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德王略默,起身道:“這事閣老那邊不方便,恐怕還得本王親自跑一趟,得快些解決,以免再生事端。”
說罷,便起身離去,直奔墨北川那兒去。
另一邊胡慶言也正是頭疼此事,他和墨北川因清查禁軍的事,關係很緊張,這時候讓墨北川放人,墨北川未必不會找由頭,故意落他面子。
如此一來,豈不自己憑白送過去給墨北川打臉?
而且若自己出了聲,墨北川不從,對胡慶安的威信也有所打擊。
正自爲難,就聽到德王那邊來人傳信說,德王接手此事了,這讓胡慶言心中一喜,可隨之又是好奇,德王居然肯主動幫他解圍?
都不用他吭聲,德王就直接行動了,兩人關係已經好到這程度了嗎?
就連胡慶言自己心底也不確定,不由得沉思起來,不得不說,這些人真是……
你幫他,他懷疑,你害他,他也懷疑。
難怪官場上,總有人認爲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
……
對於德王再次到來,墨北川很驚訝,心底也有些緊張,但隨即就問道:“王爺是爲上午鬧事的那些官員來的吧?”
德王看着墨北川,緩緩點了點頭。
墨北川被德王看的頭皮有點麻,卻是道:“王爺既然來了,那我這就安排人去放了。”
說罷,墨北川就站起身來,準備去吩咐。
德王卻開口了:“等等!”
墨北川身形一頓,看向德王,卻只見德王已經低下了頭,沒有看他,但聲音卻緩緩傳來:“北川,我之前過來,本是有事要與你談,見你有客到,不方便,我才先走一步,原本想晚間再與你談,可現在看來,怕是拖不得。”
說到最後一個字,德王擡起頭,直視墨北川。
墨北川神色不變,便又坐了下來,略微笑道:“是我愚鈍,先前竟沒看出王爺是有要事,便沒多留,還請王爺恕罪。”
德王和他對視,默然片刻,方纔輕聲一嘆:“聽你說只是尋常公務,本想等你忙完之後再找塔裡談,卻不想那二位將軍竟待了許久……”
此話一出,墨北川神情驟然一僵,又快速恢復,但最終臉上的笑容還是緩緩斂去,沉着臉不再開口。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旦挑穿了,就沒意思了。
雙方之間的關係,突然之間便僵硬起來。
德王也不願意如此,只是事關他身家性命,他實在心猶如分,根本沒心情再和墨北川繞來繞去。
同時也是一個試探,如果墨北川心中無鬼,或許對自己監視他,會不悅,卻未必會太過驚怒,畢竟雙方關係擺在那裡。
可若是真有點什麼,那便就是現在這般了,兩人之間瞬間變得沉重。
德王見他不語,沉默了下,才緩緩道:“你不必防着我的,你應該知道,就算你做出了和我相悖的選擇,我也不會去害你。如果最終是你賭贏了,最少我的家小算是有所託付。同樣的,如果你賭輸了,我也會想盡辦法去保你一命。”
聽德王這麼說,墨北川神情徵了徵,隨後和緩了一些,擡頭看向德王,沉默片刻,道:“王爺,北川並非忘恩負義之輩,王爺待我如子侄,只是自古忠孝兩難全。”
“忠?”德王聞言苦笑:“這麼說,在你看來,本王是亂臣?”
墨北川正色看向德王,搖頭道:“王爺與我所立之處不同,您即便支持明王,也算不得亂臣,史書上也只會稱爲皇室奪嫡之爭。然而我身爲禁衛統領將軍,天職只有一個,便是效忠陛下,不管什麼理由,只要我背離了陛下,那就是亂臣賊子。”
說到這裡,墨北川聲音低沉:“王爺,我知道您的來意,可我沒得選擇。您回去吧,這一趟,我就當您沒有來過。”
德王聞言心中倒是一鬆,最起碼墨北川應該還念舊情,那就應該還沒將他投明王之事稟報陛下。
墨北川沒有忘恩負義,德王心裡舒服了許多,因此反而不願意就這樣走,眼睜睜看着墨北川走上不歸路。
“北川,你以爲我來此,是爲了幫明王刺探情報嗎?你應該很清楚,陛下舉辦登基儀式是明王提出來的,明王難道會想不到,這會給陛下一個對付明王府的機會?”
墨北川擡頭看向他,德王搖頭:“我來找你,不是要試探什麼,陛下會有動作,禁軍會牽涉其中,早就在明王的意料之中。陛下的心思明王一清二楚,卻仍然讓陛下登基,你覺得明王會是在送死嗎?他會沒有準備嗎?”
說到這裡,德王沉聲一嘆:“別穿,你雖非我子嗣,但這麼多年來,我也未拿你當外人。其實當日你拒絕投向明王,我事後想來,覺得如此也好。”
墨北川聞言一頓,看向德王。
德王笑道:“如今亂世之中,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若是明王真能成一代雄主,即便你沒投明王,有我在,不說幫你有多好的前程,卻至少能保你一家老小不出事。若明王最後沒能成事,你沒投靠過來,也可不受牽連,到時本王家小,你還可幫本王照看一二。”
墨北川聞言,身軀微顫,他聽得出,德王此話出自真心。
畢竟德王待他本就不薄,他非無情無義之人,見德王如此爲他着想,也不禁動容。
德王長聲一嘆:“聽本王一句勸,別亂來,你不想投靠明王,就不投靠,只是也切莫不要出頭和明王爲敵,真要出了事,到時候明王或能爲國朝想,暫留陛下一條命,卻絕不會放過你,以明王的個性,就算是本王豁出命去求,恐怕也保不下你。”
墨北川深吸一口氣,苦笑道:“王叔,有些事一旦選擇了,就容不得退縮,您應該很清楚,我如今的處境並不好,若我這次出爾反爾,背叛陛下,那將來陛下一旦重掌權柄,我必被滿門誅盡。”
“我方纔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不明白……”德王頓時無語,等這次登基大典如果不出事,陛下應該就沒機會再掌權了。
墨北川卻是搖頭打斷:“王叔當真以爲明王贏定了嗎?”
德王蹙眉,想了想道:“如今胡慶言、張邦立、加上本王立場都不在陛下那邊,之前陛下對方有羣的態度,也已讓武官生忌。如今宮內宮外,陛下所能依靠者,也就是禁軍,這也是陛下會再次用你的原因,可你心裡清楚,禁軍未必會爲你所用……
墨北川卻搖頭道:“明王野心的確大,手段也強橫,欲圖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並且表面上也確實控制了宮禁,但實際上,他真能控制宮禁嗎?”
“宮變一事,你親眼所見。”德王道。
墨北川卻搖頭:“當日宮變時,禁軍的確是有人暗助明王,可情況遠沒那麼嚴重,皇家對禁軍有着嚴格的篩選制度,兵士和外界勾結也有着嚴密的防範措施。我不敢保證禁軍內部絕對無沙子,但禁軍絕不可能被大規模滲透,到目前爲止,禁軍也絕對還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怎麼保證?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若明王當真無底氣,他敢控制宮禁這麼長時間嗎?”德王認爲墨北川太過自大了。
墨北川苦笑一聲,隨後低沉道:“明王能控制宮禁,只是所有人都被他嚇住了而已,原本屬於陛下身邊最有力的禁衛和內衛,因此事,被陛下懷疑而不敢再用。三位輔政大臣又離心離德,陛下等於就此無人可用。這種局面下,明王成功控制宮禁,並不出奇。”
德王聞言,面色明顯有變。
但卻仍然反駁道:“你所言都是你猜測,明王在禁軍內部經營有多深,誰也摸不到底,若是再重演一次,你就敢保證,一定萬無一失?”
墨北川搖頭:“正因爲這種想法,所以才讓明王成功控制了宮禁,可實際上呢,內衛方面,不管明王安排了多少棋子,真人也絕不可能再讓陛下受到內衛的威脅。而數萬禁衛之中,我確實不敢保證,就再無明王的人,可就算有也絕對是少數,其實在我嚴加防範之下,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說到這裡,墨北川看向德王,聲音凝重道:“如今陛下已經下定決心,只待明日一聲令下,我麾下人馬必將圍困明王,只要將明王正法當場,一切也就塵埃落定。”
德王聽的心中狂跳,事實上,明王在禁軍內部究竟有多大能爲,便是在他和胡慶言心裡,也至今都沒個準數,不是沒有懷疑過明王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正如墨北川所言,只是一直不敢去賭而已,德王不得不想,如果真如墨北川所言,明王在禁軍的底氣不足,墨北川挑選絕對嫡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手,到時候明王搞不好真有可能一遭隕落。
若是如此,明王準備的再多,也沒用。
在禁衛絕對兵鋒之下,明王的一切準備都將無用。
墨北川看德王神色不住變化,忙開口道:“王爺,您與其與明王繼續來往,倒不如就坐等明日一戰的結果,若最終明王敗了,陛下也未必就會拿您怎麼樣。”
德王擡眼,眸中一抹苦澀閃過,墨北川並不知道,他已經與明王府分不開了。
尤其是配合明王,用陛下的名聲設計了林氏之後,他就只能跟着明王一條路走到黑了,他若敢反,明王就算死了,也能置他於死地。
墨北川不知內情,還以爲德王是在擔心,明王事敗後的下場,開解道:“陛下最恨的只有明王,只要明王一死,陛下沒了性命之憂,肯定要將注意力放到國政上來。陛下沒要求殺胡慶言,自然更不可能對您下手,畢竟陛下將來還需要您來制衡胡慶言。”
德王沉默了好一會,卻是突然笑了,道:“好吧,看來我是勸不動你了,也罷,如果明日明王贏了,我恐怕很難保住你的性命,但會盡量保你家小不受牽連。如果最終你賭贏了,那就幫我照顧一下家小吧!”
“王爺,你何苦……”墨北川見德王竟堅持己見,不由還想再勸。
兩人也是有趣,先是你勸我,又是我勸你。
德王擡手:“算了,我基本上聽懂了,你其實並非真的是愚忠,只是你想賭一個飛黃騰達的前程罷了。”
墨北川沉默了,他並未去反駁。
確實,他承認,如果投了明王,他恐怕難有什麼作爲。
一個背叛過天子的禁衛將軍,即便有功勞於明王,明王也不可能再把這位置交給一個貳臣,就算明王肯,其他人也不會容他。
所以投靠明王,對他來說,並不是最佳選擇,而幫助老九就不一樣了,如果能助老九翻身,那他必當成爲老九一朝最爲顯貴之輩。
德王站起身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只最後有個問題留給你”
“什麼問題?”墨北川也站起身來。
德王直視他的眼睛:“張邦立乃是內臣,孤臣,更與明王本有大仇,他爲何選擇了明王。胡慶言乃是權臣,他一心想要一個弱帝,好臣強主弱,把持朝堂,爲何也選擇了明王。本王乃是宗室,明王與宗室關係緊張,本王又爲何選擇明王?本王不提,胡慶言張邦立應該誰的智慧、眼光、格局,都不比你弱吧,明日會發生什麼,我們都有預感,但爲何只有你覺得明王會敗,而其他所有人都依然選擇明王?”
墨北川默然,看着德王背影離去。
“如果你能想通,明日陛下下令之後,你最好三思而後行,明王留給你的話是,不用你違抗陛下命令,至少稍晚執行片刻便可。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那也隨得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