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之內,皆我本意。
月,清輝灑落。葉,風的呢喃。夜,暗的鋒凌。哪一個纔是他的本意呢?
寬敞的書房內,在桌面攤開了十幾本書,沒有一點褶皺。侯昂站在窗前,望着天際交匯的星河與茫霧,陷入了深思。
這時,三聲叩門響起,將侯昂的思緒拉回來。他一動不動,遠在幾步之外的房門無風自開,悄無聲息。外面的人驚咦了一聲,才小心翼翼地踏入,心懷敬畏。
一個漂亮的女子進來,薄紗輕掩,酥胸半遮,在後面行了一禮道:“公子,時候不早了,讓奴婢來伺候您……”
“出去。”侯昂揹着身子,淡漠道。
女子連忙跪下來,誠惶誠恐道:“公子恕罪,奴婢若有不對的地方,請公子指出。老爺吩咐……”
“滾,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先天高手的氣勢驚人,不必多做什麼,就讓人喘不過氣來。女子哪敢再呆下去,慌忙地起身,掩面而走。李寬竘以女人來試探他,真是不知所謂。後天之人即便再有姿色,都會有瑕疵,侯昂沒性趣,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
而且,俗世的享樂是一灘污水,一旦履足,就會給自己的境界抹黑,禍害無窮。
十幾本書頁唰唰聲翻動,侯昂以靈識一目十行,一心多用,很快就把書籍看完,對這個世界的知識瞭解的愈深,就越發心有溝壑。
多想無用,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侯昂對時間很看重,隨時都保持着緊迫感,想要一步登天,想要鵬程萬里,沒有等價的努力是沒可能的。他穿窗而出,在李府的屋瓦上兩三點腳,就飛掠出去了。
是的,要去黑崗山寨,趁夜未央。
黑崗山在南郡東北面五十里外,侯昂直接提身跑過去,也費不了十分鐘。
黑崗山寨在黑崗山顛,易守難攻,遍山都藏着山寨的放風兵。官府的士兵太過疲軟,沒有多少用處。
憑侯昂之能,若不想被發現,是輕而易舉的。但侯昂並沒有這麼做,他大搖大擺地上山,爲的是引出黑霸山,讓他輕敵下束手就擒。誰知道,黑霸山經營了這麼大的山寨,有着怎樣的機關陷阱呢,還是在他家門口擒賊擒王罷。自從去了一趟葉氏武館,他也吃一塹長一智,把安全視作人生的第一準則。
侯昂如閒庭信步,在山中漫步,有不開眼的山賊撲過來,一道勁氣了事。
人命是如此脆弱,顯見着死亡的龜裂,在慘呼的一剎那,支離破碎。濃郁的血腥味,拖曳着一隅慘淡的蒼穹,浸入了灰色的絕望中。
……
“別過來,否者殺無赦!”侯昂叫了,再也無法保持淡定。
觸眼的鮮血太過嬌豔,誘惑着嗜血的衝動,侯昂不想再殺下去了。
殺人,本來是不可避免的,卻閃動着魔障一般的邪惡。這其中的矛盾,非常人可以忍受,非常人可以超脫。即便他曾經堅定,亦發生了崩塌般的動亂,擾亂着他的靈識。
存於世,作爲一個先天武者,他到底該堅持怎樣的本意呢?
“啊——”
再次的,一條生命流逝了。
殺戮,竟讓人迷惘。
侯昂瞪大了雙眼,卻矇蔽着紅色的迷霧。不絕於耳的慘叫聲,響徹天地。無論是一個個上,還是一羣羣上,在侯昂的基式前,都似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山賊們終於怕了,知道憑他們之能,只是熱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罷了。於是,大羣的山賊毫無紀律地跑人了。
可是,侯昂沒有放過他們。
在他的眸中閃耀起綠光,灼燒着刺眼的信念。嘴角扯着一道放肆的弧度,擴張在夜色的專制下。侯昂的性情一時大變。
“就讓你們的性命,來祭奠我的意志。”侯昂在宣判,這一刻變得無比可怕,彷彿一個絕世的魔鬼,從無盡的深淵中爬出,捲動着未知的風暴。
侯昂並未迷失,他只是想清晰他的本意,想要堅持他的意。
殺戮,讓人無法無天,肆無忌憚。衝破一切的枷鎖,忘掉一切的顧慮。只是純粹的,太過血腥了。侯昂身置於黯然的時空,不斷地坍縮着,吞噬着一條條生命,形如瘋魔。
這時,天際突兀地閃過一道霹靂,一個魁梧的身影從天而降,巨大的砍刀向侯昂斬下去,重壓千鈞。黯然的時空四分五裂,鑽出了遊蛇般的霹靂雷電,到處散逸。侯昂身上展開了黑燎護盾,不傷分毫,黑暗中的綠瞳瞪着那人,冷酷道:“你就是黑霸山。”
“沒錯。你是誰,爲何夜闖山寨,傷我兄弟?”黑霸山恨聲道,區區化罡境,卻敢這麼和他說話。不過,那個護盾……
山林間一時寂靜,隱約有山蟲嗚鳴,彌散出詭異的氣氛。侯昂低低一笑,邪異道:“黑霸山,你的死期到了。”侯昂不想解釋,由黑燎護盾護體,他要親手殺了黑霸山。
“狂妄!”黑霸山怒喝,巨大的砍刀所向,霹靂驚雷。山上的林木紛紛倒下,四分五裂。暗金色的雷電閃動,交纏在巨大的砍刀上,揮手一斬下去,連山體都微微顫動。
侯昂的絕招、基式相輔相成,凝結在長長的罡刃上,如鋸齒一般滾動,割裂了時空。兩者接觸時,霹靂的雷光照耀天地,覆蓋了整片視野。侯昂的罡刃灰飛煙滅,對黑霸山造不成任何有力的攻擊。黑燎護盾吸收、格擋、反彈一切的能量、動量,保全了侯昂,亦不受到任何影響。
殺不死他嗎?
兩者都很不甘,再次撞擊在一起。一時間,這片區域光芒閃耀,驚天動地,一切的草木石頭都消失掉,唯有兩個人在拼命地對砍着。但,誰也奈何不了誰,他們鬥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沒有一個山賊敢接近,遠遠地觀望着,目瞪口呆。
“還不夠!”侯昂大聲吼道,演化着基式、絕招,形成了各種犀利的攻擊手段。
綠瞳中的火光熊熊,燎原於眼眶周圍,他體內的晶魂在顫動,神虹在流轉,與他的精氣神一時產生了共鳴,震盪出和平時不同的力量。
這股力量在灼燒,於眸中透發而出。侯昂大喝一聲,手中顯化出寬長的罡刀,如有實質,充斥着逼人的力量。
“嘭。”
再次撞擊時,引起了震耳的爆鳴。遠在幾百米外的山賊羣慘叫,被震得孔竅流血,跌到在地。
然後,紛紛屁滾尿流地遠離,心驚膽跳。
第一次,侯昂把黑霸山震退,兩腳陷入了堅硬的山體中。青白色的罡刀依舊,流轉着驚人的力量,牽扯着黯然的時空,在虛空中不斷地坍縮。在侯昂周圍,充斥着暴虐的絕望,彷彿會把人拖入暗無天日中,無休無止地掙扎。
黑霸山的臉色猙獰,大砍刀隱隱有防禦的姿態,躁動着霹靂雷電。
“你在害怕!”侯昂齜牙,露出了尖利的虎齒,扯起了放肆的笑意,卻令人感到絕望。
“我會害怕,放屁!”黑霸山怒吼,持着厚重的砍刀,再次衝了過來。
無疑,在他面前的似一個魔鬼。挾持着絕望的力量,在瞳仁中灼燒着綠光,不像是人類。不要命地衝撞中,會覺察那膨脹的力量,正在漸漸地吞噬着……或說,直接地咬斷了他的意境。
但是,區區化罡境而已,黑霸山不信!
“嘭。”
每一次撞擊,都會發出強烈的爆鳴,震撼天宇,曝露出抽象的絕望。
“還遠遠不夠——”侯昂大叫,突破化罡境的感覺這麼強烈,掙扎於絕望的荊棘上,彷彿早已遍體鱗傷,不堪重負。但侯昂說了,還遠遠不夠。還不夠,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侯昂也要咆哮,也要一力破開迷惘。
十幾條霹靂遊蛇,化成了暗金色的蛟龍,隨着黑霸山的砍刀,撲向對手。
侯昂吼動如雷,雙手間的罡刀無比凝實,不斷地破裂出黯然的時空,敲打在刀身。這一刻,他是如此自信,雙刀猛地斬過去,崩裂出時空的斷面。
那是……灰色的絕望。
“啊——”黑霸山慘叫一聲,受到了嚴重的殺傷。
事已至此,再也不顧合意境的身份了,黑霸山果斷地遁走,只剩下滿目瘡痍,還有綠瞳閃耀的某人。
山嵐拂過了這片空地,唱挽着昔日的蒼翠,曾經的美好。
“爲什麼,爲什麼是——絕望!”侯昂對天長嘯,身影狂舞,無匹的罡刃四處激射,攪動時空,非常可怕。
絕望!
是爲什麼——
侯昂一腳踩入合意境的門檻,卻還不夠,還遠遠不夠。他望向黑崗山顛,身形一閃而逝,只在原地留下了無盡的焦土。爲什麼……
進入黑崗山寨,人際全無。侯昂步履沉重,在眸中灼燒着深刻的絕望,焚燼了一切虛妄。他的氣勢驚人,所過之處,附近的木搭構架都灰飛煙滅,葬送於坍塌的時空中。
憑着黑霸山留下的氣息,侯昂二話不說,追了過去。不管有怎樣的兇險,他都急於突破化罡境,和黑霸山分出生死來。
很快,侯昂就深入了山寨,走進了建築物裡,併到了後院的林木間。順着氣息,侯昂找到了一個巖縫,僅容一人過去。侯昂無懼,一腳就踏過去,進入了巖谷內。
黑霸山哈哈大笑,像抽風一樣,特興奮。
不過,這卻不是對侯昂發出的。侯昂走過了茂密的樹林,看到一個絕世的身影在閃動,踏着虛空,姿舞曼妙。一支支尖利的硬木葉化出,向四面八方散射,卻被一圈無形的力量消滅掉,無影無蹤。在她的腳下,有一種粗大的植物。只有盤虯交纏的枝幹臥伏着,浮動着褐色的條紋,不是挺立的樹木,也不是蔓延的藤蔓。最驚人的是,枝幹在一漲一縮地律動,如同一個心臟般,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是優姬!
她怎麼在這裡?
黑霸山注意到侯昂,笑的更加癲狂,砍刀指着他狠聲道:“臭小子,你才死定了!”