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看見綠玉泛出亮光,想起師父說過,此玉邪惡非凡。又見綠玉如困獸一般掙扎跳躍,姜遠生怕綠玉傷害自己,一把抓出懷裡順勢扔了出去。羣猴猿見綠玉泛光,卻無進一步動作,以爲又是嚇唬人的把戲。雖是雙眼緊盯綠玉不放,但也並不逃走。
突然,綠玉在空中放出一片綠芒,急如星火般飛向羣猴猿。猴猿知道玄冥神玉發出威力,驚恐萬狀的四散逃跑,場面很是慌亂不堪。大半已然逃避石後,剩下動作慢的,只聽颼的一聲綠光掃過。猴猿們沒來得及哼一聲,已是死屍一片。那玉突又墨綠如昨,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姜遠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綠光驚呆了,等他轉眼再看地上,足有十數只猴猿屍身,一個個斷腿殘腦,死狀十分慘烈。石後的猴猿再也不敢近前一步,首領模樣的那隻怪叫着率領殘餘落荒而逃。
此時的姜遠全身疲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如牛。等到氣息稍定,他才感覺脊背燒灼般的疼痛,他想用手掰過肩頭看看傷處,幾次未能成效。只好齜牙咧嘴的輕輕脫掉已然破爛不堪的衣服,在河邊淋些清水憑感覺洗洗傷處,採來止血的藥草放嘴裡嚼爛了,很笨拙的敷在感覺疼痛的地方,重又穿上衣服
姜遠坐了坐,腹中空空如也。又站起來走到布兜旁坐下,打開布兜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十個果子,才覺腹中略微舒適一些,力氣也逐漸恢復。姜遠走到猴猿屍身堆裡,找到玄冥神玉在猴猿身上蹭去血污。這時他發現神玉上有幾條裂紋,有一條最長橫貫倆極,剩下的像是樹葉的脈絡斜着橫逸,長短不等。他再仔細看,那條最長的裂紋裡鑲着什麼紅線,用衣袖擦擦地上蹭蹭,綠色中那道鮮紅依然鮮明。又對着陽光下照看,那紅線似乎還會流動,姜遠疑竇叢生:“莫非是什麼神蹟?還是什麼妖物?”他百思不得其解,隨手一扔,那玉在地上滾動,陽光下那紅線流動迅速。姜遠思前想後:“師傅給我時,沒有紅線,裂紋有沒有不得而知。我昨天把玩時也沒見紅線,今天來河邊前雖沒仔細看,想必亦是沒有的,因爲嚇唬猴猿多次亮出,陽光下紅綠很分明的。然後……”姜遠一拍腦際恍然明白:“原來這是我的血!”
姜遠看這綠玉紅血甚是好玩,不覺一會兒又感索然無趣。起身準備收拾布兜迴轉山洞,無意間一瞥果樹,只見樹梢頭挑着幾十個果子,餘下的樹枝斷殘,果盡葉吊。姜遠思忖:“如果我走了,猴猿回來把果子吃光怎辦?到那時猴猿不動手,餓也會把我餓死的。留下來看護果樹是唯一辦法,只是山野夜晚寒氣襲人?”姜遠忽然靈機一動,他想把猴猿的皮剝下來,身邊沒有利器,只好找尖利的石頭代替,頗費一番功夫剝了五張皮,已是腰痠背痛難以支持。拿身上比量比量,五張差不多夠了。姜遠意欲吃幾口猴猿的肉,長長力氣,看起來實在血腥索性放棄了。他又吃了幾個果子,把猴猿的屍身扔到遠處的石後,幸好是春天一時半會腐爛不了,不致於讓他聞那臭氣。
姜遠練練師父教的口訣,又想起在樹下搭一個臨時小窩。他在倆樹之間選定位置,搬來幾塊大石圈成半圓,把猴猿皮上血污洗淨,等晾乾之後一張鋪地四張裹體,再折一些樹枝壓在石上算作屋頂。做完這些他拍拍手對自己的成果還算滿意。拾起布兜數數也就二三十個,他得精打細算着吃這些爲數不多的果子,“實在不行就得吃猴猿肉了。”他對自己說,一想那血絲呼啦的樣子,他就一陣一陣的反胃。
姜遠從懷裡掏出古書,從頭至尾又看了一遍,這次仿照着粗疏的繪畫掄胳膊踢腿一番,連自己也覺不倫不類,甚是好笑。
晚上的確比在山洞裡寒冷一些,只因姜遠略練一些粗淺功夫自身有了禦寒之本,再加猴猿乃靈物皮毛又非一般禦寒之物。一夜只聽風聲颯颯,姜遠獨自一人身處荒僻之地,不免有些膽寒。且幸猴猿都懼玄冥神玉,一夜稍有害怕卻無實敵。
第二天第三天,猴猿都沒有再來,姜遠在河邊研習口訣和古書,只吃了十來個果子,倒是喝了一肚子山泉水,一走路肚子晃盪晃盪的,像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第四天早上,姜遠正在河邊練功。忽聽石後有吱吱怪叫,姜遠知道猴猿來了,急忙跑到倆樹之間站定,生怕部分猴猿纏住自己,另一些趁機摘果子。石後的猴猿不敢露面,只是吱吱叫着,像是呼朋喚友召集羣衆,不一會兒石後冒出許多猴猿腦袋。一隻隻眼睛直勾勾緊盯着果子直流涎水,一個個坐立不安抓耳撓腮,焦灼如同火焚,又投鼠忌器。多次試探着,想要走出石後,又見無有他人率先垂範。欲走難捨欲留難得,真個把這些猴猿難煞!
最終有隻猴猿躡手躡腳猶猶豫豫的走出石後,倆只前爪拍拍胸脯以壯聲勢。姜遠看見那隻猴猿胸前垂着倆只乾癟的奶袋,想是一隻母的。那隻母猴猿走倆步停一下,看姜遠沒放出綠玉,膽壯了些又再多走倆步。姜遠有些怯,但果子爲數不多,只得拼死一搏。母猴猿又多走幾步,身後猴猿紛紛走出石後。母猴猿見距樹已近,猛地一躥意欲上樹,姜遠也不知怎的一縱,竟距母猴猿尺許,伸手一掌拍在猴猿前胸。只聽一聲類似人聲的慘叫,母猴猿落地撲通一聲,已然倒斃。羣猴猿見姜遠突然厲害異常,怒吼着怯怯地退縮。突然,從猴猿羣中飛出一隻小猴猿,落地彈跳只一倆縱便飛至姜遠面前,倆爪兜頭抓扒下來。這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姜遠那及還手,急忙向左一縱,這一縱竟有四五尺遠。姜遠欣喜武功略有小成,那小猴猿一擊不中,轉身重又飛撲過來,姜遠想試試腳上功夫如何,見猴猿攻到奮力一腳正好踢在肚腩,那猴猿哀哀叫着飛出丈許落在那母猴猿近前,掙扎着像是要牽母猴猿的前肢,終於沒力氣口鼻流血而亡。羣猴猿見狀退隱石後而去。
姜遠也不管猴猿退縮與否,笑嘻嘻的左右翻轉檢視雙手,彷彿它們不是自己的一樣。又想到一縱那麼遠,提氣向前一縱竟比方纔還遠一些,雙掌向虛空裡劈砍倆下,高興地竟要跳起來。
姜遠覺得自己武功應該學得差不多了,單掌拍擊樹幹果子紛紛落地,他拿過布兜一一拾起裝好,就往山洞而來。洞裡一如往昔,乾草攤鋪,樹枝橫斜,只是不見師傅,一切恍如昨昔,又有種千年已過的蒼涼。姜遠淚在眼圈裡轉了幾圈,強自忍住。他說:“從此我將無依無靠,漂泊江海了。”說完他自嘲的苦笑了。
轉身欲拜別師傅,趁有果實充飢之時趕快下山。走到洞口突覺腳下一硌,低頭看時才知是那十七顆單珠,他蹲下身一個一個揀起排列在師傅墳前,對着墳頭說:“師傅我走了,我……我……”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末了還是那句師傅我走了,然後趴伏在地通通的只磕響頭,直到額角磕破鮮血流淌方至。
姜遠摸摸古書,神玉,有“青”字的單珠都在,把布兜紮好背在身後,回頭再看看山洞,轉身走向一條小徑。
白龍山莽莽蒼蒼,巍峨險峻,那裡纔是出山路徑,姜遠也不知道,但他必須走,走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憑着一股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莽撞衝動,姜遠走了三四天,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
這一日,姜遠正走着眼前顯出一個三岔路口,正在遲疑要走哪條路徑時,忽聽到有隱隱的哭聲傳來,仔細聽聽像是女人聲音。姜遠疑是良家婦女被歹人把持,難以逃脫,頓生俠義之氣,也是姜遠未逢敵手驕傲自滿,於是循聲曲曲折折的找去。
走到近前,見是一個山洞,側耳聽聽聲音好像從山洞中傳出。此洞有人爲修繕痕跡,想是已經住久了人的。洞口也比他住過的闊大些。姜遠正欲進洞查勘究竟,忽聽腦後風聲甚急,知道有人偷襲,只得向旁邊一縱。誰知那是虛招,斜刺裡有道風聲再度來到,姜遠躲閃的慢一些,只聽茲一聲,爛衫被削去一角。姜遠站遠了這纔看見來人是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生的尖嘴猴腮,形容瘦削,手裡提一把明晃晃的朴刀。
那人取孔雀倦立式站定罵道:“哪裡來的野雜毛?敢壞你家小爺美事!”姜遠正欲要問洞內有人爲何在哭?卻不想被人無端辱罵,氣上心來也不答言。劈頭就是一掌萬佛朝宗,那人見掌勢凌厲,不好硬抵閃身躲過,姜遠又是一掌白蓮盛放,這人見這小小孩童掌掌迅疾,不可小覷,只得閃躲。心中暗想:“被一個小孩打得沒有還手之力,這要是被人知道了,傳將出去臉面何存?何以在江湖上立足?”那人氣的暴跳如雷,見姜遠又是一掌推來,就想迎擊一次,於是也不閃避,抽刀向姜遠腰際砍來。心想姜遠必會收掌迴護,那知這孩子打得興起竟忘了要保護自己,只是直來直往。那人看這半憨分明以死相拼,只得回刀招架。雖然雙方倆三個回合未分勝負,姜遠卻又氣壯了許多,以爲自己已是能手。到把那人弄得手忙腳亂,更是羞臊不堪,直恨得咬牙不住。
那人單指指道:“你到底是誰?我刀下不死無名之鬼!”
姜遠見這人氣的雙手抖顫,小孩心性陡現,把白眼一翻:“小爺偏不告訴你!”
那人氣急掄起鋼刀就砍來,恨不能把姜遠砍成倆段。姜遠施展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向那人伸手去奪手中鋼刀,那人見姜遠手到,忽的反轉刃口向姜遠手腕削去,姜遠滿心以爲會奪下鋼刀,再來消遣此人,誰知那人變被動爲主動,反要他來退縮。
姜遠只是一人學習口訣,沒人指點,更沒有與人對打經驗,武學最講究臨敵應變。偏偏學的就是墨守成規,又加上小孩一味冒進,不知迴環相佐之法。一時竟不知躲往何處爲好,稍一遲愣,衣袖又被削去半截,那人並沒想到會削上,這只是一個圍魏救趙的解招而已,自悔早知會如此,再加三分力道必叫這小娃娃成爲斷腕。
衣袖削去嚇得姜遠一激靈,急忙縱出丈許,看看殘袖滿心的驕傲減去幾分。那人見有機可乘,那裡容得姜遠發愣。一刀力劈華山夾着風聲,迅疾異常,姜遠閃避還未站定,一招抽刀斷水又已來到,姜遠只得左躲右閃無計可施。那人見姜遠腳下凌亂,下盤不穩,往前一欠身刀影重重只攻小腿,姜遠並未學輕身功夫只是一些直來直往的掌法,那裡閃避的開這連環刀,一個不小心小腿被刀尖劃傷鮮血直流。那人見姜遠受傷甚是得意,越發加緊想要了結了來人性命。
姜遠心中暗暗叫苦,無有對敵之策難道就這樣被人家一刀一刀殺死不成?突然他想到玄冥神玉,說不定此玉可解燃眉之急,於是掏出神玉對準那人眉心扔了出去。那人正在得意之時,看見一塊綠油油的東西飛來,急忙拿手中刀去格擋,那神玉與刀刃相撞擊,火花迸濺,嘣的一聲朴刀斷爲倆截。那人驚異不定之時,姜遠一招佛前點燈直朝面門打去,這一掌姜遠使出全力,只求一掌打死對方。那人也是走江湖長久的人,雖是驚異,但也留了幾分心。見姜遠一掌打來,急往左躲,他怕右邊斷刃落下時誤傷,姜遠早猜到他會左躲,早前只是虛招,緊接一掌實實打在右肩頭,那人哎呀一聲險些栽倒,急忙丟出手中半截鋼刀,以求速退。姜遠無法,只得躲避鋼刀,眼睜睜看着那人逃之夭夭。
姜遠看人已逃,就去撿起玄冥神玉,那玉毫髮未損,紅線宛然在目。姜遠心想此物甚是堅硬,將來鍛造一把劍如何,又把神玉揣入懷中。只是略感奇怪,這次爲何不發綠芒,幸好自己機靈不然被這破石耽誤性命。姜遠罵着,仍是緊緊捏着綠玉不放。
那哭聲時斷時續的從洞裡傳來,姜遠大着膽子走進洞裡。裡面一片漆黑,姜遠驟然走入黑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略站一站,眼睛適應黑暗才發現深處有團微弱的光芒。姜遠貼着洞壁向前移動,生怕再度有人偷襲,走了許久轉過一個彎。眼前頓時明亮起來,又轉過一個石屏,前面顯出一塊空地,地上散亂的擺放生活用具,璧山燒着小兒臂粗細的松油火把,火焰跳動閃爍,冒出的黑煙燻黑了一片洞壁。但不見女人,哭聲也戛然而止了。姜遠看到洞左仍有光線,小心謹慎的走到洞左的石室門口,正欲探頭觀望,突然有人雙手抱住小腿苦苦哀求:“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這一抱把姜遠嚇了一跳,趕巧又是方纔的傷腿,聽聲音是個柔弱女子,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咬牙挺着,俯身攙起女人。暗淡的火光裡,姜遠看到女孩約莫十六七歲,容貌姣好,身材曼妙。只是此時髮髻歪扭,滿臉淚痕,上衣有些破損,露出欺霜賽雪的一片粉膚。女孩見不是聲稱要殺自己的人,而是一個像叫花一樣的孩子,正雙手相攙。把個粉臉羞得賽過晚霞,急忙用雙手掩住衣領,淚汪汪的眼睛猶疑不定的盯着姜遠。
姜遠微一躬身道:“在下是來救你脫困的,姊姊不要驚慌。”
女孩萬福道:“多謝……搭救。”她原本想說多謝弟弟,又覺冒失,此人將要搭救性命,自己託大稱姊,未免有些待人不恭。
姜遠見女孩扭扭捏捏的動作遲緩,一把抓住女孩手腕,就往外面走。走到石屏前,姜遠回身在生活用具堆裡找了找,找到一件長衣,窩成一個疙瘩扔給女孩。女孩背轉身把長衣裹在身上,姜遠在前女孩在後,匆匆走出山洞。眼前光明清朗,女孩卻是眼前一黑,這是在黑暗裡呆久的緣故。姜遠怕那人糾集幫手迴轉過來,催促女孩快走,女孩嬌生慣養經這催促反而嚇得走不動了。姜遠急的手舞足蹈無計可施,無法了,只得蹲下身讓女孩爬山背來。女孩起初不願,颯颯風聲有如腳步之聲,女孩一閉眼雙手攀住姜遠脖頸。姜遠站起來就撒腳狂奔,直跑出五六裡地去才喘吁吁的坐下來。
姜遠心想有了乾糧倆人才能逃出生天,否則沒什麼可吃的這又如何是好?姜遠轉回頭說想再回去一次,女孩直搖頭:“那人殺人不眨眼的,還是別回去的好。”末了幾乎是乞求了。姜遠只好把她安置在昨天夜宿的小山洞內,對女孩佯稱丟了東西,於是他又回到救女孩的那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