餘地。”
單雄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才苦笑道:“考騎射其實很簡單,滿分十分,騎馬奔一千步,完成三個簡單的控馬動作,調頭、躍壕溝和鐵板橋,這是四分,然後是騎射、步射在六十步外各射三箭,這是六分,如果射中靶心再加一彩,最高可以獲得六彩,騎射我沒問題,三箭全中,但步射是八斗弓,我對步弓不行,三箭射飛兩箭,唉!算是完蛋了。”
“今天很多人都栽在步弓上!”
單雄信也補充道:“主要是兵部事先沒有說要考步弓,只說騎射,所以大家都想着馬上射箭,而且兵部提供的弓讓人用得不自在,風力又大,想射中很難,我雖然全中,但只有一箭射中靶心。”
他又笑道:“不過也有發揮很出色的人,比如秦大哥,無論步弓、騎弓,箭箭射中靶心,連加六彩,連考官都給他鼓掌。”
秦瓊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其實我也有發揮不好的地方,我的馬昨天正好拉肚子,四肢乏力,躍壕溝時差點失足,我想應該被扣分。”
“不會!事先說得很清楚,只看完成沒有完成,完成加一分,沒完成不給分,你跳過去了,就算姿勢不優美,也同樣加一分,我覺得你今天應該是滿分加六彩,名列第一。”
這時,妞妞偷偷地用胳膊碰了一下楊元慶,向左邊使個眼色,楊元慶笑了,他早注意到了,今天程咬金一聲不吭,一碗酒接着一碗酒地喝,已經喝了十幾碗了。
“老程今天失足了嗎?”楊元慶笑問道。
半晌,程咬金甕聲甕氣道:“明天我就回家!”
秦瓊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其實你也不錯了,至少步騎各射中一箭,拿到六分,雖然名次不佳,但也算通過,明天考兵器,你應該沒有問題。”
“可是後天考兵法,你讓我怎麼辦?”
“還要考兵法?”
楊元慶也愣住了,“不是說....只考騎射和兵器嗎?”
單雄信也眉頭一皺道:“這個兵法是臨時新增的,說是附加科,我們都懷疑這裡面有問題。”
“單二哥是覺得武舉有失公平嗎?”
單雄信用目光一掃不遠處喝酒的另一桌人,“元慶,你看看他們。”
楊元慶點點頭,他早注意到了,都是一羣世家的練武子弟,其中有一個是宇文述的兒子宇文智及,現任左衛直閣將軍。
“我知道,都是世家子弟,怎麼了?”
“這羣人今天和我們一起考試,都是考乙榜。”
楊元慶眉頭皺了起來,他知道楊廣爲了照顧世家子弟,特地分設甲、乙兩榜,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考甲榜,民間武人考乙榜,區分得很清楚,怎麼這羣世家子弟卻考乙榜?這不就是搶佔了本來就不多的名額嗎?
單雄信嘆了口氣道:“這裡面有漏洞。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每戶只有兩個名額。但趨之者衆。所以他們便想辦法報名乙榜,因爲規定上說得清楚。甲榜只准五品以上官員子弟報名。卻沒說他們的子弟不能報乙榜,結果有幾百名官員子弟跑來報名乙榜,本來一共只有五百名額,甲榜三百,乙榜兩百,這下子,我估計最後能分給我們名額就很少了。”
“今天主考官是誰?”楊元慶又問。
“聽說是兵部侍郎李綱,此人還算正直,但負責具體考試的卻是幾個兵部的員外郎。尤其一個叫王世充的員外郎,明顯偏心,對待世家子弟寬容,對待普通武人卻很苛刻,考騎射還有個標準,尤其明天考兵器,使得好不好就完全由幾個員外郎說了算,就算你武藝天下第一,他們說你不好就不好,我們都很擔心。”
原來是王世充當考官,這就難怪了,元慶正在思忖,旁邊妞妞卻拉了他一下,緊張地說道:“元慶哥哥,我大師兄來了!”
楊元慶一怔,他才發現,和他們相隔幾桌的一張單人位子上,張仲堅獨自一人,刀放在桌上,一邊喝酒,一邊冷冷地望着他。
“大家慢慢喝酒,我見到一個熟人,我去打個招呼。”
楊元慶給妞妞使個眼色,端起酒杯走了上去。
“怎麼,事情還沒有完嗎?”楊元慶笑着在他對面坐下。
妞妞也上前行一禮,“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張仲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師妹,你不該喝這麼多酒。”
妞妞緊靠着楊元慶坐下,笑嘻嘻道:“我若喝醉了,元慶哥哥會揹我回去。”
“是嗎?”
張仲堅目光像刀子一樣盯住了楊元慶,冷笑一聲,“你就這麼可靠?”
楊元慶心中也有一點不高興了,他以爲自己是誰,妞妞是他可以管的人嗎?
他握住了妞妞的手,笑了笑道:“我爲什麼不可靠?”
妞妞也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敵意,其實她也知道大師兄對自己有一點不同尋常的關心,只是她心中只有楊元慶,容不下任何人,她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表明自己態度,不能優柔寡斷,那樣反而會害了大師兄。
她也不反對,任楊元慶握住自己的手,張仲堅眼中黯然,他已看出師妹心有所屬,他沒有機會了。
張仲堅嘆了口氣道:“楊元慶,陳胤死了,南華會上上下下都認定是你所殺。”
“不可能!元慶哥哥沒有殺他。”
楊元慶一擺手,止住了妞妞,冷靜問張仲堅,“爲什麼說是我所殺?”
“因爲陳胤就死在你府門前,他的幾名心腹都證實是你所殺,進你的府沒有問題,出來就死了。”
‘出來就死了?’楊元慶的眼睛眯了起來,他開始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很明顯,這和王默要求走側門有直接關係。
楊元慶搖了搖頭,“我沒有殺你們會主,應該是王默所殺。”
“我知道是他所殺。”
張仲堅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你的實力我很清楚,如果真是你所殺,王默和陳胤的心腹都不可能活着離開。”
“大師兄,那既然你明明知道,你爲什麼不給南華會說清楚,卻讓元慶揹負一個仇恨?”妞妞的語氣中有了一絲不滿。
張仲堅輕輕嘆口氣,苦笑道:“因爲我和元慶揹負了同樣的仇恨,南華會認定是我出賣會主。”
他又對楊元慶道:“在萬春茶莊,你應該從密室裡拿到一份名單對吧!”
“是!我拿到了。”楊元慶點點頭道。
“那就是王默的栽贓,會主臨走前,已把密室中的文書都帶走了,結果王默又趁會主不注意,把另一份名單放進密室,而那份名單是模仿我的筆跡所寫,可以說一模一樣,這樣,我就說不清了。”
“果然是好手段!”
楊元慶儘管知道自己被利用,但他還是忍不住讚了一聲,這個王默不露聲色,竟利用了自己和南華會的衝突,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可是他爲什麼這樣做?”
“因爲他是王僧辯的兒子,王僧辯就死在陳霸先手上,王僧辯效忠的是蕭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南華會過不了幾年,就會變成蕭樑的勢力。
楊元慶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了蕭銑的影子,如果南方也有梟雄的話,非此人莫屬。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楊元慶又問。
張仲堅微微一笑道:“我和師妹一樣,也被南華會革除了,我從此自由自在,我打算去西域遊歷一趟,能走多遠走多遠,過幾年我再回來。”
張仲堅站起身,對妞妞笑道:“師妹,希望我回來時,能喝到你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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