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黃虎微微一怔,同時也鬆了口氣。他嘆了口氣道:“這念頭,自然動過。只是這段路不好走,必須準備充分才能成行。”
“這話不錯。”張明華點點頭。
黃虎道:“實不相瞞,我們當時就準備回來的。只是時節不對,需要等上數月。這數月裡,我們準備了許多物資,眼看着時候就要到了,卻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哦?什麼事?”張明華確實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他們決定離羣索居,在此地安家呢?
“說起來也挺可笑的。”黃虎搓了搓手,居然露出一絲不好意思來:“從我們這地方,能看到遠處一座雪山。要說這座雪山,實在是壯麗非常,每每看着,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似乎心胸都開闊了。”
張明華微感詫異。這黃虎跟他說話,一直十分拘謹刻板,而現在一談起雪山來,竟眉飛色舞,眼中都帶着神采。
黃虎道:“我和內人說了,走倒也沒什麼,只是從此之後,再也看不到這雪山了。結果我內人說,要不就留在這裡,看上一輩子雪山?於是,我們就留下了。”說到此處,他撓了撓腦袋,朝妻子看了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笑容,十分的溫馨。
張明華確實想不到,黃虎一家,居然爲了這樣一個原因,就獨自在這北荒之中居住了二十多年,這實在是難以想象。這故事若要說給別人聽,恐怕得到最多的迴應就是——不可理喻,瘋了!
要知道,北荒之內兇險極多,雖然這地方看上去十分安寧,卻依舊不能保證安全,剛纔那些雪狼就是例子。而且,雖然這個盆地比外面溫暖,可那只是相對的。比起中原地帶來,這裡只能算是極度苦寒的不毛之地。
在這種地方生活,是需要勇氣的。這對夫妻居然爲了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理由,放棄了迴歸中原,實在是讓張明華感到震驚。
“爲什麼呢?”張明華自言自語地問。
“呵呵,也不知道爲什麼。”黃虎說道:“我們當時是突發奇想,可後來越是思索,就越覺得想的對。這北荒的景緻我們真是喜歡,要是回了中原,恐怕也會晝思夜想的……呵呵,那還不如不走。”
“是啊。”旁邊的黃夫人膽子漸漸大了,也附和道:“這種地方,要是錯過了,恐怕一輩子也遇不到了。”
“錯過了……就一輩子遇不到了……”張明華依舊在喃喃自語。
黃虎以及黃夫人,還有那兩個少年人,都十分好奇的看着張明華。他們都覺得,這年輕的煉神高手修爲固然極高,但性情卻頗爲奇怪。
張明華不說話,另外四人也不好說話。木屋中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熱茶的嫋嫋煙霧逐漸消散,已然變得冰冷。
陡然,張明華擡起頭來,放聲大笑!
黃虎一家愕然看着,都覺得莫名其妙,且又有些緊張——這位大高手性情如此古怪,別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吧?
張明華笑了片刻,慢慢收住。他朝着黃夫人鞠了一躬,拱手道:“所謂一句之師,莫過於此。黃夫人剛纔的話,實在令我受益匪淺。多謝!多謝!”
黃夫人連忙擺手:“張、張前輩,妾身修爲淺薄,哪裡說得出什麼大道理。您……您還是不要取笑了……”
“呵呵,黃夫人這句話,對別人來說或許毫無意義,對我來說便是發聾振聵,自然要謝的。”張明華微微一笑,突然話鋒一轉:“這十幾頭雪狼,恐怕不多見吧?”
儘管感到張明華思維有些跳躍,黃虎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確實。以前這裡只有低階的兇獸,最近不知怎麼,經常有些高階兇獸經過。這十幾頭雪狼,我這二十年來頭一次遇到。要不是遇到前輩您,恐怕全家就交代在這兒了。”
“果然如此……”張明華點點頭:“那麼,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裡的溫度,比以前要低了一些?”
“是呢!”一個少年接口道:“最近幾個月,天氣越來越冷,我穿一件皮袍都覺得有些難耐了。是不是,爹?”
黃虎瞪了他一眼,覺得冒失發言,有些不穩重。不過他還是點點頭:“確實如此。”
張明華嘆了口氣:“那麼,你們還是準備搬家吧。越快越好,恐怕這裡不能再住下去了。”
“啊?”黃虎微微一怔,脫口問道:“這是爲何?”
張明華道:“極北之地出了大問題。就連蠻族都大規模搬遷到了北荒邊緣,前些日子還和中原打了一場仗。說到底,都是爲了能躲得遠一點,好暖和一些。你們這地方嗎……雖然地勢絕佳,恐怕也抵禦不了寒流侵襲。”
黃虎呆了呆,拍手道:“怪不得!那些雪狼,恐怕都是因爲北邊太冷,一路遷徙過來的!我說怎麼這裡住了二十年,從沒見過呢!”
他這段時間,經歷了種種怪現象,在與張明華這番話相印證,終於恍然大悟。可一想到要搬家,他的眉頭又凝成了疙瘩。
“怎麼?不捨得嗎?”張明華笑道。
“這倒不是。”黃虎道:“已經有幸看了二十年風景,還有什麼遺憾呢?不過要穿越千里冰原,我們的物資還遠遠不夠。可現在外面不太平,不好辦啊……”
“這個好說。”張明華從懷中掏出幾個瓶子,放在桌子上:“這些丹藥,有的可以療傷回氣,有的可以祛除嚴寒,還有的能辟穀充飢,你都拿了去,以備不時之需。”
“這……這怎麼使得?”黃虎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着張明華。煉神高手的東西,自然是珍貴無比。但不過萍水相逢,這份禮物未免太重了。
“使得,使得。就憑尊夫人的那句話,多少都使得。”張明華哈哈一笑,站起身來:“今番受益不淺,非你們所能瞭解。將來若能再見,我再好生回報。到了中原,若有什麼難處,就提我張明華的名字,也許能管些用的。”
一面說着,他一面信步朝屋外走去。不過一步,就
已經到了門外,再走三四步,行出了百丈的距離。黃虎一家連忙擁到門口,只見張明華不徐不疾,大地卻像在他腳下縮短了一般,頃刻間就不見了蹤影。
片刻之後,一陣長嘯遠遠傳來,氣息悠長,連綿不絕,竟驚得頭頂浮雲四散,化作片片細鱗。
黃虎一家相顧駭然。過了半晌,黃虎喃喃道:“這張前輩年紀不大,怎麼修爲看上去還要勝過當初的老主人?”
黃夫人也驚詫道:“老主人可是煉神高階的修爲!這……他纔多大年紀,怎麼可能?”
黃虎搖搖頭,同樣想不通。但“張明華”這個名字,已經被他牢牢記在心裡,須臾不敢忘懷。
張明華施展“縮地成寸”的輕功,在遼闊雪原上飛馳。他真氣翻涌,口中長嘯不絕,只覺得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暢快!
黃夫人那句話,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是啊,錯過了,就永遠看不到了。這樣一家子,爲了觀賞雪山美景,竟可以離羣索居二十年,自己卻因爲是否凝聚“絕劍”而猶豫不決,豈不是可笑?
若張明華因爲畏難,轉而凝聚其他的武道意志,晉級宗師自然是順理成章。可到了將來,若遇到與秋臨意一樣的問題,陡然發現前方道路已絕,難道不會後悔嗎?就算想轉頭重來,又怎麼可能?
——錯過了,就永遠也看不到了!
張明華一口氣奔出百里之外,呼嘯的寒風吹在他的身上,卻吹不熄他那渴望的火焰。張明華已經決定,凝聚“絕劍”爲武道意志。哪怕今生永無寸,也比將來窮途末路再來懊悔要強得多!
這個想法一定,張明華的神魂突然翻騰起來。內視之下,銀白色的光焰不斷閃爍,它就像是一團形狀未定的雲霧,不斷變換形態。張明華所有修習過的武學陡然浮上心頭,就像在熾烈的陽光下曝曬一般,纖毫畢現。
張明華心靜如水,看着這些武學在神魂之上緩緩漂浮。終於,在神魂的最深處,他發現了那柄無匹利劍——“絕劍”的雛形!
當初,張明華神魂重聚的時候,就在絕劍的影響下凝聚成了劍形。可以說,那已經是武道意志的雛形。但那時沒有定性,若要張明華凝聚別的,這劍形神魂自然會打碎重組。而現在,則是事半功倍了。
似乎感應當張明華的選擇,神魂凝聚的小劍微微震動,呈現一種雀躍之勢。張明華閉上眼睛,靜心感悟。慢慢的,其他武學全部沉沒下去,只剩下關於絕劍的一切,都浮現在神魂之上,大放光明!
一股龐大無匹的劍意,從張明華身上漸漸升騰起來。這股劍意聚而不散,極爲內斂。可即便如此,腳下大地仍然承受不住,竟村村龜裂,彷彿遭遇了百年大旱一般!
在張明華的神魂之內,所有關於絕劍的理解,包含那團核心的劍意,都熔鍊一團,彷彿一顆灼熱的珠子在滴溜溜旋轉。
良久,張明華突然睜開眼睛,微笑道:“我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