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看着驟然擡頭盯着自己,眼中滿是驚詫的陳醫師,並沒有馬上開口。
他當然知道陳醫師爲何如此,此刻他脈象虛浮,已幾乎聽不到脈搏跳動,顯然就是一副氣血枯竭,生機瞭然之狀。
望着一個本該垂死之人,卻清醒的坐在自己面前,主動伸手給自己把脈,怎能不驚詫?
“好了,來,換右手!”也只是頃刻間,陳醫師便收斂心神,隨即開口說道,他心裡有些懷疑這年輕人左手脈搏或許乃是天生異象,要再確認一下。
墨白也不說話,依然安靜的伸出右手供其繼續診脈。
陳醫師這一次明顯相比之前慎重多了,伸手搭上墨白的脈搏,但同樣只是稍許,他眉頭便是忍不住又是一跳。
很明顯,他從脈象上得到的結果沒有絲毫不同。
目光再次擡起,眼中更顯不解的朝着墨白看去。
這時,墨白也不再沉默了,望着陳醫師,微微一笑,輕聲開口問道:“陳醫師,不知可曾查探出我的情況如何?”
“嗯?”陳醫師望着墨白,他畢生行醫,卻還真從未見過如此古怪之事。
按墨白的脈象,根本不可能坐在自己面前,但墨白此刻正眼神如此清澈的望着自己,不由開口道:“你可曾有哪兒感覺到不適?”
墨白點點頭,神色依然安靜道:“我之前被人打傷過胸口,所以時常感覺胸口劇痛,頭暈眼花,連呼吸都好像沒了力氣,就是眼皮都時常覺得很沉重……”
陳醫師眼裡的古怪,隨着墨白明顯中氣不足的話音而漸漸褪下,墨白說的這些完全符合脈象,很明顯墨白的生機已斷,不是藥石可醫,最多也不過是幾日之間的事了。
“嗯,是這樣啊,不知今日可有家人陪你過來?”陳醫師點點頭,恢復了平靜,問道。
“沒有,我乃是聽說濟世醫館的名聲,獨自一人,慕名來到明珠,您也不用顧忌,不管什麼情況,您對我直言即可。”墨白搖搖頭道。
陳醫師微微一頓,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道:“這樣吧,你的情況有些特殊,暫時還不好說,你先回去修養幾日,若情況還是如此,那再過來看,如何?”
墨白臉上笑容絲毫不變,出聲道:“陳醫師,自我受傷到今日,已經一月有餘,也已經看過很多大夫了。幾乎每一位大夫都和您一樣的說辭,讓我回家修養幾日再說。其實我也是醫道中人,對自己的情況還是有一定的瞭解,若我真的修養下去,恐怕這最後一點生機,也撐不了多久,此番之所以來到濟世醫館,是聽說了濟世醫館的聲名,所以還想着過來看一看,有沒有什麼良方能夠改善,所以您真的不用顧忌,就直說吧。”
醫道中人?
陳醫師倒是不由一愣,不過見墨白如此年輕,不過十六七的年齡,卻是轉瞬就忽略了這句話。
但見墨白不似僞裝,的確知道自己的情況,而且姿態如此從容,他自然也就不隱瞞了,搖了搖頭道:“還是先好好靜養吧!”
墨白聞言,苦笑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輕聲嘆了一句:“那好,麻煩陳醫師了。”
朝着陳醫師拱了拱手,墨白卻並沒有當真就走,而是又朝着掌櫃那兒走去。
“長青先生,怎麼樣?陳醫師可曾爲您下了良方?”掌櫃的見他過來,又笑着招呼道。
墨白苦笑一下,搖搖頭道:“陳醫師也無能爲力啊,掌櫃的,恐怕還是隻能麻煩朱師兄一趟了,來了一趟明珠,總不能這樣就走。”
“嗯?”掌櫃的聞言當即便是一頓,目光下意識的瞟了一眼陳醫師,卻沒有應承墨白,反而是朝着墨白拱了拱手:“陳醫師沒有爲您開方嗎?您稍待片刻,我這便去向陳醫師瞭解一下情況。”
墨白目光瞟他一眼,並不拒絕,點點頭,便在櫃檯前坐了下來。
眼看着掌櫃的和陳醫師,在那裡交頭接耳小聲說了幾句,那掌櫃的還回過頭來極爲驚詫的看了自己一眼。
墨白微微笑了笑,便移開了目光。
不一會,掌櫃的便走了回來,臉上笑容依然還在,但墨白卻能清晰的看到其眼中已經完全冷淡下來,只聽他很客氣道:“長青先生,陳醫師說了,您的情況藥石倒是其次,如今主要還是要安心靜養,所以就沒有給您下方子。”
墨白點點頭,卻依然道:“唉!掌櫃的不必安撫我,無礙的,我的情況我心裡有數,雖然囊中羞澀,但無論如何,也還是得找朱醫師看上一看。”
“這真是不巧,朱醫師今日剛好出診,要不然我給您預約着,三日後,您在過來如何?”掌櫃的此刻卻是不急切了,反而推脫道。
墨白心中自然明鏡似的,陳醫師必然已經告訴他自己沒有三日之命了,眼看着無藥可醫,這掌櫃的當然也不想再讓他見朱醫師了。
畢竟朱醫師出了手,結果人卻死了,就算是絕症也是給朱醫師的傳奇戰績抹黑啊,能避免就避免,而且很明顯在墨白身上根本沒多少錢,這就沒必要再安排他見朱醫師了。
“還要三日?”墨白擡頭詫異道。
“您是不知道啊,這幾日朱醫師手頭正有一個重要病人,實在抽不出時間……否則,長青先生您過來了,朱醫師定然是要優先爲您診治的,實在是抽不開身啊。”掌櫃的看似一臉苦笑道。
重要病人?
墨白眼裡隱晦的一閃,盯着掌櫃的眼睛細看,不過卻難以分辨真假,不過倒也不急。
點點頭,又想了想後,最後好像只能無奈接受一樣,輕聲道:“好吧,那我就三日後再來。”
“好,到時一定等着您!”掌櫃的頓時笑着準備送客。
但卻不想,墨白卻又突然拿起桌上的紙筆,輕聲道:“我開個方子,還麻煩掌櫃的幫我抓三幅藥!”
“嗯,您開方?”掌櫃的有些愣。
墨白卻已經開始熟練書寫起來,一邊開方,還一邊帶着苦笑意味道:“嗯,我也是研習醫道的,朱醫師還未回來,這三日卻也不能斷了藥湯啊,否則怕是等不到朱醫師回來了。”
掌櫃的嘴角抽了抽,剛纔陳醫師已經對他說的很明白了。
墨白如今之所以還能行動,怕是憑藉修爲在身,但生機卻的確已經了斷,只待這最後一口元氣散開,便必死無疑,這已經非是藥石可及的,若不出意外,定過不了三日。
不過,他也並不明言,畢竟這是墨白自己開的方子,有什麼問題也和他們無關。
不一會,墨白遞過方子,掌櫃連拿去給陳醫師過目都省了,笑語了一句:“原來長青先生和咱們還是同道中人!”
說完便直接將方子,交給藥童抓藥。
而墨白則只是點點頭道:“是,從小便隨師父雲遊四方,專研醫道,不過我自是比不得朱醫師神醫聖手之能的。”
待藥抓好,掌櫃的親自爲墨白算了價錢,還言道:“最近局勢太亂,藥材價格是越來越高了……一共二千一百六十錢,長青先生,您就給二十枚銀幣吧,不能掙您的錢,否則朱醫師回來定要責罵我。”
墨白笑着聽他報價,並沒有多說便低頭,從荷包裡掏出了二十枚銀幣付了帳。
但心裡卻是一清二楚,這些藥材至多隻要十二枚銀幣,這朱醫師明顯是要榨乾他最後的錢財。
反正只要墨白想來找朱醫師,那今日必然不可能去別處抓藥。這估計也是算到自己恐怕手上沒什麼錢了,才只開價二十枚,剛好夠找朱醫師看一次病加上抓藥的費用。
“那還請掌櫃的費心,三日後我再來,倒是還請朱師兄務必能夠一見。”墨白提着藥,告辭。
“好說,好說,您慢走!”掌櫃的笑吟吟,心中卻道,朱醫師自是在的,只是您恐怕卻是來不了。
“我一定來!”墨白揮揮手,笑眯眯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