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黃色的植物盤成一團,枝幹如水缸粗般,浮凸着灰褐色的條紋。黑霸山站在一片空間中,讓人感到捉摸不定,無法探知。而優姬如蝴蝶般翩舞,在虛空中輾轉騰挪,牽引着硬木葉四處飛射,不時有如墨般的煙雲冒出,放射出鋒利的紫光。
但是,岌岌可危。
侯昂的神色冷酷,一瞬間看清了形勢。黑霸山勢在必得,以眼神在挑釁他,要激他進入那片空間裡。
優姬也注意到了侯昂,急聲道:“聽我說,我腳下的是一隻二階妖獸,真名叫荒木蟻,能以荒木斑封困一方,並散逸出腐敗血肉的大荒氣。而且……”
優姬不用再說明,那些浮凸的灰褐色條紋投映出來,在空中張牙舞爪,像交錯在一起的蚯蚓一般,向優姬印過去。
侯昂瞭解到,一般的妖怪分出九階,實力間的差距也非常大。比如,血獼女妖只是百年妖怪,爲一階墊底的,卻和普通的合意境武者實力相當。據說,這種分階對應於靈法者。於此可知,靈法者的實力是怎樣的恐怖,前期比先天武者厲害多了。
黑霸山哈哈狂笑,注視着優姬的身影,露出了貪婪的目光。侯昂一動不動,看着優姬在空中飛舞,無數的硬木葉顯化出,編織成一幕黑色中透着紫光的意境,抗衡投映過來的褐色條紋,以及無所不在的大荒氣。
如黑霸山之流,雖達之了合意境,卻無法展出完整的意境,沒有更強的特效。以優姬之能,多少個黑霸山她也不怕,直接以意境壓人,一滅一大把。能和二階妖怪僵持了這麼久,侯昂一點都不擔心她,更無所謂去救她。
侯昂是如此絕望,對一切都沒了興致。
有一種感情在鞭笞他,這是不應該的。但是,不顧一切地奮勇直前,晉升合意境,不是他一直在追求的麼?
矛盾,迷惘。
這時,侯昂脖子上的鬼貂一動,就消失了。一道黑色的光線直衝那片封困的空間,撞擊,表面上隱藏的耀斑猛地一亮,震盪出如鐘鼎一樣的聲響。鬼貂沒有撞進去,被反彈到地面上。身上罩着黑燎護盾,鬼貂的黑瞳捲動,全身都變得霧濛濛的,再也感覺不到其存在。
黑霸山看到這一切,終於瞭解了那護盾是什麼。就是因爲這道護盾,才讓那臭小子無所顧忌,和他硬碰硬對轟。他嘿嘿一笑,看向一臉絕望森冷的某人。
鬼貂再次撞過去,那片空間形如虛設,根本沒有擋住它。同時,黑霸山也跳出了那片空間,擎着大砍刀向侯昂奔來。
侯昂也衝了上去,雙手中化出了寬長的罡刀,黯然的時空自動破裂,如同水泡般,親吻在青白色的罡刀上。
兩者再次對轟,雙雙身形暴退。黑霸山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區區一個化罡境竟和他不分高下,他不信!
侯昂後腿一蹬,再次向黑霸山衝去,周邊的時空漸漸發生了匪夷所思的變化,無規律地波動着。
對轟,爆鳴。
一次又一次地,讓力量來衝破迷惘,轟殺一切。
侯昂的綠瞳突然大熾。那一刻,體內的晶魂,神虹和他的境界發生了強烈的共鳴,似突破了一個沉重的枷鎖,讓他的意識得到了解放。無論是肉體、靈識、心境,還是有關他的所有,都在那一剎發生了劇變,晉升到一個無比廣袤的領域。
侯昂揮出了驚豔的一刀,空間呈現出了灰色的斷面,也將眼前的黑霸山從中間劈開,猛然分開來。最後一眼,侯昂看見了絕望。
那是,別人的絕望。
四周的時空動盪,那毀滅一切的風暴,向侯昂捲動而來。這是晉升合意境,獨屬於個人的洗禮,形式奇妙。就見侯昂的身形被攪進去。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一片時空漸漸地安靜下來,並顯出了他的身影。
【灰色中熵裂的真實,沉淪於無盡的絕望。信念盛綻的剎那,是簇團的曇花。再次,聆聽着希冀的音符,跳躍着詭譎的芭蕾。已然,絕訣了一切合理的,觀念普適的音弦。絕望呵,是孕育於灰色中的,我意反衍的混沌。以上,只是不知所謂的,我也不明的有感而發。】
侯昂達到了合意境。
他扯起了一貫的笑容,卻脫胎換骨般,變的更加俊美了。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是他不自覺就透出的意,似光輝璀璨的驕傲。絕望是他行使的意境,可以否決一切觀念普適的意境,隱隱地對所人都造成了壓制,彷彿君王的高壓手段一般。
每一個人都有其獨特的意,卻被破滅後,只剩下暗無天日的絕望。侯昂的意境讓人絕望,可動搖合意境高手的意,讓他們在爭鬥時實力大跌,被他所趁。當然,意境可不僅才這個效果,絕望是它的主題,還衍生着各種非凡的特效,侯昂還需要不斷地探索。
而且,在晉升合意境的一剎那,侯昂突然想到,他的意境該取名爲湮天,讓這天……那原本的一切規則與秩序都絕望,都被否決。
青龍曾言:傳我神韻,以破天機。似乎,與侯昂的意境有點關係。他隱隱知道,晶魂之中似藏着青龍的絕望——對這天絕望!
另一邊,鬼貂的身影模糊,扎入了土裡。荒木蟻一直藏在地下,沒有現出真身,讓人不知道它在搞毛。鬼貂一進入地下,就發生了可怕的動盪,山體震動。一條條褐色的條紋向土裡勒進去,不再進攻優姬,讓她變得相當從容。
侯昂從合意境的洗禮中現身後,正看到優姬衝了出來。如樓層般巨大的螞蟻破土而出,身上連接着十幾根植物枝幹,發出了震盪空間的喑啞嘶叫。
鬼貂化成一束黑色的光線,不斷地在荒木蟻身上交擊,快至形成了一片黑幕。但是,這種情況僵持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結束。
侯昂旁觀者清,大叫道:“小畜生,割斷連接它的枝幹!”
鬼貂照辦,令荒木蟻狂性大發,不顧一切地舞動着灰褐色的條紋來阻止它,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優姬落到了他旁邊,眸仁裡異彩連連,驚歎道:“侯公子,沒想到你會在戰鬥中突破境界,讓人真是匪夷所思,奴家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侯昂衝破了迷惘,就回復了原本的個性,性情開朗道:“優姬這麼說了,何不跟我來一場下半身的交流,共促理解呢。”
優姬一點都不意外,卻故作嗔怪道:“你這人出言無狀,討厭死了。”
“那我們就來說正經話,優姬爲何會在這裡呢?”侯昂問道。
優姬眨眼,聲如天籟道:“奴家只是聽某人言語間透露了黑崗山寨一詞,就興之所至,跑來看一看這山寨裡有什麼風景罷了,這還不是因爲某人故意誘導的麼?”
侯昂又扯了下嘴角,道:“恐怕沒這麼簡單吧。你先我一步,不僅潛入了黑崗山寨,還偷入了荒木蟻的巖穴中,並且沒有被黑霸山發覺,就足以說明你早有準備了。荒木蟻是二階妖獸,有許多無法一眼看出的能力,優姬卻一言道破,知之甚深。”
侯昂轉過身來,盯着她。到了合意境後,他很有把握,即便不以靈識控制,仍舊可以肆無忌憚地瞧着她,不被魅惑。
優姬媚眼如絲,和侯昂相視,嬌笑道:“公子看的真通透,叫人不可反駁。但是,奴家難道要向你仔細交代,爲何會在這裡,要幹什麼,做什麼用嗎?”
侯昂道:“優姬言重了,如果是你門派內的事情,自然不容我這個外人知曉。只是,在下對你一見傾心,把你引爲知己。若優姬能多跟我透露點,比如荒木蟻爲何受黑霸山指使等事,就不會讓在下覺得寂寞,以爲是自作多情了。”
優姬道:“公子才言重了,那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人家這就告訴你。”她在侯昂面前來回走動,蓮步輕移道:“普通妖獸的心智不及人,精神力不夠強大,能被一種契約束縛住。這種契約叫神契,是靈法者發明出來的,也有多種從低到高的版本,作用不同。不過,黑霸山能獲得的版本一定很低級,僥倖能和荒木蟻建立起了契約,現在卻……”
侯昂殺死了黑霸山後,就懶得再看一眼。
“神契的高明版本如何獲得?”
優姬道:“那只有去清心閣,或法魂門求一個了,公子的鬼貂還沒有簽訂契約,脾氣大了可不好管教哦。”
那一邊,鬼貂把十幾條枝幹都斷掉,和荒木蟻戰得不亦樂乎。山體連連震動,那一片空間灰濛濛的,動亂着靈識的探觸。鬼貂天賦異稟,又有連宙域境都奈何不了的護盾,自然是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將荒木蟻搞得團團轉,狂性大發。
優姬掩嘴輕笑,覺得甚是有趣。
侯昂卻有些不耐煩了,感情小畜生在玩鬧呢。“趕快的,速戰速決,我要回去了。”
鬼貂在虛空一頓,繼而電射而下,當它接觸到荒木蟻時,一點黑色浸染。然後,如水墨一般暈散開,在荒木蟻身上迅速地擴張。頃刻間,荒木蟻變成了一團黑色,被清風一吹,就灰飛煙滅掉。
兩人看得目瞪口呆。
堂堂二階妖獸就這麼死了。
“荒木蟻內丹……”優姬驚呼,還沒有阻止鬼貂,就被它一口吞掉了。
果然,上一次血獼女妖的內丹也是被鬼貂吃掉的。
優姬卻突然一笑,道:“若我所猜不錯,你的鬼貂只是一階的靈獸,卻天賦異稟,其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而且,你這個主人更奇怪,兩個多月前被師姐救起時,纔到勁氣境而已。四聖獸召喚鬼道石碑,被青龍精魄攜入鬼碑中,不知所蹤。而一出現,就是化罡境的修爲了,叫人不可思議之極。今日下午,你驚動了葉氏武館的宙域境人物,更全身而退。並且啊,現在也達到了合意境,你要人家驚歎什麼好呢?”
侯昂才驚歎,沒想到他的經歷被洞悉的如此清晰,其情報的獲得更令人難以想象。他吃驚道:“你是怎麼知道……對我知道的這麼清晰?”
優姬一步又一步,向後退着,笑顏如花道:“不久後,你就會知道的。好了,現在就告辭了,奴家會一直關注你的,再見。”
優姬說走就走,一閃就沒影了。
不久後,他也會知道的。
這是什麼意思?
侯昂自認爲是無名小卒,在江湖中不顯山露水,這麼快竟被人注意到了。他一想起那幾百個合意境就頭疼,看來得儘快鞏固自己的境界,更上一層樓了。
鬼貂一吃完內丹,就趴在原地挺屍。侯昂走過去一看,見它閉着雙眼,跟平時的酩酊大醉沒啥兩樣,卻又有些說不出的差異。
侯昂一指戳下去,一點黑色又染上來,向他的手腕直奔而來。他一點都沒有驚慌,即便血肉被迅速侵蝕,侯昂卻沒有馬上把黑色消融掉。
侯昂在體驗,這是怎樣的力量呢?他清晰地感應到,跟體魄息息相關的生命精元在消蝕,重歸天地間。就像是死亡。是一種能直觀到的,快速的死亡。
侯昂又給此技能取名了,叫暗染之觸。
侯昂將黑色消融掉,血肉重生。自從他浸泡了幾十次壬水之精後,體魄無比強悍,生命精元無比強盛,血肉重生也成爲正常的能力了。
鬼貂現在的狀態,和第一次喝暗染之精時相同,恐怕是在晉階吧。
靈獸只是妖怪的好聽說法,鬼貂在一階時就可以抗下宙域境高手的攻擊,二階時就更沒有問題了。剛纔的那個暗染之觸很厲害,將二階的荒木蟻都一擊斃命,侯昂從沒有看鬼貂使用過。若是,鬼貂進階後能殺死葉老者,侯昂就不用擔心一個月後的結果了。
爲了保險起見,這個計劃會在完全瞭解鬼貂後,再進行實施。
侯昂撕下了一塊布料,綁着鬼貂的尾巴,倒提着向巖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