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李慶安終於抵達了長安,他沒有在城外停留,命三千親衛騎兵在城外駐紮,他本人則改乘一輛馬車,在三百騎兵的護衛下直接向皇城而去。
天氣漸漸地熱了,很多長安民衆爲了躲避白天的炎熱,都選擇黃昏時分出來逛街乘涼,朱雀大街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馬車走得不快,三百親衛小心翼翼護衛在左右,目光不時警惕地向四周查看。
雖然不知道這就是趙王李慶安的馬車,但三百騎兵的護衛還是使長安民衆紛紛讓道。
馬車在緩緩前行,李慶安卻坐在馬車內考慮最近所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和郭子儀達成協議,太行八陘中,由郭子儀部負責堵住控制井陘,其餘七陘皆由他的軍隊控制,將安祿山和史思明軍堵在河北,讓他們自相去殘殺,可以說河北大局基本上已經穩定了,唯一的尾巴就是張巡要帶領一批民衆安全逃離河北,這個任務交給他的斥候頭目季勝去完成。
李慶安的目光又漸漸轉回了朝廷,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長安出了瑞兆之事,這着實令李慶安沒有想到,瑞兆本是一件好事,李慶安也曾經考慮過要進行類似的操作,但他認爲現在還不是時候,在條件成熟時,他自然會暗示下屬去做。
但長安卻發生了龜殼刻字之事,剛開始他還以爲是張筠等人的安排,直到他接到政事堂的信,他纔開始意識到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簡單,一種潛意識告訴他,這極可能是一連串陰謀的一角。
從古自今任何權力的變更都不會那麼容易,尤其涉及到皇權,更多時候是以血腥爭奪而收場,李世民登基發生玄武門之變,高宗死後發生武則天篡位,李隆基爭位殺死了太平公主集團,李亨登基時又發生了馬嵬坡事變,如今輪到他李慶安登位,事情就會那麼容易嗎?
這個時候突然發生的瑞兆事件,會不會是一種反擊他的開始呢?李慶安經過新豐縣時,他已經得知新豐、藍田縣都出現了瑞兆,他心中的疑雲更加濃重了。
馬車進了朱雀門,直接在內衛的大門前停了下來,秦海陽前去武功縣處理緊急事件了,內衛和情報堂是共用同一個大門,大門前,胡沛雲和秦海陽的副將趙延嗣等數十名將官迎了出來。
李慶安了馬車,數十人一起單膝跪下行軍禮:“卑職參見大將軍!”
“各位將軍免禮!”
李慶安見秦海陽不在,便笑問道:“秦將軍呢?他怎麼不見?”
副將趙延嗣上前稟報道:“回稟大將軍,武功縣發現了魚腹錦書的瑞兆,發現者和鯉魚都被內衛控制住,秦將軍緊急去處理了。”
“是嗎?又發現了一樁。”
李慶安淡淡一笑,“當真是天意難卻啊!”
胡沛雲也上前道:“大將軍,卑職有重要事情稟報。”
“進去再慢慢說。”
李慶安跟隨着衆人走進了情報堂,他先走到千年神龜面前,注視着這隻體態碩大的烏龜,烏龜在水缸內緩慢的划水,背上的文字在燈光下閃爍着一層神秘的光芒。
其實如果沒有別的瑞兆出現,這隻千年烏龜倒是個不錯地宣傳工具,這種千年龜極爲罕見,一般它出現都會令人信服,有點可惜了,但也說明幕後策劃者花費了極大的心血。
“大將軍,寫這些字的人已經查出來了,着實令人嚇一大跳。”
李慶安點點頭,一指內堂道:“進內堂說!”
一行人走進內堂坐下,其餘人都各自去忙碌了,只留下幾名核心人物向他彙報。
李慶安喝了一口涼茶,先問道:“到目前爲止,一共出現了幾樁瑞兆?”
胡沛雲答道:“到現在爲止一共是六件瑞兆,被公開的有三件,被我們及時壓住的,也有三件。”
“哦?除了剛纔說的魚腹錦書外,還有什麼?”
“除了武功縣的魚腹錦書,還有高陵的的白玉石碑,再有就是今天上午出現的渭河寶珠出水。”
李慶安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麼個寶珠出水法?”
“回稟大將軍,是今天清晨一個船工在渭河上發現的,是一艘無人小船,船上放一隻玉碗,碗上刻有和龜背同樣的字樣,碗中放一顆雞卵大的珠子,聽說是顆大珍珠。”
“一艘船?”李慶安笑了笑,“我還以爲珠子是浮在水面上呢!”
他又問胡沛雲道:“現在你可以說這個事件的內幕了。”
胡沛雲遲疑了一下,“大將軍能否先隨我去看幾個人。”
“可以!”
李慶安站了起來,跟隨着胡沛雲向情報堂後院走去,那裡有一排房間,便是情報堂的臨時牢房,牢房門口站滿了士兵,見李慶安到來,一齊單膝跪下,行了一軍禮。
走到最邊上一座牢房,牢房裡綁着一箇中年男子,披頭散髮,赤着上身,四肢都套晉了鐵環中,呈一個大字型,這正是上午在歸去來兮酒肆抓獲的那名中年男子了。
胡沛雲指着他道:“此人姓衛,是南唐察事廳的一名低級探子,扮作一名商人,若不是從他頭髮裡發現一卷紙,我們險些將他放了。”
察事廳的是南唐李亨組建的情報機構,由李輔國直接控制,據說有千餘名探子,既負責監視百官,同時也會派到長安探查消息,他們裝扮成各種行業,頗爲隱秘,據長安情報堂得到的情報,察事廳在長安已有兩百餘人,形成了一隻嚴密的情報網,而且都是單線聯繫,抓到其中一個,也無法破網。
李慶安眉頭一皺,問道:“紙上說了什麼?”
胡沛雲從旁邊的銅盤中取過一張紙條,遞給了李慶安,“紙條上是一條命令,一共八家酒肆的名字,我們審問過了,他就負責在這八家酒肆中用瑞兆之事抹黑大將軍。”
“我說.....我什麼都招,饒我一命。”
中年男子慢慢甦醒了,含含糊糊地說着什麼。
李慶安把紙條放回原處,又問:“他還交代了什麼?”
胡沛雲帶李慶安來看這個人,就是爲了交代這件事,他點點頭道:“這個人只是一個小嘍囉,但巧的是,他的上線正好有事情回成都了,他就由他的上上線暫時管轄,這樣一來,我們就從他的口中得到了他上上線的情報,在中午時抓住了這個人。”
胡沛雲一指隔壁房間,“大將軍,請隨我來。”
李慶安走到隔壁房間,門口的守衛紛紛閃開,只見房間裡捆着一男子,四十歲出頭,白白胖胖,額下無須,喉頭平滑,看樣子像一個宦官,他耷拉着,似乎也受了重刑。
胡沛雲指着他得意地笑道:“此人叫楊中意,是一名宦官,也是李輔國手下的得力助手,是察事廳內負責長安事務的頭目,掩護身份是東市巴蜀綢緞店的掌櫃,平時戴着假鬍鬚。”
“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個人就是李亨在長安的情報頭子,對嗎?”
“回稟大將軍,兩個月前他或許是,但現在他的權力已經被剝奪了,他所有的手下都被借走,他的手下現在只剩下五人,只負責宣傳一塊。”
胡沛雲不等李慶安再問,他又繼續彙報道:“根據這個楊中意的交代,兩個月前,李亨策劃了一連串針對大將軍的行動,還起了一個代號,叫‘反慶’,這次瑞兆事件只是他們策劃的行動之一,以後還會有刺殺、離間、策反等等,由相國王珙全權負責此事。”
李慶安忽然聽出一點端倪,不由奇怪地問道:“爲什麼不是用李輔國負責,而是交給王珙來做此事?”
“大將軍確實問到了一處關鍵,從這個楊中意的口中,我們才知道了一點點南唐宮廷內幕。”
“什麼內幕?”
胡沛雲向左右看看,道:“大將軍,此事事關機密,請回內堂容屬下慢慢稟報。”
李慶安點點頭,跟隨胡沛雲回到了內堂,在內堂坐下,李慶安便道:“說吧!什麼內幕?”
“大將軍,那楊中意說李亨和太子李系已經產生了矛盾,而且矛盾不小,是李亨率軍攻打襄陽時,李系坐鎮成都監國,但他越權進行了一些重要的人事變動,這引起了李亨的嚴重不滿,李亨就有了廢太子之意。”
聽到這,李慶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纔是他的風格,不容別人染指他的一點權力,我還以爲他真要定下一個太子呢!看來他還是要再立太子,估計新太子應該是彭王李僅。”
“大將軍的推測一點沒錯,那楊中意說,李亨很看重彭王,不僅在公開場合誇讚彭王有龍鳳之姿,已經準備任命他爲尚書令,主管南唐財稅。”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他又問道:“難道是王珙支持李僅,而李輔國支持李系,所以李亨就讓王珙來主管這件事,是這樣嗎?”
胡沛雲笑道:“正是這樣,李亨正是想借這件事從李輔國手中奪走一部分察事廳的權力,所以楊中意雖然是長安情報網的頭子,但他手下全部被借走了,實際上是被奪走權力,他本人被架空,李亨想換太子之事非常隱秘,只有幾個當事者心裡明白,連崔圓這樣的重臣都不知曉,這個楊中意是李輔國心腹,所以他纔得到了這個秘密,我們也是機緣巧合,正好把他抓住了。”
李慶安揹着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這情報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如果這個情報屬實的話,那南唐內部就可能發生裂變,是不是攻打南唐的機會就成熟了呢?
想到這,他又對胡沛雲道:“胡將軍,這件事我今晚考慮一下,明天再和你詳談,現在你給我說一說瑞兆之事,我想知道後面的具體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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