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奉聖州,鴛鴦濼。
象徵着大遼天子的日月神纛,再一次出現在了鴛鴦濼的上空。
“南征得勝”又不小心丟了大遼南京析津府的耶律延禧,已經灰溜溜回到了這處大遼南征大本營的所在。
南征之戰肯定還得繼續!燕地對大遼而言實在太重要了,一旦失去,遼國立國的根基都會動搖。不過能不能打贏武好古,說實在的,耶律延禧也沒什麼把握。
而且,回到鴛鴦濼的耶律延禧,突然發現自己要面對的強敵很可能不止盤踞燕地的武好古了。
此時就在耶律延禧的御帳之中,一個高麗使臣,正匍匐於地,用契丹語如泣如訴的哀求着大遼上國發兵援救高麗。
“陛下,生女直真的和宋國聯手,這是千真萬確的!在生女直的軍中,出現了宋軍的工匠,他們不僅幫助生女直打造了許多攻城器械,而且還給了生女直人火藥!正是在宋國火藥的幫助下,我軍在曷懶甸所築的九座城池,全部淪陷,別武班精銳也損失慘重!而且生女直賊人還攻破了千里長城的宣德關,奪佔了定州城。如果上國再不發兵,我高麗就要被宋人和女直人聯手滅亡了。而我高麗一亡,女直人和宋人就能在海上往來自如……”
哭哭啼啼的高麗人走了,而耶律延禧則好像沒有聽懂他的契丹話,沒有給出任何答覆。
直到高麗人走後,耶律延禧目光在御帳中掃了一圈,問道:“諸卿以爲如何?”
“陛下,自蕭海里亡入女直,彼有輕朝廷心,再觀其所爲,便知其志非小。國家大患,就是這些女直人啊。”
第一個站出來進言的是曾經擔任寧江州刺史的蕭兀納。蕭兀納本是遼道宗的重臣,在昭懷太子遇害後曾經竭力保護耶律延禧,使之免被耶律乙辛所害。後來遼道宗因爲生不出兒子,只好殺掉耶律乙辛並且傳位給孫子耶律延禧。所以蕭兀納在遼道宗執政末期非常受寵,擔任過耶律延禧的老師,南樞密院使,北府宰相等要職。
不過因爲他在教導耶律延禧時太過嚴苛(也有可能是耶律延禧太笨,總學不會),在延禧即位後就被趕出了朝廷。貶去寧江州當刺史,結果正好遇上蕭海里亡命入女直事件。也因此見識到了生女直的厲害!
之後蕭兀納就成了最堅決的反女直派,堅決主張遏制生女直的崛起。
在這一次宋遼開戰前,蕭兀納在錦州臨海軍當節度使,比較熟悉遼東海上的情況。所以在武好古的水軍從辰州轉進蘇州後,他就被耶律延禧招到了鴛鴦濼的御帳。
不過再次回到耶律延禧身邊的蕭兀納對於武好古佔據蘇州鎮東關外地區的情況,卻不怎麼上心,反而一再提醒耶律延禧注意生女直部落聯盟的崛起。
在他看來,武好古在蘇州再怎麼折騰,也不過就是佔個小小的半島好做生意罷了。如果武好古真的想在東京道大展拳腳,就不會放棄控扼着遼河入海口的辰州了。現在東京道的腹心區域就在遼河兩岸,也只有佔據了遼河兩岸的平原,武好古才能在遼東建立統治。至於蘇州關外的那個半島,無非就是地勢險要加上有終年不凍的港口,也許還有幾十萬畝可以開墾的土地,多少能夠養點兵馬。
但是鎮東關長城以北,基本上就是丘陵和山地,武好古的軍隊在遼東本地也沒有多少民伕可以動員,想要從遍佈丘陵和山地的遼東半島推進四百多裡進入遼河平原,根本是不可能的,誰給運糧食?真要圖遼東的地盤,沿着遼河打不省事多了?
而且遼東半島的山地中居住着許多曷蘇館女直人,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契丹人都頭疼了一百多年,武好古哪有那麼快擺平他們?
可要是換成生女直部落聯盟出馬,情況可就完全不同了。按出虎水完顏部和曷蘇館女直人都是一個姓的,都是完顏!雖然他們長得不一樣,可卻都自認是女直人,語言也差不多,文字嘛……都一樣不認識的。
另外,按出虎水完顏部的勇士特別善於在山地林間行動。對漢人軍隊而言的險地,就是他們的後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肚子餓了隨便抓點動物就行了,對後勤補給的要求也不高。
更要命的是,這些生女直還特別驍勇善戰!幾百人的生女直居然就是一支可以讓高麗國大敗虧輸的武力了。這可真是太可怕了——幾百個或是兩三千個生女直在山林裡面鑽來鑽去根本不需要什麼後勤啊!
在東京道這種地方,不需要後勤就已經佔了極大的先機!
“朕豈不知生女直野性難馴,”耶律延禧皺眉道,“但是朝廷正欲復奪燕地,暫時無力在東京道大興兵甲,如之奈何?”
“陛下,”蕭兀納道,“臣有一條禍水南引之計!可以暫時穩定東京道的局面。”
“哦?快說。”
“臣建議陛下封完顏烏雅束爲東州海東軍節度使。”
“東州海東軍?”耶律延禧問,“新設立的州軍嗎?”
“對。”
“設在哪裡?”
“治所可以設在高麗定州!”
耶律延禧一怔,“你要讓高麗割讓定州給生女直?”
“臣想引生女直這股禍水入高麗!”蕭兀納道,“據臣所知,高麗使臣所言不虛,生女直的確得到了宋國的支持。兩者之間,顯然是有勾結的。
但是生女直的地盤同宋國間隔着我朝和高麗,如果生女直從定州打到高麗西京,那麼就能同宋國建立直接的聯絡了……”
“這對我朝有什麼好處?”耶律延禧眉頭大皺。
“可緩數年之禍!”蕭兀納說,“生女直兵力頗強,陛下若欲圖之,當興大兵伐之。如此,只能在收復燕京之後出兵。臣以爲,收復燕京至少需要兩三年時間才能成功。”
“那高麗人那邊怎麼說?”
“陛下可以遣使告知生女直,說高麗人願意割讓東西兩界之地,朝廷則封之爲東州海東軍節度使。同時告訴高麗人,只割定州一城,並棄曷懶甸土地。定州早就被女直佔領,千里長城也已不守,能割一城換取平安,高麗人應該會答應的。”
耶律延禧看了看蕭奉先和耶律儼。
耶律儼上奏道:“陛下,臣可以去調解高麗——生女直雙方,設計引生女直禍水南下。”
蕭奉先則道:“如今我朝與宋人戰事正烈,阻卜克烈部又蠢蠢欲動,東京道不可以再亂了,否則朝廷將難以應付。”
耶律延禧嘆了一聲:“只是苦了高麗人了!”
……
“崇道兄,雖然你對朝廷,對官家是一片忠心,但是現在朝堂上小人奸臣頗多,都視你爲亂臣賊子啊!”
“哦?朝中還有這樣的小人奸臣?是誰啊?”
“這個……這個先不說了,咱們還是說說開春以後你想往哪裡打吧?”
“易州,肯定是易州啊!”
“這個,只怕不妥吧?”
天津府,武家大宅的內廳裡面,剛剛受封爲北平王,幽州節度使和太尉的武好古,正在和紀憶把酒言事。
八百萬緡錢(絹帛)和三百萬兩白銀,都已經從紀憶控制的京東銀行天津分號的庫中提出,存入了天津銀行的庫房。
八百萬緡錢(絹帛)中的三百萬是紀憶用來購買幽州鎮海軍一半艦船的費用,剩下的五百萬則是被圈在南皮的那夥倒黴蛋的“買命錢”,至於三百萬兩白銀,則是三佛齊市舶司第一年的“歲幣”,現在很大方的提前給付。
一下子到手一千一百萬,讓幽州鎮的財政狀況大大得以改善。也讓武好古對紀憶這個“潛伏的蕭何”友善了不少。
紀憶肯定不是好人,但的確用得着!
除了以上的這些合作項目,武好古和紀憶還談妥了一個由京東銀行接手部分天津銀行分行業務的交易。
在幽州鎮地盤之外的天津銀行可是隨時會被查封的,就算趙佶不查封,存款也只會持續外流。
而京東銀行因爲有海路市舶制置司背書,是沒有人相信會“雷”掉的。所以武好古只能選擇在金融上同紀憶合作。
這種金融上的合作當然是雙向的,一方面是天津銀行讓出市場,收縮到燕地和南洋;另一方面,紀憶也必須將京東銀行吸納到的20%的存款,存入天津的天津銀行,作爲合作的保證金。這筆保證金還是無息的!
而爲了確保京東銀行履行合同,天津銀行還會向京東銀行派出管事和賬房,參與京東銀行的日常運營。
“打易州怎麼不妥?”武好古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則盯着又胖了不少,活脫脫像個奸商的紀憶。
“打了易州,遼軍可就沒辦法在河北立足了!遼兵一走,崇道兄和朝廷怎麼相處?”
“不打易州,那該打哪裡?”
“當然是奉聖州了!”紀憶道,“奉聖州據着小半個燕山,還有歸化州鐵山……還有不少谷地頗爲富庶,崇道兄不如都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