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沛雲從櫃子裡取出一冊卷宗,放在李慶安面前,“大將軍,請看這個!”
李慶安接過卷宗看了看,袋子上寫着‘大理寺少卿戚珣’,他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大理寺有這個人嗎?”
“大將軍,此人只擔任了兩個月的大理寺少卿,還是在兩年前,由於時間很短,因此很多人都對其不熟,此人現在是南唐的大理寺卿。”
李慶安打開卷宗,抖出了一堆資料,大部分都是吏部的歷年考評,他對這個不感興趣,他從裡面找出一本用紅線裝訂的小冊子,這在安西軍中叫紅線冊,也就是情報部門對一些重要人物的調查記錄,包括他的背景、派系以及一些見不得人的把柄,都會在這裡面記錄,這纔是對情報部門最有價值的東西。
李慶安打開這本紅線冊,翻了幾頁,只見上面寫得很清楚,王珙的次子娶了其女兒,此人是王珙的心腹,又聯想到剛剛所說,王珙是這次針對自己一系列行動的負責人,李慶安若有所悟。
他將冊子一合,問道:“取代楊中意的,就是此人嗎?”
“大將軍說的一點不錯,李亨所部署的‘反慶’行動,就是由全權負責執行,這次連續出現地瑞兆,便是他一手策劃,他現在就在長安,正在積極聯絡許多重要官員。”
胡沛雲又取過一張大紙,在李慶安面前展開來,上面畫的是一幅圖,正中間是戚珣的名字,他的名字四周一個圓圈,圍着無數個小方塊,大部分方塊內都空着,但有三個方塊內寫着名字,李慶安仔細看了看,一個是工部侍郎李開復,一個是都水監使者張秉國,一個是大理寺丞邵易,這是什麼意思?
胡沛雲解釋道:“根據我們推斷,戚珣這兩個月至少和不下於二十名的朝廷官員有過聯繫,今天下午,他拜訪了三名官員,在每個官員府中都呆了半個時辰以上,卑職有點懷疑......”
“懷疑什麼?”李慶安的目光注視着胡沛雲的眼睛問道。
“卑職只是有點懷疑,還不敢定論。”
“無妨,說說看,你懷疑什麼?”
“卑職懷疑這一連串的瑞兆事件,並不完全是南唐人所爲,我覺得有朝廷官員參與了其中。”
“你的懷疑有依據嗎?”李慶安又問他道。
“有一點點!”
胡沛雲指着圖紙上張秉國的名字道:“我是從這個人名字上得到了啓示,他是都水監左使,而昨天高陵縣白玉石碑埋藏前夕,有人發現一艘船停泊在距離石碑不遠處的中白渠內,停泊了一夜,我留了一名手下專門調查這艘船,今天中午手下回來向我稟報,那艘船是都水監的河渠測量船,我又去調查都水監的測量記錄,他們近一個月內並沒有派船去中白渠測量什麼,所以我就懷疑這艘船是張秉國私自調撥,用於運送白玉石碑,因爲是官船,便可以不受任何檢查,非常便利,我甚至懷疑千年龜也是這艘船所放,如果我的推斷成立,那張秉國就參與了這次製作瑞兆的行動。”
李慶安也感覺胡沛雲說得有道理,這次連續六起瑞兆事件非常周密,也非常隱蔽,僅靠南唐自己人恐怕是難以辦到,極可能是得到朝廷官員的幫助,如果張秉國也涉案的話,那就絕不是他一人,別的官員也一定涉案,這就等於是出現了一個反對他李慶安的官僚集團。
現在李慶安最關心的是,這個戚珣所聯繫的官員中最高到了哪個級別,是到工部侍郎李開復爲止,還是有更高級別的官員。
這時,胡沛雲又道:“大將軍,現在楊中意被抓,我擔心這個戚珣會得到消息潛逃,我想把他抓捕,不知大將軍是否同意。”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道:“最好把線再放長一點,不要急着抓捕,你不妨去和楊中意談一談,讓他替我們做事,另外,那個張秉國倒有必要抓起來問一問,問他是否真的涉案,如果他真涉案,那涉案者就絕不止他一個官員。”
“卑職明白了,只是這個張秉國該怎麼抓?纔會不驚動戚珣。”
李慶安淡淡一笑,“不妨,我自有辦法。”
.........
從情報堂出來,李慶安便直接回了家,一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樂意融融,在家中吃了晚飯,李慶安又陪同兒女們玩了一會兒,這纔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進書房坐下沒多久,妻子明月便端了一杯參茶進來。
她把茶放在桌上,笑問道:“霧娘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李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她在太原招募了一千女兵,正忙着操練女兵,一時沒有空回來。”
“那我現在該稱呼她什麼?”
明月的眼中透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笑意,“叫她妹妹嗎?”
李慶安卻搖了搖頭,“不!你應該稱呼她爲高將軍。”
“你們.....沒有....”
“沒有...什麼?”李慶安笑道.
“沒什麼!”
明月岔開了話題,她笑道:“今天上午我召見了胡沛雲,結果秦海陽也一起來了,這件事....你不會生我氣吧?”
“爲什麼召見,是爲瑞兆之事嗎?”李慶安微微笑道。
“是的,這件事影響比較嚴重,對你的名譽損害很大,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會干涉你的事。”
“嗯!這件事我已經聽胡沛雲說過了,應該說你這件事做得對,但有一點,我不希望類似的事情成爲常態。”
李慶安和妻子的談話也運用了軍人的風格,他非常明確地告訴了妻子,這一次她做得對,但不希望妻子因爲這一次對,而經常去做,說白了,就是提醒妻子不要過多幹預軍政之事。
明月默默地點了點頭,她能理解丈夫的態度,這不是在責怪自己,而是一種保護,在唐一朝,過多幹預政事的後宮大多沒有好下場,武則天、韋氏、太平公主等等,中唐以後,朝廷已經很難再容忍婦人干政,何況,明月自己想做的是長孫皇后第二,而不是武則天第二。
李慶安見妻子理解了,他握住她的手笑道:“給我說說孩子們的趣事吧!上次檀兒送我一幅畫,我很喜歡,但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我的眼睛畫那麼大,像銅鈴似的,有點又兇又惡。”
明月抿嘴一笑道:“那是因爲有一次他看到了鍾馗的畫像,他就說我爹爹的眼睛和畫中人長得一樣,所以上次畫你的像,他特地把鍾馗的畫像翻出來,對照着畫。”
“這個臭小子!”
李慶安哈哈大笑起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道:“我像鍾馗麼?”
明月也笑了,“夫君當然不像鍾馗,鍾馗是捉惡鬼,夫君是捉惡人,安祿山、史思明之流,夫君在潞州大敗賊軍,長安滿城歡慶,幾千名父老鄉親自發來到我們府門前跪拜,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們真的很激動,我都忍不住哭了。”
說到這裡,明月的眼睛裡有些溼潤了,李慶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前敵奮勇殺敵,其實也是爲了保護你和孩子們,我既是爲了天下蒼生,也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妻兒,我身居高位,更是要謹慎小心,一步走錯,不僅是我性命不保,你們也會陷入萬復不劫,你知道,我的壓力很大。”
明月拾起丈夫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她柔聲道:“我知道夫君的壓力,我也會盡我的所能,爲你減輕身後的負擔,教育好孩子們,我也會做到母儀天下,讓你以爲榮。”
李慶安心中感動,?他想起一件事,對妻子道:“過些天,很多安西將領的妻兒都會來長安居住,府宅之類朝廷會安排好,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去安撫她們,問問她們有什麼實際困難,讓她們安心在長安定居下來。”
明月點點頭,“在安西時,我和她們的關係都很好,你放心吧!我會去照顧好她們。”
明月見時間已經不早,便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早些把事情處理好,早點休息。”
“那好吧!夜裡我們再慢慢聊。”
明月聽出了丈夫的弦外之音,她羞澀地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李慶安的思緒也漸漸回到了白天之事,雖然瑞兆的發生給他名譽帶來了一定的損害,但這件事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收穫,由於胡沛雲等人的能幹,使一個反對他的官員集團漸漸地浮出了水面,這恰恰是他眼前最想做之事,清除異己,爲以後的登基掃平道路,而且罪名很充分,勾結南唐。
李慶安慢慢走到窗前,他推開窗戶,揹着手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他在考慮下一步的行動,現在安祿山之亂已經成不了氣候,他該考慮自己登位之事了,他要爲自己的登位掃清一切障礙,包括長安的障礙和南唐的障礙,這次瑞兆事件就是他最好的機會,他爲什麼不抓住這次機會呢?機不可失,他必須立刻行動了。
想到這,他回身令道:“來人!”
門外走進一名親兵,躬身道:“請大將軍下令!”
“去一趟相國府,把張相國給我請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