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華坐在綠毯似的草地上,覺得生活有時就像如此也挺好,不再勾心鬥角了。人性的美好好像姜遠對待何梅一樣,使人感動,令人難忘。
姜遠此時也覺美好,但更有些如坐鍼氈。水蟒事件之後,姜遠唯恐距黃華走近了,那種犯罪感使他覺得難以饒恕。黃華越是不說,姜遠的犯罪感越強,這已經成爲他心裡最重的石頭之一,另一個就是何梅何時能甦醒過來。倆塊石頭壓得姜遠幾乎喘不過氣來。付一季又不能催的太急,姜遠常常在想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何梅了,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就像埋在心裡的倒刺一樣一下一下的刺着姜遠的心。
姜遠學着笑了,笑得越開心,夜裡的眼淚就越多。儘管黃華對己有如一個姐姐,他還是感覺到孤獨,無人聆聽心裡密事的孤獨。你得把傷痛包裝了藏在心底,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違心的做事,敷衍,把自己做成鬼。然後到晚上,想一些溫暖的事,直到把自己冰冷的心捂熱,捂到心如刀割,淚如泉涌。
倆人就那麼各懷心思的坐到夕陽銜山,暮色漸濃。黃華站起來拍打着雙手,叫姜遠回去,姜遠只是呆呆的看着羣山,一臉凝重。黃華對姜遠這個老成持重的表情逗樂了,笑了幾聲,姜遠也無反應,黃華突然對這個未老先衰的大孩子,懷有幾分憂傷。
黃華扔一個草莖到姜遠的眼前,姜遠微一驚,理智恢復。對着黃華笑笑說:“這地方真美!如果梅姊也能看到該多好呀!”黃華寬慰道:“付一季會有辦法的,你梅姊一定會好的。”黃華也對自己說一定會好的,她輕輕咬着牙。
姜遠站起來和黃華相跟着,一起緩步走向木屋。
木屋的煙囪裡冒出了炊煙,嫋嫋的飄散,是人間的景色,又非人間的,倆人有些恍惚。
忙碌的付一季面有慍色道:“我還以爲你們回家了啦,快快,幫我收拾晚飯,我請你們吃野味!”倆人一愣,這不是付一季的風格,莫非有詐,又或是……
付一季指着黃華道:“姑娘!那傻小子不會做飯情有可原,你不會說不過去吧?!再者說報我的救命之恩,也應給我做頓飯吧,今天我高興來來來幫我就成。”黃華說,神醫言重了,漫說一頓,就是一月又能何妨!說着挽起袖子,手腳麻利的燒火,淘洗。姜遠見一時插不上手,就到板門後取出斧子劈起柴火來。一時其樂融融,竟有些閤家團圓的味道,儘管每一個人的姓氏都不一樣。
晚宴是倆盤臘肉,三盤並不常見的野菜,燉兔子和煨野雞。有不少是黃華的手藝,付一季在旁只剩下添亂的份。
四人坐在四仙桌的各一方,沒有主客之分,像是多年未見老友的意外重逢,給老友的洗塵之宴。
付一季端杯在手介紹說:“這是我的好友神龍尊者,咱們不打不相識,現在就算認識了。”
神龍尊者道:“方纔慚愧,望少俠海涵!”說完一仰脖一飲而盡。
姜遠說:“我叫姜遠,大俠過謙了。”說完也一飲而盡。
黃華道:“我是峨眉弟子姓黃單名一個華字,只是我乃女流之輩,不習喝酒,我以茶代酒,望請海涵。”說着雙手捧杯高舉以示歉意,然後長袖掩蔽之下喝了茶水,喝完取出手絹輕輕佔掉嘴角水珠。黃華不明神龍尊者和付一季如此客氣,意圖爲何,就藉口不喝酒,以防有何不妥之處。
神龍尊者道:“姜少俠,不知家師是哪位高僧?”
姜遠道:“這個不便說,希望大俠原宥。”
神龍尊者道:“少俠想必有難言之隱,老身不便多問。只是那個中毒的姑娘是……”
姜遠道:“她是我姊姊,名叫何梅。”然後把何梅全村被殺,美貌的擄至山洞供其淫樂,自己又如何救助何梅,又與之相依爲命等等,講了一遍。
黃華與姜遠姊弟倆人這麼久,這也是首次聽到何梅如此悲慘的經歷,不由唏噓感嘆。原來這倆個人的心中有如此深重的傷痛。
神龍尊者道:“老身實不該勾起少俠傷心之處,慚愧慚愧。”說着又飲了滿杯,看其神色也有些義憤填膺。
付一季說:“如今又中了恆無忌的回春逍遙丸的劇毒,這師徒二人害苦了這個姑娘啊!”說完長嘆一聲。
神龍尊者道:“姜少俠,不知我能高攀不能,欲與少俠結爲金蘭?”
姜遠看到神龍尊者高大魁梧,鬚髮也已斑白,少說也應到了天命之年。自己不過毛頭小子,能與比父都長的長者結爲金蘭?!姜遠沉吟起來。
付一季拍掌道:“好啊!這忘年交將成爲一段佳話!小兄弟有何不肯啊?!”
姜遠道:“大俠比家父都要長几歲,這樣豈不……”
神龍尊者道:“我看你是一個豪氣沖天之人,竟怎會被世俗捆綁?!忘年之交歷史上都有不少,你我皆是性情中人,還能被社會俗套圈住不成?!”
姜遠想想也對,人生在世,無非一個灑脫,我行我素何必在意別人在旁指手畫腳呢?!
當下倆人在木屋裡另擇一個乾淨之地,焚香三拜九叩天地,倆人互拜一下。神龍尊者牽着姜遠的手口稱賢弟,倆人重新歸坐。付一季拱手賀喜神龍尊者,遇見金蘭之好。
神龍尊者叫姜遠從此也稱付一季爲大哥,不必拘禮。三人互相敬酒,又喝了一通。
黃華吃了些,覺得無趣就藉口飽了去看何梅了。三人也不在意,聊起江湖之事眉飛色舞,姜遠更是聽得時而驚喜時而沮喪,不亦樂乎。
姜遠聽了許多往事,才問大嫂似乎很重的樣子。
神龍尊者大罵着點蒼派的無恥小人講了大嫂受傷經過。
原來,這神龍尊者乃是魔教教主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只因厭倦了江湖仇殺,已經退隱江湖,過起了閒雲野鶴的日子。
神龍尊者婦人,乃是神龍尊者的表妹,倆人倆小無猜耳鬢廝磨,都已有非彼此不婚的誓言。只因神龍尊者身處魔教,怕累及表妹,就拒絕了表妹的苦苦守候,極力勸導其嫁人。表妹無奈嫁了點蒼派的掌門一掌震乾坤劉江海。就這樣過了幾十年,劉江海去世,神龍尊者退隱江湖,就想再度與表妹重續前緣。於是找到表妹,表妹被劉江海折磨的不成樣子,原來表妹一直念念不忘神龍尊者,每每夢裡喊出神龍尊者的名諱。這在劉江海是莫大的恥辱,就想盡辦法折磨與她。比如用烙鐵烙,關進密室幾天不給飯吃,各種惡毒方法無所不用其極。讓其痛苦不堪。上天有眼讓這個惡魔死於一次比武,表妹守寡,他也退隱就去點蒼接表妹,誰知劉江海的弟弟劉忠海出來攔阻,聲稱已經娶了嫂嫂。神龍尊者要表妹出來親口承認已經再嫁,否則就是劉忠海信口開河。倆下言語不和,就動起手來,點蒼的上上下下被神龍尊者打得落花流水,神龍尊者找到表妹時,表妹已經氣息奄奄。神龍尊者揹着表妹找到老友付一季求治。付一季幾服藥就讓表妹重新煥發容顏,也治好了表妹的隱疾。算是皆大歡喜,倆人可以過起快樂日子。誰知點蒼派打聽到神龍尊者住所,在他外出的日子裡又折磨與她,更是比先前變本加厲,最後給她灌下毒藥。時至今日,神龍尊者不知是何種毒藥,就難以解毒救治了。
姜遠一拍桌子說:“可恨小人,如果讓我遇見非宰了他們不可。”
神龍尊者道:“賢弟不用氣憤,點蒼無恥小人,我自會懲治,只是……”
姜遠看見大哥有些爲難得樣子,於是就一拍胸脯說:“大哥,有何用的着小弟的地方,儘管開口,小弟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神龍尊者一笑道:“賢弟言重了,漫說無此懇求,就算有此懇求我也不會致賢弟於險境而作壁上觀。”
姜遠赤紅着臉問:“那大哥有何難言之隱,不妨直說。”
神龍尊者道:“就是想借賢弟的寶貝一用。”
姜遠迷糊了,問道:“我有何寶貝?!”
神龍尊者道:“就是你的綠玉啊!我聽付賢弟說他給你診病時曾見綠玉掉出來,他又給你放進去了。不知賢弟可割愛否?”
姜遠一聽吞吞吐吐了半天竟是綠玉,於是很豪爽的拿出來給了神龍尊者說:“大哥要此物有何難爲,賢弟送與大哥,算是你我相交投契的印證。”
神龍尊者大喜過望,拿神玉在手上細細研究把玩。
姜遠好奇的問:“大哥,知道此物的神奇之處嗎?”
神龍尊者道:“此物乃上古之時女媧補天的神石,經過千萬年的修煉已是隨心而動的神玉。”
姜遠道:“我拿他打恆無忌都不管用,用了幾次都不管用,它如何隨心而動了?”
神龍尊者道:“賢弟不知,此物也應一些超凡脫俗的人才能駕馭,非你我之輩矣!”
姜遠道:“那大哥要他有何用呢?”
神龍尊者笑道:“賢弟有所不知,此神玉能助付賢弟解你大嫂身上的毒。”
姜遠哦了一聲才明白,原是如此啊。解毒救人乃人之常情,只要能盡綿薄之力,豈有袖手旁觀之人。
神龍尊者道:“付賢弟一旦用完此玉,大哥馬上奉還,賢弟你看可好。”
姜遠道:“愚弟即已說明送與大哥,大哥不必推讓纔是。”
神龍尊者誇讚道:“賢弟,真乃大度之人。”
姜遠哈哈笑着說,大哥真是過譽了。
三人又喝酒聊起天來,直聊到東方泛白,晨鳥鳴叫。黃華大張着嘴巴打着無遮無攔的哈欠過來來看時,三人才知竟聊了一夜,不曾察覺。
當天付一季當着姜遠黃華的面,運動神玉替神龍尊者夫人治病,又煎來一碗墨黑的中藥湯,灌進嘴裡。黃華看到這苦咧咧的中藥湯,就直咬後槽牙。
姜遠也想何時救治梅姊,就問付一季何時才救他的梅姊。付一季說:“不急,你那梅姊我給灌了藥湯不礙事的,只是解毒的東西,咱們晚一會再談,一起商量商量!”姜遠納悶給梅姊解毒大家都需要商量什麼呢?!見付一季忙的不可開交,又熬了一夜,實不忍心再打攪他,也就不說話,等着他忙完了再說。
姜遠苦苦等待直到午飯時候,付一季才擦着手走出木屋,一副大事已了的輕鬆模樣。姜遠不知還有沒有忙完,只拿眼盯着他,付一季看見也不說話,忙出忙進的。直到吃了午飯,姜遠實在憋不住了,抓住付一季的衣袖問:“神醫,到底有沒有什麼方法?”
付一季說:“你去問你大哥吧,他會告訴你一切的。”說完無限愁苦的神情,嘆一口氣走了。
姜遠急忙去找神龍尊者,神龍尊者正在給妻子喂藥,姜遠不好打擾,坐在一邊等着。神龍尊者看到他來了,繼續餵了幾勺,然後把藥碗放在一邊,招手示意他出去,於是倆人一起走出木屋。
神龍尊者走在前回頭道:“賢弟,咱們走走,你問的事付賢弟實在不好說呀?”
姜遠點點頭,跟在身後,等着神龍尊者開口。
神龍尊者道:“解毒只有一種辦法,就是集齊三寶。”
姜遠問何爲三寶。
神龍尊者道:“不急,聽我慢慢告訴你。這三寶也不遠就在這無影山上,但是極爲艱險,弄不好就身首異處,而且那三寶也有人守着,此人就是名聲在外的無影幻形莫宗。聽其聲便知此人來去無蹤,心狠手辣,纔會讓三寶越加珍貴非凡。”
姜遠問道:“他是何門派,擅長使什麼武器或是招式?”
神龍尊者道:“你覺得那些豪客壯士是傻嗎?!他們當然也試圖瞭解莫宗的武術家地,但直到今天沒有一人瞭解他,因爲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姜遠一聽就傻了,莫非梅姊必死無疑?!姜遠在心裡對自己說,梅姊我一定要救活,哪怕讓我再死一百次,也要救活梅姊,沒有了梅姊的日子就像沒有了太陽的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姜遠哀求的說:“大哥,你幫幫我們吧!沒有了梅姊我就活不下去了,再說她的身世,那麼悽苦,你忍心讓她就此離去嗎?”
神龍尊者道:“賢弟,我怎會袖手旁觀呢?!你對大哥夫妻的恩典大哥今生不會忘懷的!不是大哥貪生怕死,大哥勸你三思,因爲實在太兇險。但大哥絕不畏死,一旦你拿定主意要大哥幫忙,大哥絕不含糊!”
姜遠施禮道:“多謝大哥,小弟如何報答大哥這一片赤誠呢?”
神龍尊者道:“賢弟真是婆婆媽媽的,一旦決定告訴我一聲便是!”
姜遠說那我不客氣了,大恩不言謝,我去找黃華商量商量。
神龍尊者道:“你去與她說明利害,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姜遠點一點頭,施禮作別大哥而去。
姜遠找到黃華說:“黃姊姊,你幫梅姊已經仁至義盡了,更何況你是無心之失,我爲那天的魯莽向你道歉,也爲見水蟒時候的事向你道歉,請求黃姊姊能夠原諒。如今我要去無影山找三寶,此去凶多吉少,我不可帶累黃姊姊,所以來問姊姊願意陪我更是感激不盡,不願意的話也不強求。”姜遠低着頭,一股腦的說完,就怕自己說不下去了。說道水蟒事件時,姜遠的脖頸都紅了。
黃華聽完姜遠一番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也是深受感動。不管何梅是死是活,何梅此生有姜遠這個弟弟值了。
黃華想就此離去,姜遠不會怪罪自己的。姜遠不是口是心非之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這點她還是有自信的,可是眼看着這小孩子赴死也要救姊姊,實在有些不忍心。
黃華小心的試探道:“你大哥他是什麼意見呢?”
姜遠道:“大哥勸我三思,但他說我一旦決定要去,他願陪我。”
黃華一聽沉吟起來,她問:“你老說三寶,三寶到底爲何物?”
姜遠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只說取這東西兇險,被嚇住了,竟不曾問三寶爲何物。要不黃姊姊你等着我去問明瞭再來叨擾姊姊。
黃華見這孩子,這般單純,既然沒說,就有沒說的道理。刻意的問顯得對此事的不信任,也容易招致煩厭。黃華笑道:“姜弟弟,既然沒說自有沒說的道理,你不必去問了,付神醫與神龍尊者想必都有些累了,你還是別去問得好,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你們不是一夜沒睡嗎?!”
姜遠連連拍打腦袋道:“黃姊姊說的是,我真是該死,讓他們休息一下吧。我也去歇息一下,黃姊姊請便吧。”
黃華笑笑對姜遠揮揮手,讓他趕快去休息。姜遠施禮轉身走向山洞中的臥榻。
黃華此時心亂如麻,她想幫助姜遠,畢竟何梅的事畢竟與自己有干係,又怕生事引師傅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