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冷冷地看着路澤有。臉上古井無波,一言不發。
路澤有卻哈哈大笑,自言自語的道:“梅清?天下哪有什麼梅清!你瞞得過天下人,卻瞞不過我去!不錯,我這身體,以前是路澤有,現在嘛,說是範文泰也可,不過是我暫借。待得日後功成之時,我又變成了梅清,他還是路澤有。如何?”
梅清淡淡一笑道:“想來你所謂功成之時,便是要佔我身體,以梅清的身份,捉拿了路澤有這廝,大搖大擺、堂堂正正的回京之時了?”
範文泰笑而不答,梅清卻嘴一撇道:“範文泰!你以爲你是誰?不過是當年一個小小鼎奴,偷學了兩手把式,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癡心妄想!”
範文泰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隨即扭曲不已,尖聲叫道:“張留孫!不要以爲你還是當年的玄教教主。不錯,是你把我收爲了鼎奴。是你要我爲你煉化分身,也是你引我築基入道。可是,沒想到吧?我居然自己修成了梅花雷法,我居然脫出你的控制!哈哈,四年前,還記得吧?四年前你身入皇宮,只爲了取回遺忘的道法時,被那幾個小子打得差點神魂俱滅。你當的時慘樣,哈哈,想不想知道他們怎麼知道你要去偷那道籍的?嘿嘿,告訴你,是我!十五年前,設計算計你的,是我。四年前,讓你肉身盡毀的,也是我!可惜呀,沒想到你居然也見機得快,居然能毀了肉身,跑到那硯臺中去藏身?怎麼樣?那石頭裡住着不錯吧?哈哈……”
一邊說着,範文泰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捶胸頓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就憑你?”梅清不動聲色:“少來往自己臉上帖金了!要真是你知道我的行蹤。又怎麼會不直接找我報仇?何況,就你這幾個廢物徒弟,你以爲能奈何得了我?”
範文泰依然笑個不住:“信與不信,都在你。雖然我滅了你也不過是件小事,但看着你在那幾個廢物手下殘喘,實在是痛快呀。不過你居然能瞞過衆人,元神鑽到那那塊硯臺中活着出來,倒真是讓我沒想到。說實話,我初進錦衣衛,尋了這個肉身附體後,突然感覺到你的氣息在那硯臺裡時,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
說着,他又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明白,那硯臺明明是你後來纔到手,又與你肉身合爲一體,怎麼地在此之前,你的意識就恢復了呢?你可別說你早有先見之明,事先便在這身體中留了一份元神。”
見梅清不說話,範文泰笑道:“不說也無所謂。其實想想你對外所稱恢復意識之時,正是你入宮之際,想來也就是這麼回事。說到這,我倒不能不佩服你心思果然夠縝密,我那般幾次三番算計你,居然也沒能做掉你。不過也好,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張真人,我問你一句話,那隻鼎,你卻是交不交出來?”
“鼎?”梅清思索了半天,忽然手一揚。一隻瓷碗大小的三足青銅鼎忽然現於掌心。梅清深深地看了小鼎幾眼,這才嘆道:“你是說它麼?”
範文泰兩隻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果然在此!張真人,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這隻鼎我尋得上天入地,怎麼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藏起來的?當時在鬱木崖暗算你時,我敢肯定你並沒有攜在身上。我回山門尋找時,也一點痕跡也沒有。你卻是如何將它藏起來,又將它取回來的?”
梅清微微一笑道:“按說你我生死之敵,實在是不該告訴你。不過我這人大方慣了,告訴你也無妨。”
說罷,梅清將手一揮,小鼎從手心消失不見,看了看範文泰急切的面容,這才哈哈一笑道:“你要問這鼎的經歷,找我卻是找錯了人,該當另請高明纔是。”
“還有別人?”範文泰面露疑惑:“是哪個?”
梅清淡淡一笑,手一指道:“他。”
範文泰沿着梅清手指的
的方向轉頭看時,眼睛突然睜大,突然將手一拍大腿道:“原來是他……張真人,你不是騙我吧?”
原來梅清所指之人,正是暈倒在一邊的段朝用。
梅清搖搖頭道:“他本人在此,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好,我就這問。若是敢騙我,一會有你後悔的時候!”範文泰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段朝用漸漸清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正是範文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段朝用只覺得金丹搖盪,真元無主,乾乾巴巴地道:“師傅……是你……是你老人家?”
這時聽得一邊呼息沉重,陶仲文也醒了過來。不過他只是片刻間。便恢復了正常,低下頭,一幅受教的模樣。
“是啊,是我”,範文泰嘆息道:“你們兩個都沒想到吧?”
說罷,他四下打量着,搖頭道:“十幾年,對修真之人而言,也不過是短短一瞬。只是卻想不到,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今日回來,竟然有物是人非之嘆……季用,我卻沒有想到,原來你們師兄弟中,竟然倒是你最有心思。當年師傅,卻是看走眼了!”
段朝用大急,張口欲辯,只是真切間紅了臉,卻不知說什麼。
範文泰手一擺,止住了段朝用辯解之詞道:“師傅說的,卻是真話。若說修爲深厚,你不如元節;若說心機深沉,你不如仲文。心性不如叔行,天資不如五朵,但你眼光準,行事毒,下手快,有此三點,卻是比他們幾人強得多了。”
看着範文泰笑容滿面,段朝用卻嚇得更加厲害,說話有些哆嗦地道:“師……傅,不是的……”
“不是什麼?”範文泰笑容一斂,鬚髮皆張,大聲怒喝道:“難道我說錯了麼?當年我回山時,他們都走的走了,去的去了,就你一個跟我回來。我還以爲你小子不過是想從我這多學些東西,原來你是打上那鼎的主意了!”
段朝用渾身一軟。嚇得軟在了地上。範文泰嘆了口氣,語氣忽然又變得慈祥地道:“季用,其實對你們幾個的行爲,師傅也是知道的,倒也沒有生氣。只是你一味陰險,總不是行事的辦法。你看你二師兄,這方面就比你強得多了。單說他在朝中進退如意,手段滴水不露,你便差得遠了。唉。本來我將你引見給皇帝,是想你也這般歷練一番,將來也是我一個助臂。可惜,唉,可惜呀!”
“啊……師傅你……”段朝用、陶仲文二人都是一臉驚愕地看向範文泰,段朝用更是脫口道:“原來郭勳那廝──居然是師傅你?”
“若不是我,又怎麼會將你引薦給皇上?”範文泰臉頰抽動了幾下,恨聲道:“可笑那皇帝小子,居然打着飛鳥盡、良弓藏的主意,連當年助他拿穩權利的爲師也不放過。若非爲師修爲已經到了隨意出入人體的境界,還真不知會不會進退兩難呢。”
說着,範文泰打量着自己的雙手道:“哈哈,不過也是因禍得福。爲師只因被迫再換肉身,突然悟明瞭元神修煉的訣竅,修爲大進。說來,還是得感謝那皇上纔是啊!”
陶仲文和段朝用都是激凌凌地打了個冷顫,又同時說道:“恭喜師傅修爲大進。”
只是陶仲文說來如春風拂面,喜不自勝之意,溢滿言語間。而那段朝用說得,乾乾巴巴,孰少誠意。
範文泰嘆了口氣,誠懇地對段朝用道:“你看,便是如此。同樣一句話。你二師兄雖然聽說我修爲大進,怕得要死,恨得要命,但說起恭喜的話來,語氣自然流露,毫不做作。看書( .ns. )可你呢……唉,這也是天份所關,怪不得你,怪不得你。”
說到這裡,範文泰又柔聲道:“還說這些做什麼呢?季用,你還是說說吧,當年倒是怎麼把那鼎偷走,又是怎麼落回到那小子手裡去了?說來在京城,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師傅都沒有發現,這份本事,
着實讓爲師欣慰不已呀。”
段朝用一個激凌,突然爬了起來,連連扣頭道:“師傅饒命,師傅饒命……”
“傻孩子,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活命麼?”範文泰語氣感傷地道:“老老實實把經過告訴師傅,師傅保證讓你不受罪死去便是。若真能說得師傅心動,或許還能給你留條兵解的路,不至於神魂俱滅。”
段朝用面上露出極爲害怕的神色來,隨即牙一咬,忽然斷喝一聲:“敕!”體力真元忽然涌動起來。
“禁斷五行,滅!”範文泰大喝一聲,一伸手,便將段朝用的脖子抓住,舉了起來,用力摔在了地上:“當着爲師的面,還想自行了斷,季用你癡心瘋了麼?”
說着,又嘆了一口氣,搖着頭說道:“季用,還是說吧,你我師徒多年,師傅的話,你總該信得過。”
段朝用掙扎半天,爬了起來,只覺得體內空空蕩蕩,一絲真元也無。再看着範文泰一臉真切的表情,心中卻是冰涼一片,臉上不由露出了無比絕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